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依势取材 表述独特

作者:韩富叶




  摘要:本文在和其他散文佳作的比较中,在对文本具体而深入的探究中,对《先父》的取材和人称运用上的独特之处,作了细致分析。《先父》以“我”切入题材,以虚象写实情,角度独特;且三种人称交错重叠,切合心境,增强内蕴,别于一般散文。
  关键词:刘亮程 先父 取材 人称 独特
  
  所有的散文论者,都首先强调散文的真实性,即“强调散文所承载的内容必须是主体基于自我生命体验所呈示的个体或群体生命形态”。这是散文的生命基点,而要使散文的生命五彩缤纷,富有个性,具有独特的魅力,就必须在情思的开掘、题材的切入角度、结构的设计、语言的呈现、表现手法的运用等多方面创造性地展现个性,在随意中自然流泻散文的情思美和艺术美,使人于平淡中感到新颖,于华美处觉得纯朴,于诚挚里品出绵绵余味,让读者感到“一湾溪水妙境,遂于无意中得之”,又同时觉出“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的奥妙。这样的散文才会令人过目不忘,甚至刻骨铭心。一篇好的散文,最起码是其中一方面做得出色,才会引人注目。刘亮程的《先父》就是一篇依势取材、表述独特的散文佳作。
  
  一
  
  许多写人叙事的散文,都是从正面切入人物的形貌心态和性格特点,都是以大量篇幅对人物作逼真动人的正面叙描,在那些融合着亲身体验的描述中寄寓着深切的感情,如鲁迅的《阿长与山海经》,朱自清的《背影》,邹韬奋的《我的母亲》,巴金的《怀念萧珊》等散文佳作。刘亮程的《先父》却不同,虽然顾名思义是写去世的父亲,取材似乎很一般。但是读完《先父》,对《先父》的印象却并不清晰,更深入人心的则是作者思父的心境,是作者特有的思想情感。这正是因为作者独特的取材造成的。作者自述八岁丧父,对先父的记忆全是“黑夜”,“我自己创造了一个父亲”。独特的经历和心境,让作者每思念起父亲,就不能像常人那样去回想一个“真实父亲”的言行举止,而是凭自己的心境去创造一个虚实兼有的“先父”形象。这样,文章若主要凭耳闻的材料来写父亲,就容易隔靴搔痒,滑向“造作”。刘亮程则别开生面,以自己的心境来写父情,以“我”的体悟来反映“先父”的人生,文中很少写父亲生前之事,却多写丧父后“我”历年对先父的幻想之形。本文在虚拟的对话氛围中以“我”对先父的渴望、怀念、愧疚、反思和反省,以及我丧父后随日俱增的落寞、迷惘、痛苦和无奈等心理轨迹为线索组织全文,在“我”的联想、想象和幻想中映射出先父一鳞半爪的性格特点、兴趣爱好和思想情感。文中从“我”的心境出发去写那样一个早逝的先父,父亲就不再像是其他许多散文中的人物一样,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客观形象。文中的先父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像,反而是作者心向往之的那个空中虚象(“长寿父亲”)给人更鲜明的印象,两相对比,突出先父早逝给“我”和亲人们带来的深刻隐痛和浓重的落寞孤寂之感,从而显现了先父短暂而令人叹惋的一生,文章由此给读者的启示是自然而丰富的。如此,一个客观印象模糊的先父,一个“我”向往的鲜明的“父亲”,就通过作者的心境融二为一,是“我”父而非“我”父,非“我”父而是“我”父,形成本文独特的意境。文章依势取材,心境牵笔,天然道来,又不落俗套。文中写先父,多是以“我”无父的实况与假想中有父的状况相比较,在“无父”中悟出父情,于“有父”中顿感遗憾,以虚象写实情,以细节道思想,自然新颖,富有张力,自有一种深切感人的个性魅力。
  《先父》从“我”的心境出发,主要从三个方面来写先父。(一)以我的想象和幻想来写父亲。“我比年少时更需要一个父亲”,开篇第一句就切入四十多岁的“我”现实的心境,写出了一个平常父亲老年的境况,他弓腰推门,“一脸皱纹,……又抖抖地勉力去抓住”。这样一个咳嗽、打呼噜,又很费劲地喘气的平凡老父,作者不惜重笔细描,特写般地展现,又把他设想在自己的隔壁,似乎自己已经拥有了这么一个父亲,这个父亲“把全部的老年展示给儿子,一如我把整个童年、青年带回到他眼前”。这样的情景,虽不免有人生的苍凉,却也不缺少生活的温馨,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父亲,会让儿子的生活前程变得明晰,而少些茫然和惆怅,儿子会对人生风雨有更多的预见和准备。可是,“我没有这样一个老父亲”,而且“我”八岁丧父。作者满腔热情的憧憬,顿时转为浓烈的失落惆怅,对生父的怀念和痛惜之情陡然上升。以想象和幻想映照出先父仓促一生的可悲可叹,(二)以我对耳闻目见的有关情景的联想来写父亲。如写每年清明五个子女去给先父上坟,子女们边烧纸边在坟头吃喝说笑。似在享天伦之乐,但子女俱全,却不见父影,一边地上,一边地下,生死分两边,若是往日留些印象,却还可以忆念,可是“所有对你的记忆都是空的”。生父墓前,反有生疏感,心中的落寞和隐痛是不待言说的,先父匆匆而去的生命就更令人叹惜。写“我们”,其实也是在写先父。同样,写我看见的惟一一个亲人的老年——“灰灰的”老奶奶的晚年,也是从老年丧子的角度来写先父生命的影响,以老奶奶深重的丧子之痛反衬出先父生前的重要角色,从而显示了人生于世的多重意义。个体生命的陨落,必然让群体生命中的部分变得憔悴不堪,人能不珍爱自己微弱的生命吗?(三)以“我”对自己人生的回首和前瞻来写父亲。如想到自己四十岁以后的寂寞人生,想到自己衰老和病痛的情景,“如果你在身旁,我会早早知道自己的腿在多大年龄变老,走不动路……”“可是没有一个叫父亲的人,白发飘飘,把我向老年引……我老了我不知道,就像我年少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孩子,……直到有一天,我背一大捆柴回家,累了在一户人家墙根歇息,那家的女人问我多大了,我说十三岁。她说,你还是个孩子,就干这么重的活……”这里,以无父的辛苦和辛酸,写出了有父的温馨和从容。写年幼的自己,也是在写活着的先父,那么多繁重的活,原来都由父亲一人挑在肩上。失去了父亲,子女们会失去生活的靠山,会去担负与年龄不相称的重担。话语脱口而出,酸甜苦辣尽在其中。而上文中“如果”和“可是”分别领起的句子内涵,恰形成扬抑之势,在失落和迷惘中突出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引领作用,显现出“我”深深的孤寂和隐痛。
  《先父》以“我”的所思所想,虚拟起对话氛围,有机地串起了各方面的材料,虚实相映地塑造了一个特殊的先父形象——一个幻想和现实融合成的影子,一个令人痛惜的生命,从而表达了本文起于先父又出乎先父的深刻意蕴。
  
