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知识分子的精神悲剧

作者:何 清




  摘要:美国作家杰克·伦敦在其自传体小说《马丁·伊登》中,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塑造的主人公马丁是作家超人思想的显现,也是作家的“自画像”,更是一曲知识分子的精神悲剧。这一超人形象的深刻内涵,从价值上的自我肯定,道德上高尚与卑劣的取舍以及蔑视同情的硬汉精神这三个方面得以体现。
  关键词:杰克·伦敦 马丁·伊登 价值 道德
  
  美国著名作家杰克·伦敦(以下简称伦敦)在其自传体长篇小说《马丁·伊登》中塑造了马丁·伊登(以下简称马丁)这一超人形象,本文拟从价值上的自我肯定,道德上高尚与卑劣的取舍以及蔑视同情的硬汉精神这三个方面,对伦敦及其笔下的马丁这一人物形象的深刻内涵作一探讨。
  伦敦深受尼采超人哲学思想的影响。伦敦笔下的主人公大都是以超人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的,他们具有坚强的意志,能充分发挥自己的生命潜能和创造精神去克服并战胜一切困难和痛苦,他们是生活中的强者。马丁就是这样一个超人,一个可以克服一切障碍的超人,也是一个想要统治和奴役大众的超人。马丁性格坚毅、刚强,从《马丁·伊登》一书扉页的题词中,我们就可以窥视他敢言常人之不言,敢为常人之不为的个性特征。“让我在热血沸腾中度此一生!让我在梦想家的醇酒中醉沉!莫让我眼见这副泥塑的肉身,终于以空虚的躯壳毁于泥尘!” 敢于向自己、向他人、向极限挑战,他的这种超乎寻常的意志与毅力在幼年时就已得到凸现。
  马丁幼年时就经常遭到一名比他大两岁的男孩的欺侮,他们之间展开了多次的血腥殴斗。每次马丁都被打得全身“青一块紫一块”,可他就是不屈服,他要一直打下去,在这无数次野兽般的厮打中,马丁与对手之间已不仅仅是力的搏斗,而是意志的较量,这便是伦敦所推崇的英雄气概。
  那么,在伦敦所推崇的这种英雄气概,在马丁这一超人形象的背后,还有哪些深刻的蕴涵呢?
  
  一、价值上的自我肯定
  
  《马丁·伊登》的创作时代处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此时西方世界普遍笼罩在一场对“本质主义”“理性主义”怀疑的深刻危机之中。在这之前,西方世界传统的主流思想一直是以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追求事物客观规律的“本质主义”和以叔本华为代表的否定自我的“价值自体”。“本质主义”把世界分为本质与现象两个个体,又从另一个维度把世界分为人和客观事物两个方面。人可以通过知性与理性、透过感性现象把握客观事物,从而认识事物的本质。而“价值自体”则美化、神化自我,否定本能、否定奉献的本能价值,并在此基础上否定生活和自我。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人们开始在各个领域对“本质主义”“价值自体”产生猜疑,这是一种越来越本质、越来越深刻的怀疑——人类将被引向何处?在哲学上,思想家们开始对人的生存问题重新思索、探讨、定位,开始对“本质主义”“价值自体”的确定性、规律进行质疑和重新探索。科学上,“量子力学”与“相对论”的出现对以往的科学基础形成巨大冲击,同时由于西方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对生存空间的争夺等因素的影响,人们不再安于以往支持自己生活的政治、宗教以及伦理等理念,开始对时代、环境和自身生存各种问题进行思考,尤其是开始思索人的生存的问题。在此情况下,存在主义便应运而生。这当中尤以萨特的存在主义最具有代表性。萨特从人本主义的立场出发,提出人的存在首先是一种自由,而这种自由的核心是选择自我和肯定自我。萨特主张作家、艺术家要介入社会,要肩负起历史的责任,干预现实,为时代而写作。同时,萨特重视文艺与时代的深刻联系,主张文艺作品应该在反映现实的同时能动地改造与变革现实。萨特号召人们行动起来,在行动中选择自我,塑造自我,从而实现自己的自由。存在主义所面临、所揭示的问题是十九世纪以来本质主义、理性主义的危机,是人类越来越感到生存中的冲突问题。
  而伦敦就是一位存在主义者,也是一位价值上的自我肯定者。伦敦的小说大多出现这样一个模式:早期,主人公情绪高昂,因他为信仰人有永恒价值找到了科学的理论根据;接着,他冷静下来,因为他认识到人的局限性,意识到只能理解死亡却无法征服它。最后,他心灰意懒,向命运屈服。探索生命的价值以及生存的本质成了伦敦许多作品中主人公的共同追求目标。虽然为了生计,伦敦曾经写过被批评家认为是拙劣的作品,但伦敦到底是有极其丰富的生活经历的,他有极细腻的洞察力、强烈的感情和对美的敏感。在他的大声喧哗下面隐藏着对无限浪漫和神秘莫测的人生的强烈感受。伦敦一生都在寻求、探索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生命的价值又是什么。他的生活和作品展现了他在现实和幻想之间、在发现真理和否认真理之间永不停歇的斗争。
  伦敦幼年和少年时期有着非常悲惨的生活经历:当过报童、童工、蟊贼、流浪儿、水手,社会最底层的生活经历一方面使伦敦同情关心下层劳动人民的生活疾苦,另一方面又鄙视厌恶这种生活方式,并决意以自己超强的体质和智慧摆脱这种牛马不如的生活方式。最终伦敦凭借自己的智慧而不是他曾经引以为豪的身体爬出了深渊,取得了令同时代人艳羡并纷纷加以效仿的成就。然而伦敦的巨大成功并不能掩饰内心的空虚和苦闷,作为一个从社会最底层爬到社会上层的人,巨大的生活落差促使伦敦一再去思索生命的意义及生存的价值。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伦敦,直至去世也没有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作为公认的伦敦的自传体小说《马丁·伊登》成书于伦敦的个人生活正处于危机的时刻,身体上和精神上都在经受着病痛的折磨,主人公马丁正是当时伦敦最直接、最深刻、最准确的写照。
  
