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9期


李宪乔诗歌中月亮意象的解读

作者:漆福刚




  摘要:李宪乔诗中对月亮的描写频频出现,人称“月亮诗人”。诗中月亮的意象与舟船、江湖、夜空、雨水、寺院相伴而现,其情感向度为乡愁、孤独、虚空、人生易逝。
  关键词: 李宪乔诗歌月亮意象情感向度
  
  李宪乔,字义堂,一字子乔,号少鹤,山东高密人。清乾嘉间“高密诗派”的代表人物。少鹤与其兄怀民(石桐)效法唐张为《诗人主客图》编定《重订中晚唐诗主客图》,取唐元和以后诸家五律,辨其体格,奉张籍、贾岛为主,朱庆余,李洞以下为客,发起了一场声势不小的中晚唐诗歌运动。这种影响在当时诗坛翁方纲、袁枚等人的言论中多有反应。翁方纲批评道:“近人有仿张为为《主客图》,取张司业贾长江以下五律盛集者,赋此正之……此作《主客图》者,正坐一窘字。”(《初复斋集》)袁枚则称赞宪乔诗“高淡可喜”,是“今之苏子瞻也”(《随园诗话》)。近人汪辟疆在谈到高密诗派的影响时说:“胡森亦以江西人,与少鹤往来,自是江西诗人多有传其《中晚唐诗主客图》者,于是,江西有高密诗派。孙顾崖以吴人官粤西,而最服膺石桐少鹤诗说,……于是东吴有高密诗派。”由此可见宪乔兄弟的诗派对当时诗坛的影响。
  李宪乔(少鹤)的诗歌创作显示了高密诗派的存在。少鹤诗歌的主要内容表现在流连山水形胜、寄托乡思旅愁、酬唱应答等方面。艺术上,由于宗师不同,其诗也呈现出三种不同的风格:韩愈影响下的“硬派诗”,郊岛影响下的“冷派诗”以及张籍影响下的“乐府诗”。这些思想、艺术特质还可通过诗人的独特意象得到进一步印证。月亮意象在其诗中频频出现,展露出诗人的情感向度,具有深厚的文化意蕴和美。
  
  月亮诗人
  
  月亮是中华民族先人的神物,也是历代诗人的宠物。在远古神话里,月亮女神和太阳神一直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对月亮的崇拜有很多种,但较为普遍的一种是把月亮奉为女神。较太阳而言,月亮显得温柔和顺;从物理特性上看,月光因不甚强烈、光照永恒而为人们提供娱情场所,因此,在神话里关于月亮的部分,总是美丽温馨的:奔月的嫦娥,浴月的常羲,月之御者望舒,为人做媒的月下老人……在历代文人诗中,月亮总是常见意象。人们或借月寄乡思,或对月当歌,或月下入禅,月亮诗篇洋洋大观,咏月成为中国古典诗词的一大鲜明特色。咏月圣手,代不乏人,李白、苏轼、张若虚、温庭筠等各有千秋;咏月佳句,源源而出,“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孟浩然),“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贾岛),“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苏轼),中国历代咏月佳构汇流起来,足可成为月光粼粼的海洋。
  少鹤也是有浓重月亮情结的诗人。据不完全统计,在他的近七百首诗作中,直接写月亮的就有四十篇之多,间或涉及月亮的篇什逾以百计。月亮在少鹤诗中常以哪些形式出现?归纳起来,大致分以下几种:
  一、与舟船、江湖并列出现,例如:
  深夜泊何处,荒烟四野蛩。低低入船月,远远隔城钟。
  (《忆与明府兄思永舟行夜过安州》)
  喜晴偶尔肩舆出,爱月长令拨棹归。
  (《晚归》)
  此宵始觉有寒意,篷底泠泠霜月痕。
  (《腊后九日赴柳州夜行舟中即事》)
  特将孤月悬,恰对船窗正。
  (《舟中玩月作》)
  宿烟逗前渚,停舟睨纤月。
  (《白滩七夕》)
  江声秋到枕,峰影夜横舟。
  (《江夜》)
  一为湘上客,总有月随舟。
  (《全州道中感怀》)
  鸡鸣江水白,江月堕混茫。
  (《鸡鸣》)
  春风指燕树,凉月入淮流。
  (《送苏州通判单长吴时以漕运至都》)
  雾收残月去,岳拥大帆来。
  (《江夜》)
  孤月无人处,扁舟先雁来。
  (《湘江对月有怀》)
  二、以夜空、雨水为背景,并时时与灯光联系出现,例如:
  舟行十日湘山根,大抵青天无片云。……
  残夜放出太阴痕,欲堕未堕荡无垠。
  (《湘江夜起值月上》)
  临别还来此,霜天月色殊。
  (《十一月十四日夜与正一步至独秀峰下》)
  前溪月又落,孤馆对高林。
  (《重宿石溪馆》)
  似月邻灯入,来风岸响多。
  (《舟中即事》)
  历落水石际,月高星宿寒。
  (《夜琴》)
  学调琴柱月初上,为看阵图灯暂明。
  (《冬夜赠姚将军》)
  素月始披水,红灯多在楼。
  (《与伟度别后逢上元宿草桥驿》)
  苦爱澄秋月,初晴望浩然。
  (《雨后对月有怀石门精舍》)
  三、在寺院上空临照,例如:
  宁知轮未升,犹在数峰背。禅径寂如水,纤云净不芥。(《栖霞待月赠同游》)
  独天萤仍去,云开月未欹。
  (《晚归金生寺赠谢秀才》)
  此时月照池,四野霜杀木。
  (《寒夜焚香寄远道人》)
  静语僧眠后,闲行月上时。
  (《冬夜兰公见过寺居》)
  寺门相送处,庐岳对苍苍。江月客咏迥,石桥僧语凉。
  (《江州海天寺留赠琳上人》)
  
