首页 -> 2005年第8期


“闲适”中的忧患

作者:王劲松




  摘要:周同宾是一位对社会、人生、自然充满殷切深沉的“当下关怀”的散文作家。他的“闲适”散文闪烁着出自肺腑的对社会、人生、自然“当下关怀”的思想之光,“闲适”中显露着忧患,平淡中藏着深意,展示出作家高洁、孤傲、耿介无畏的文人品格和对社会世俗人生的一种批判意识和忧患意识。
  关键词:周同宾闲适散文
  
  所谓“闲适”散文就是休闲、消遣式的散文,也就是作家抒写自己闲情逸致的散文。
  这类散文的内容多是说人事,说风景,说文化,说掌故,说花鸟虫鱼、瓜果吃食。
  周同宾的“闲适”散文创作大约是从九十年代开始。九十年代商品大潮激荡,物欲横流,在我国精神文明建设相对滞后,人文精神普遍失落和消解,拜金主义盛行的社会现实面前,周同宾逐渐从乡土散文的创作中淡出,转向观照、指涉自己的生存境况,言说面对五光十色的商品大潮的自我心理反应、感受,再现自己与世俗人生的距离。比如:“……每每独坐书房,埋头啃书本……只觉着书中自有乐趣在。痴恋着书,不管他谁人升官,谁人发财,谁人得奖,谁人出国。读书,使我认识古人、今人、名人、伟人,也认识我自己,便感到活得充实。”(《书的情话》)再比如:“稀饭是家常饭,怀平常心,做寻常人,最宜于思索生活,体味人生,参透浮世万象,看穿兴衰荣辱,并有可能达到彻悟,……端起饭碗,静静地喝……饭的平淡契合心的平淡……稀饭喝了大半生,大半生平平常常;散文写了好多年,好多年平平常常。人和文,他人未必赞成,我却十分满足,往前走,路还长,且一如既往,平常到底好了。”(《说稀饭》)透过这些文字,我们可以看出一个只固守寒舍陋室,只埋头煮字烹文,不研究官场、市场,不留心世情、人情的当代书生的雅致情怀、文人品格和雅士风范。他留给我们的就是这样一个对功名利禄早已看穿看透的优雅的旧式文人印象。《书瘾》《书伴儿》《书恋我,书写我》这些与书有关的随笔和《一身土气》《说稀饭》《没有名片》《厚颜说钱》《京华日记》这些缘兴而起切入日常生活的谈天说地,无不昭示着周同宾的人生品位、人生态度和文人品格,亦即标识出作者与世俗人生的距离,距离的存在就是“疏离”的表象,也就是作者对世俗人生的拒斥。因此,批判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周先生尴尬事录》,他叙写了周先生日常生活的几个尴尬片断,如“事二”,周先生参加旧友女儿的婚宴,被几位局长经理嬉笑。“事三”,书摊上周先生散文集的被冷落及无人问津的境况。在知识分子的价值被嘲弄、否定中,不难窥见“人文精神”被世俗化、侵蚀、蹂躏的苍凉现实,它不仅仅只是周先生一个人的尴尬,更是“人文精神”被世俗化的尴尬,是所有知识分子的尴尬和悲哀。
  周同宾“闲适”散文的另一主题就是再现对自然生态环境恶化的深深忧虑:“……烟花三月,春色诱人……便只身去独山……山坡上,嵌满旅游鞋、高跟鞋的印痕,野花野草被踩个半死。古树早被砍伐,流泉都已枯涸。裸露的石头,全是干的,生不了苔藓……山上的一切,放眼便可望穿……”(《独山写意》);“……这几天情绪很坏,为了那片竹林。那片竹林给毁掉了,活活地毁掉了”,闹哄哄的工地为了兴建一座“丑陋”的建筑物,“……那片竹林……硬是无情地被芟去枝叶,砍倒高竿,掘出竹根,弄成狼藉一片,真真惨不忍睹。我欲哭无泪……”(《竹之诔》)
  最后,在作家的“闲适”散文中,再现最多的是对人生的哲理感悟。周同宾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宇宙自然生命力的奇异感应,对自然景物特别倾心和投入。他将知觉、情感乃至整个生命投入到宇宙自然中,在与它们感应、交流中获得恒久的生命体验。因而,他往往把对自然景物的描绘上升为深广的生命意识、生命哲学的传达。在《怡园三札》中作家看到天上的月亮时圆时缺,于是悟出:“……时时追求圆满,常常落得缺憾,徒增烦恼,备受熬煎。倒不如安于缺憾,不计盈亏,反能够心境平静,日子舒坦;其实,这就是圆满。当初没能想到,竟是一钩残月,向我昭示了人生真谛。”又如《天很近,城市很远》:“……山溪不宽……它好像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只看到一路弯弯曲曲,坎坎坷坷,跌跌宕宕……”于是作家由眼前的溪水体悟到其中的奥义:“……时间嘛,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长过程;人生嘛,只是这个很长很长的过程中的很短很短的一段儿。一短段儿亦如长过程,不可能顺顺溜溜、平平静静,走一条直线。总有曲折,总有坎坷,总有困顿,总有烦恼,又总是不断向前;一旦停下脚步,人生便了无意义……”类似的篇什还有很多,如《醉卧杏花山》《河畔柳》等等。