  二、道德上的高尚与卑劣的取舍
  
  毋庸置疑,马丁是一位超人,一位在痛苦与磨难面前始终保持昂扬斗志、体现不屈不挠精神的超人。正是这不屈不挠的精神使千千万万读者为之感动、为之震撼,也给了后人莫大的精神鼓舞。我们知道,超人在人类历史早期就已存在,是特洛伊和底比斯的英雄和神化的产物,它埋藏在白种人后裔的记忆之中,他们的祖先生活在那个时代;它具有人的某种特征,却比人更有能力、更有智慧。而后则是一个被称之为青铜的时代,是一个坚硬、冰冷、残酷、没有感情和没有良心、毁灭一切的血腥时代。伦敦的心底便存在一个特洛伊、底比斯的英雄和一个坚硬、冰冷、残酷、没有感情和没有良心的秘密。他通过马丁这一形象为我们描述了这样一种怨恨道德意义上的“善与恶”。
  在他的笔下,所谓的高尚,是有权势的人,是统治人的人。这些所谓的高尚者,他们一方面受到风俗、敬仰、礼仪、感激,甚至互相监视、彼此嫉妒的严格限制;另一方面,他们在相互关系方面又表现出极大的互相体谅、自我克制、温柔、忠诚、自豪和友情。然而,涉及陌生的事物、陌生的人的时候,他们则不比脱笼的野兽好多少。他们摆脱一切社会强制,并且恢复了无拘无束的野兽心态,变成了纵情欢闹的巨禽猛兽,在一系列残暴的凶杀、纵火、暴力之后,他们或许还会洋洋得意、心安理得地扬长而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场闹剧而已。
  马丁身上的这种道德观,我们可以在尼采那里找到本源。尼采以为:“高贵种族的‘勇敢’表现得疯狂、荒谬、突然,……他们对安全、肉体、生命、舒适的淡然和蔑视,对毁灭一切行为的使人悚然的热衷,对胜利的痴醉和对残酷的沉迷。”这便是所谓的高贵的野蛮。不过,马丁的这种道德观与几千年前就已经形成的“性善论”“性恶论”是有所区别的。伦敦并没有宣扬人性本恶这种观点,因为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的人更接近于试图做最后一搏的困兽。其实,他着重表现的是人类面临的生存环境的残酷。伦敦的道德观构成了他精神的内涵:做一个充满尼采式的酒神精神的强者。诚然,生命敢于承受超过其限度的灾难,这本身就是一个胜利,他笔下的主人公具有海明威式的硬汉性格: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人生既然是一出悲剧,那就把它当作悲剧来演吧,演得轰轰烈烈,威武雄壮,从自身的痛苦乃至毁灭中体会生命的伟大和骄傲。愈深刻的灵魂愈能体会人生的悲剧性,但也愈勇敢。因为人生的顶峰是笑傲一切悲剧。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