  二
  
  “散文是一种侧重于抒发内心情感和表达内心体验的文学样式”,因此散文的一切构思和技巧的运用,也是随应着作者内心情思跌宕起伏的需求,其人称安排也自然如此。《先父》中的人称不是单一地贯穿始终,也不是顺序接替式的沿用,而是三种人称交错叠用,充分发挥各种人称的优长,相互间取长补短,顺应着作者心境的变迁和内容的更换,使得行文自然灵活,舒展自如,作者像是“自己在心里说自家的事,或对着自己人说人家的事”,或自己对自己人说自己的事,人称与作者的心境和抒情氛围契合,呈现丰富多彩的行文风姿,营造出立体的叙写模式。比之于刘亮程的《父亲》等许多散文和他人的散文,《先父》的人称更丰富而灵动。
  通篇看来,以第一人称贯穿全文,又多用第二人称,似乎是对话形式,实则只是“我”的独语,落寞之感更加突出。其中有单数“我”和复数“我们”,“我们”是作为“我”的背景出现的;同时文中有机穿插第三人称,使三种人称重叠交错,便于全方位、多侧面、多层次地叙事抒情,适于亲人间无话不谈的倾心交流和自然而然的随意性话题。这样,以一种人称贯穿,以多种人称交错,整饬中显灵动,参差里见凝重,正切合作者怀念和痛惜先父,并幻想一个老父和渴盼先父生转等复杂心境。并且,对人称的创造性运用,使得本文承转自如,避免了由叙述而易产生的呆板气,形成“路随山转,山绕峰行;花树掩映,暗溪潺潺;雁飞天空,鸟鸣于树”的独特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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