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浪漫的民族情调与恢弘的民族史实
作者：刘 丽
一、深邃的思想内涵
在阿来成书之前，没有任何一部少数民族题材的作品写得如此恢弘、如此深邃、如此震撼人心。用文学评论家、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何启治的话说就是，“内涵很深也很美”，“是少数民族题材中迄今为止最好的一部”。
《尘埃落定》深广的思想内涵主要体现在超越一般意义的创作思想上。以一个傻子（主人公）的眼光看世界。一个傻子往往不爱不恨，因而只看到基本的事实，作为全书的思想基点，在聪明和愚蠢之间力所能及地展示着智慧的风光。写出了“土司”的创立和发展，垂死与消亡。“从小到大，我始终不懂汉人地方为什么会是我们十分需要的丝绸、茶叶和盐的来源，更是我们这些土司家族权力的来源。”“土司们没有法律，是的，我们并不把这一切写在纸上，但它是一种规矩，不用书写也是铭心刻骨的，而且比如今写在纸上的东西还有效力。”“在我所受的教育中，大地是世界上最稳固的东西，其次，就是大地上土司国王般的权力。但当麦其土司在大片领地上初种罂粟那一年，大地确实摇晃了。”“因为你的儿子是最后一个土司了。”“要不了多久，土司就会没有了！”“我确实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结局，互相争雄的土司们一下就不见了，土司官寨分崩离析，冒起了蘑菇状的烟尘。腾空而起的尘埃散尽之后，大地上便什么也没有了。”“黄师爷捋着几根焦黄的胡须说，先是国家强大时，分封了许多的土司，后来，国家再次强大，就要消灭土司了。”“父亲对我说：‘我想通了，要不然，上天怎么会让你下界，你不是傻子，你是个什么神仙。＇ 麦其土司现在深信，我是负有使命来结束一个时代的。”“人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他明明相信有关土司的一切最后都要化为尘埃，但还是深恨不能在至尊的位子上坐到最后时刻。”
写土司制度，就是写藏族的政治，就是在写民族政治的兴衰史。艺术作品是人类社会以审美的方式掌握世界的成果，是现实美的集中表现。艺术创作的目的，不是要再现一个现实生活的世界，而是人们要将现实生活给予自己的思想、情感、审美经验等主观感受借助一定的文学形象表现出来，阿来正是这样做的。文学艺术高于现实生活，较之现实生活，文学艺术更集中、更精粹、更久远，因而更强烈、更具有普遍性。要反映作品的整体意义，鲜明的主题思想和深厚的意蕴，不仅来自蕴含的理性内容，更体现着艺术家的艺术创造力和表现力及作家对生活的理性把握。阿来在全书中，这种理性把握有超凡脱俗的起点，同时又有深邃的思想内涵。
二、浓郁的浪漫民族情调
作者把少数民族题材的作品在民族情调方面浓彩重笔，比现实主义更浪漫，比浪漫主义更前卫。但我们也看到，他没有把一些充满民族情调的生活场景简化为牧歌，而是精心组织成一部现代版的民族寓言。
“楼上的经堂铃鼓大作，我知道土司太太又去关照僧人们的营生了。”“我们是在中午的太阳下面还靠东一点的地方。这个位置是有决定意义的，它决定了我们和东边的汉族皇帝发生更多的联系。地理因素决定了我们的政治关系。我们黑头藏民是顺着一根羊毛绳子从天而降，到这个高洁峻奇的土地上来的，那么汪波土司当然也有理由相信，那些人都可以自天而降，那么，印信啦、银子、刀枪啦，也都有可能随着一道蓝色闪电自天而降。”“那些云团，都有一个闪亮的洁白边缘，中央却有些发暗，它们好像是在一片空旷里迷失了。不飘动是因为不知道该飘向哪个方向，母亲顺着我的手，看看天上，没有看见什么，她不会觉得那些云朵有什么意义。”