  周同宾虽然做着“闲适”的题目,吟唱着“闲适”的歌,但他的分量很轻的文章,却牵连着分量很重的话题:自然、社会与人生。读周同宾的“闲适”散文,犹如沙漠苦旅中啜饮一掬沁人心脾的清泉,在炎炎酷暑里感受到一阵爽身的凉风,使人在商潮汹涌、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倍感一种高品位、至洁至圣的人格的美好。周同宾吟唱“闲适”散文的直接动力就是他身上所具有的文人情致、文人品格以及对世俗社会的批判精神。周同宾这种文人品格的形成得益于传统文化对他心灵的滋润:“……喜欢读《庄子》,读《庄子》是很好的享受,特别是在疲劳和心绪不佳的时候,还喜欢读柳宗元的散文……现代的喜欢鲁迅和周作人的散文,还有郁达夫的游记小品、日记,当代的喜欢孙犁和贾平凹……”在阅读中,传统的文人品格、文人情怀和文人精神,特别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两种人格心态“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无疑会潜移默化地积淀在他的精神躯体上,深深地浸入他的骨髓,或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他的人格的形成,甚至内化成他人格构成中的一部分。表现在他的散文创作上,那就是作家侧重于对“内宇宙”(情感心灵世界)进行逼视和开掘,他的“闲适”散文重在“自我”的发现与张扬,这一曲曲饱含情感力量的对社会、自然、人生充满批判意识、忧患意识的“闲适”散文无不展示了他“内宇宙”的美丽、丰富和深邃。不难发现,在他的以“我”观“心”、观“情”的散文中,作家始终面对的是自己的内心世界,“自我”是距作家自身生命状况与精神形态最近的“主人公”。
  周同宾“闲适”散文的价值,恐怕就在于它的精神价值上。因为任何一个散文作家的创作,都离不开当时的时代和文化背景。今天,我们评价周作人、林语堂、梁实秋等人的“闲适”散文,会发现文本的现实感觉与历史判断的矛盾。人们虽然愿意去读那些恬淡轻松的散文,但是如果把这些散文放在当时社会面临残酷历史命运抉择的背景下,我们便会发现这些散文同广大人民境遇和民族遭际相偏离的问题,而且它们少了一种博大的精神关怀和时代情怀。李元洛说:“一位真正的作家,如同海上的航船有指引途径的罗盘,好似夜行的旅人头上有指明方向的北斗,他们必然都怀有作为一个真正的文人所不可或缺的人文精神,对现实和人生都抱有一种‘当下关怀’与‘终极关怀’。这种关怀并非矫饰矫情,而是出自肺腑胸臆,缺乏这种基于崇高人格力量的精神与关怀,充其量只是一名文字的写手或匠人而已。”从这个意义上讲,周同宾的“闲适”散文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休闲、消遣式散文,而是闪烁着出自肺腑的“当下关怀”的思想之光,“闲适”中显露着忧患,平淡中藏着深意。在当今社会反传统、重欲望宣泄的文化氛围中,在不少文学作品淡化作家的使命意识,放弃价值取向的媚俗现象中,作家周同宾却独具标格,积极介入并殷切关怀社会现实与人生,敢于直言世俗的平庸和人格的低贱,对世事人情表明他鲜明的是非褒贬,高扬人文精神,积极倡导一种批判意识和忧患意识,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王劲松(1967- ),河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讲师,长期从事大学语文教学工作,现为河南大学中文系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参考文献:
  [1] 陈继会:《文学的星群——南阳作家群论》,河南文艺出版社,1999年8月,第1版。
  [2] 江力、琼虎:《中国散文论坛》,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11月,第1版。
  [3] 白万献、张书恒:《南阳当代作家评论》,河南大学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