  月亮意象的情感向度
  
  一、“秋后见飞千里雁,月中闻捣万家衣”:对月起乡愁
  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月亮意象最普遍的功能就是表示团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苏轼),月望之时理应也是亲人团聚之时,所以满月反而容易勾起那些身处异地的游子的乡思。“三五月华游烟光,可怜怀归郢路长。”(李如壁《明月》)月亮勾起的是故乡之思。少鹤游宦八桂,远离故土,极易在这一点上发生共鸣。“湿湿月初吐,离离云未收。江声秋到枕,峰影夜横舟。故国应过雁,何人共倚楼。夜□浑不寐,波上思悠悠。”(《江夜》)在这首诗里,月亮还仅仅是起兴,思乡心切时,诗人竟敏感到以为月亮专从家乡捎来家信,“仨看新月出,疑是故乡来”。思故乡更思亲人。在某种情况下,只要月亮稍作引发,思亲之情便油然而生。“迢递北岩月,何人共此樽。”(《宿后石屋有怀家兄石桐叔白》)这是思念兄长;《白滩七夕》则借七夕之夜思念眷属,“远怀已如此,况值双星节。”还有一种情况,因为思乡之久之深之切,看到他人一家团圆,享受天伦之乐,便心生嫉羡,这时月亮只作潜在的起兴物。“春风指燕树,凉月入淮流。经岁只如雁,一家全在舟。厨人吹叶火,稚子趁江鸥。若是乘槎者,还从问女牛。”(《送苏州通判单长吴时以漕运至都》)有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村落也能找到些许慰藉,而此时月亮也跟随着他。“此宵始觉有寒意,篷底泠泠霜月痕。旅枕未安闻犬吠,崖傍知有峒岷村。”(《腊后九日赴柳州夜行舟中即事》)这种情况之下,月亮既是起兴之物,也成为了传达乡思的信使,月亮与乡愁已经融为一体了。
  
  二、“思苦自看明月苦,人愁不是月华愁”:对月生孤独
  标题诗句出自戎昱《秋月》一诗,它揭示的效应用当代文学批评术语来说就是“移情”作用。“移情”一词出自德国哲学家洛兹《微宇宙》一书,其涵义是指把主体自我置于有机的或无机的事物中,感其所感,并与之交融的一种心理感觉。就美学而言,德国美学家普里斯是移情说的主要代表,诗人济慈等也重移情的体验。归纳起来,诗歌中的移情是指诗人站在所描写的事物的角度,细致入微地描写其神态、动作,把自己的主观感受归属于该事物的所感。十九世纪英国文学批评家罗斯金则把这种效应称之为“移情谬误”,他认为此谬误的原因是诗人受强烈感情的推动进入一种近乎谵妄的状态,把自己的情感倾注于诗中无生命的物质,使其具有生命、思想和感情。中国诗中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即属这类情况。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