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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送菜升降机》看哈罗德·品特的“威胁喜剧”

作者:祝 平




  摘要:《送菜升降机》是200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哈罗德·品特的“威胁喜剧”的代表作之一,它以重复、戏仿等喜剧手段,表达了现代人之间的非交流、生活的无目的和悖谬,以及在外界威胁之下人的无能和被动。
  关键词:哈罗德·品特 诺贝尔奖 荒诞 威胁喜剧 重复 戏仿
  
  瑞典皇家文学院二〇〇五年十月十三日宣布英国剧作家哈罗德•品特(Harold Pinter,1930-)因其“在剧作中揭示了日常胡言乱语背后的窘境,强行进入压抑的封闭房间”而获得二〇〇五年度诺贝尔文学奖。
  自一九五七年创作独幕剧《房间》始至二〇〇〇年《往事记忆》止,品特在四十余年的创作生涯中创作了五十余部舞台剧、电视剧、广播剧和电影角本。其中较有影响的有《房间》《送菜升降机》《生日晚会》《看房人》《侏儒》《回家探亲》《过去的时光》《乌有乡》《背叛》《大山的语言》《晚会时光》和《月光》等。
  品特早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就确立了自己在英国剧坛上的地位,开创了“威胁喜剧”的形式,形成了“品特风格”,他和法国的尤奈斯库、爱尔兰的贝克特、美国的阿尔比一起被称为“荒诞派”戏剧大家,被认为是继萧伯纳之后英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剧作家。
  品特的大部分作品具有明显的荒诞性,因而,被批评家归为“荒诞派"戏剧家。在通常的用法上,“荒诞”可能仅仅意味着“荒唐”,但在荒诞派作家的字典里,荒诞所指的是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所阐发的人在信仰破灭的世界上的处境。在一篇论述卡夫卡的文章里,尤奈斯库曾对荒诞作出如下的定义:“荒诞是缺乏目的……切断了他的宗教的、形而上的、超验的根基,人迷失了,他的一切行为都变得无意义、荒诞、没有用处。”
  当尤奈斯库的《椅子》将椅子布满舞台和《秃头歌女》中两对男女胡言乱语时,当人们看到贝克特的《等待多戈》中的两个流浪汉毫无希望却又不得不永久地等待时,人们还说不上它们该归入哪类戏剧。一九六一年,英国戏剧理论家马丁•艾斯林第一次对它们做出理论的概括,定名为“荒诞派”戏剧,比较确切地概括了其思想和艺术特点。他指出:“荒诞派戏剧不再争辩人类状态的荒诞性;它仅仅是呈现它的存在——即以具体的舞台形象加以呈现。”
  品特作品中的戏剧冲突往往是围绕一间闭塞的小屋发生的。他说:“两个人在一个房间里——我花了大量时间处理两个人在一个房间里的这个形象。大幕在舞台上升起了,我的心目中出现了一个重大疑问:房间里的两个人会发生什么事情?有什么人会开门进来吗?”因此,品特的戏剧起点就返回了戏剧的基本要素——由纯粹的、初期戏剧的基本成分创造出来的悬念:一个舞台,两个人,一扇门;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和期待的诗意形象。当批评家问品特,他房间里的两个人害怕什么的时候,他回答:“显然,他们害怕的是房间外面的东西。房间外面是一个世界,它压在他们心上,让他们害怕。我确信,你和我都一样害怕它。” 品特剧中人物通常是一些来历不明的无业流浪者、小职员、职业暗杀者等形形色色的普通小人物。他们在等待着什么事发生,内心充满极度的痛苦和烦恼,孤立无援地忍受着四周无名的恶意和威胁。他们无力地在为安全、权力、个人领域、人际关系和自我存在而挣扎奋争。因此又有西方评论家把品特的作品称为“威胁喜剧”。美国著名理论家哈罗德•布鲁姆曾说:“对暴力的恐惧,夹带着对裂开伤口的极度关注是品特未说出的第一原则。”品特作品的主题是孤独、威胁、非交流等,但他典型的表达方式是喜剧式的。
  独幕剧《送菜升降机》发表于一九五七年,是品特早期的优秀剧作之一,也是颇具荒诞色彩的“威胁喜剧”。剧本一开始便交待了场景:“一个地下室房间。两张床,紧靠着后墙。一个送菜的升降口,封闭着,位于两床之间。左边,一扇门通厨房和厕所。右边,一扇门通过道。”这个地下室里有两个人物:班和格斯。从他们后来的对话中,读者(观众)得知他们两个是受雇于一个神秘公司的杀手。他们在这里听候指示。