“通常砍掉人的头都是脸朝下，啃一口泥巴在嘴里，这个头没有，他的脸向着天空，眼睛闪闪发光，嘴角还有点含讥带讽的微笑，我觉得那是胜利者的微笑。”“门前，一只俄式大茶炉整天冒着滚滚热气。里面，大锅里煮着大块的肉，靠墙摆着大坛的酒。这是麦其土司的领地上出现的第一家酒馆，所以，有必要写在这里。我听人说过，历史就是由好多的第一个组成的。在此之前，我们的人出门都自带吃食，要是出门远一些，还要带上一口锅，早上烧茶，晚上煮面片汤。所以刚刚出现的酒馆还只是烧一点茶，煮一点肉，卖一点酒，没有更多的生意。”“我们马队逶迤离开时，回望麦其家的官寨，我突然有一个感觉，觉得这座雄伟的建筑不会再矗立多久了。”
在描写民族的特色，生活的特点以及风光景物时，不是低吟婉转的轻柔牧歌，而是在写寓言，在展示一幅民族的画卷，风格迥异，寓意深长。
三、精湛的语言艺术
北大教授戴锦华说：“读《尘埃落定》有一种乘小舟沿江而下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于叙述者那份气定神闲的口吻。”
艺术家所要表达的心灵的东西由物质符号物化，并由符号表现出来。符号使艺术家的意识获得外在的、可交流的形式，使艺术家与人交流的欲望成为可能。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精神一开始就很倒霉，注定要受到物质的纠缠。”物质的表现形式越完美、高超，那么精神也就表现得更为淋漓尽致。阿来在语言的运用方面达到了较高的境界，语言给予我们展现的画面不仅仅是一部民族史，一幅民族情调浓郁的画，而且是一首抒情的诗，自然风景的图。
“浓稠的白色，一点一滴，从一枚枚罂粟果子中渗透出、汇聚、震颤、坠落。罂粟挤出它白色的乳浆，就像大地在哭泣。它的泪珠要落不落，将坠未坠的样子，挂在小小的、光光的青青果实上无语凝咽。那是怎样的一副动人的景象啊。”“站起来，在黄昏暧昧光芒的映照下，一个接一个，趟过小河，翻过一道缓缓的山脊，从我的眼前消失了。”“和风吹拂着牧场。白色的草莓花细碎、鲜亮，从我们面前开向四面八方，间或出现一朵两朵黄色蒲公英更是明亮耀眼。浓绿欲滴的树林里传来布谷鸟叫，一声、一声、又是一声，一声比一声明亮，一声比一声悠长。”“我回过头看看身后，只见一条黄褐色的大路直直地穿过碧绿草原，一些云停在长路的尽头——天地相连的地方。风在草海深处翻起道道波澜。”“塔娜，她穿上缎子长袍，晨光就在她身上流淌。”“风吹在河上，河是温暖的。风把水花从温暖的母体里刮起来，水花立即就变得冰凉了。水就是这样一天天变凉的，直到有一天晚上，它们飞起来时还是一滴水，落下来就是一粒冰，那就是冬天来到了。”“这天半夜，我起来时，天上的银河，像条正在苏醒的巨龙，慢慢转动着身子，这条龙在季节变换时，总要把身子稍稍换个方向。银河的流转很慢很慢，一个两个晚上看不出多大变化。”“管家袮着月光走了，我掀开帐篷门，一方月光跟着溜进来，落在塔娜身上，她笑了，她就是刚从梦中醒来，笑容也十分灿烂动人，我放下门帘，她的笑脸重新陷入了黑暗，看不见了。”“姑娘们整天闲逛，银铃样的笑声顺着街道流淌。”
总之，这部作品从新的立意、新的视角去展示一幅民族的画卷，一部民族的历史。在内容和形式的表现上走出了一条探索之路，堪称为长篇小说的上乘之作。在文学百花园中，以少数民族题材独有的表现形式独占鳌头，争奇斗艳。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刘丽（１９６１－ ），营口职业技术学院中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