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命运的泥潭 人性的深度

作者:周 宁




  焦大星这一人物形象在中国文学史的历史长廊中并不鲜见,其中古代汉乐府诗歌《孔雀东南飞》(原名《焦仲卿妻》)、现代文学的《寒夜》最具有代表性。多数学者的关注点在两方面:一是作品表现的尖锐的婆媳矛盾,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是一个谈论不休的话题;一是歌颂年轻女子不受封建礼教束缚、追求爱情的勇敢和倔强,而对处于婆婆、媳妇关系之焦点的儿子却较少论述,或者仅仅从传统伦理道德的角度进行阐释。如果从伦理道德视角揭示中国这种独特的家庭状态,那么所有的矛头几乎都指向了封建家长的专制和儿子的懦弱,然而其中有很多地方是伦理道德所解释不了的。譬如说,《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畏惧母亲却不顾母亲的孤单走上以死殉情的道路,这在封建伦理纲常中是大不孝的行为。《孔雀东南飞》最早出现于徐陵所编的《玉台新咏》,诗前小序说“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在一个“妻子如衣服”的时代,儿子为了爱情抛弃寡母,况且焦仲卿还是个府吏,当然受封建礼教束缚较深,但焦仲卿的殉情并没有被当时的人们所诟病。焦仲卿在家不能做主,这也有违“夫死从子”的纲常,而刘兰芝的兄长却反而又能摆出封建家长的身份逼迫兰芝改嫁,阿母又不肯做主。可见,所谓的伦理学是不能通用的。两千多年来,中国文学又出现了多少如此相似的婆婆、媳妇和儿子,历史似乎在停滞不前,而我们还在大讲历史的、伦理的因素。
  到底是什么来决定我们怎样思考和信任,怎样评判美与丑、善与恶以及怎样生活与行动,不是上帝,也不是理性,而是我们共同具有的非理性的自然倾向,即人性。优秀的作品都是写出了人性的丰富和深刻,通过挖掘人的心灵表现对真、善、美这样一些人类共同理想的坚守和追寻。在我看来,《孔雀东南飞》《寒夜》《原野》三部作品虽然文体不同,但深刻体现了人性的复杂性。具体地说,是人性中爱和恨的情感纠合,这种复杂性在弱势群体焦仲卿、汪文宣、焦大星身上呈现得尤其明显。在此,我还是以焦大星为例来说明这种延续千年不变的情感。
  焦大星激烈的内心冲突本质上体现了人性中爱交织着恨,恨中掺杂着强烈的爱的痛苦情感。休谟说:“爱永远伴随着一种使所爱者享有幸福的欲望,以及反对他受苦的厌恶心理;正像恨永远伴随着希望所恨者受苦的欲望,以及反对他享福的厌恶心理一样。” 爱和恨不但有一个刺激起它们的原因和它们所指向的一个对象,而且还有它们所努力以求达到的一个目的,即所爱者或所恨者的幸福和苦难,这是人类天性中所禀赋的一种原始的本能欲望。然而,当爱和恨的对象同一时,则形成一种复合的情感。焦大星这一人物形象的性格和行为便是这种爱和恨强烈纠集在一起的结果。母子之爱、夫妻之爱、朋友之爱代替不了因爱产生的母子之恨、夫妻之恨和朋友之恨。养育之恩使他无法纵容妻子而迁怒于母亲,对妻子的迷恋只能增加母亲的妒恨,他就不能明白,既然两个女人心疼的都是同一个人,她们怎么就不能为了他而和睦相处呢?这就是人的天性,焦大星处于一种可怜的状况,这种纠缠在情感漩涡中的状态任谁也无法解脱。焦大星和仇虎同时处于爆发的边缘时,仇虎的复仇情绪已经完全控制了他,可以说,此时的仇虎显示出兽性大于人性;焦大星丢掉了他最想要的东西,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反目成仇,夺走心爱的妻子,但是,焦大星对仇虎的恨没有抵抗住对金子的爱,以自己的死成全了他们,这或许也包含有对仇虎家破人亡的愧疚。
  作者为什么把焦大星塑造得如此软弱、无知?从艺术效果来解释就很好理解了。焦大星越不感觉到自己的可怜状况,便越是值得同情怜悯,而读者处于全知状态,所以随着剧情的发展,伴随无知的主人公,读者通常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怜悯心,而两个男主人公性格的强烈对比也会刺激这种想象的同情。处在这样的类似苦难的无限荒谬的历史轮回中,男性的生命的体验和无助的嚎叫却淹没在轰轰烈烈的历史的车轮中,这种艰难的生存处境怎能不让人产生郁郁的怜悯?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周宁(1977- ),山东临沂人,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
  
  ①南桌.评曹禺的《原野》[J].文艺阵地:卷1第5号,1938年6月16日.143页.
  ②③④⑤曹禺.曹禺文集[C].卷1,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年12月.553,490,479,490页.
  ⑥游国恩等.中国文学史(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5月.197页.
  ⑦[英]休谟.人性的断裂[M].冯援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年5月.172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