  他们俩无事可做,班用报纸上的无聊消息作话题来打发时间,格斯不停地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可班的回答却常常答非所问。突然,一架送菜升降机开动起来,一张菜单被送了下来。两人把能找到的东西都让升降机送了上去。但升降机不断地下来,要求更多的东西,更复杂的食品。后来,他们发现升降机旁有一个通话管,班与格斯与上面的权力者建立了联系。当格斯到左门去倒水时,班从通话管接到指令,要他杀死下一个进入房间的人。这时,左边的厕所传来冲水声。班快步走向左边的门。“右边的门一下子开了。班转身,用枪向门的方向瞄准。格斯踉跄而入。他的上装、背心、领带、枪套和手枪都被剥光了。他停住脚步,弯腰曲背,两只胳膊耷拉在身体两侧。他抬起头来望着班。长时间沉默。他们彼此瞪着眼。——幕落。”
  这个独幕剧具有鲜明的“品特风格”,表现出明显的威胁性、荒诞性和喜剧性。
  本剧的威胁性表现在班和格斯受到不确定的外在因素的威胁、他们对受害者的威胁以及班对格斯的威胁。
  首先,本剧的场景是局促零乱破败的地下室,其中一道门通向不可知的外界,送菜升降口通向钳制他们的神秘力量。他们始终在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之下。有些事件无缘无故地发生了,如闹鬼一般。例如,虽然格斯几次拉马桶链条,却听不见冲水声,可后来马桶却鬼使神差般地响起抽水声。火柴会被神秘地从门缝下塞进来。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包围着他们,窥视着他们。在他们受到外界控制和威胁的同时,作为杀手,他们也威胁着受害者的生命。他们是职业杀手,连自己都不清楚杀过多少人。班的擦枪以及他们杀人行动程序的演练都给读者(观众)相当的恐怖和威胁感。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和谐的。班显然处于“老大”的位置。他曾以威胁的口吻对格斯说话,他命令格斯做这做那,当格斯指出他说“点水壶”是错误的时候,他的反应是:“(威胁地)你说什么?”后来甚至“伸直胳膊,两手掐住对方的喉咙”,还有两次“班恶狠狠地一拳打在他的肩上”。剧终时,班正举枪瞄准格斯,准备射击,他成了威胁格斯生命的力量。
  《送菜升降机》的荒诞性表现在主题、情节和结局诸方面。两位杀手完全被无名的力量控制,不知道自己行动的意义,没有明确动机,他们无法把握自己。他们本是合作多年的杀手,俩人当天也为杀人做了准备和演练,结果却荒诞之极,被杀对象居然是格斯。杀手似乎可以掌握别人的命运,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人不过是命运的玩偶。另外,二人始终处于等待的状态,却又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种状态本身就有极大的荒诞性。剧中的不确定性和神秘性都增加了荒诞意蕴。谁给他们下命令,被杀者是谁,何时行动,他们在等待时都不得而知。“你得等着,”“生怕万一来通知。”这种等待恰如贝克特的《等待戈多》的两个流浪汉一样,心永远悬浮着,得不到安宁,这是一种不安定、不安全的人生状态的写照。人已失去了目标和方向,也不能有任何作为。
  剧中的许多神秘事件也增加了剧本的荒诞性。神秘的主人公是谁?是谁送的火柴,为什么送十二根火柴?既然地下室没有其他人,是谁扒光了格斯的衣服,解除了他的武装?为什么格斯是从左边门进去的,却从右边门出来了?水箱为什么突然抽水?这一切的反常都无法解释。
  品特认为这些悬念很正常,因为我们生活中充满了我们不了解的事物。他认为现代戏剧的主要任务不是塑造人物。剧作家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上帝,他没有权利深入剧中人物的心灵深处,诱导观众通过作者塑造的人物的眼睛去观察外部世界,在客观的事物涂上一层人的主观感情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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