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李商隐的情感结构与其爱情诗的两难结构

作者:吕逸新




  关键词:李商隐 情感结构 两难结构 张力 感伤
  摘 要:理想与现实的矛盾,直面人生的虚无与悲凉,无法超越与皈依的痛苦,导致李商隐情感结构的双重性:痴情地追寻与痛彻地失落。这使得李商隐的爱情诗往往采用两难结构与其情感结构相呼应,而二者的紧密结合又给李商隐的爱情诗带来了强烈的张力和无尽的感伤。
  
  一、追寻与失落交织的情感世界
  
  作为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知识分子,李商隐有着以天下为己任的强烈政治责任感:“向来忧际会,犹有五湖期。”(《陆发荆南始至商洛》)但李商隐在政治上一直受到压抑,郁郁不得志,“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报未曾开”(崔珏《哭李商隐》)。在爱情上,李商隐失望多于希望,痛苦多于欢乐。李商隐少年时代与柳枝两情相悦却难成眷属,初恋之花刚刚开放就已深切地体味到凋零和失落之痛。李商隐在玉阳山修道时与女冠宋华阳的恋情,由于违背封建礼教和道教戒律,注定了这次带有自由恋爱色彩的爱情是悲剧性的。李商隐与王茂元的女儿两相悦慕,却因为这场婚姻掺杂了过多的政治因素,使他卷入党争的漩涡;而爱妻猝然早亡又给他心灵上带来了难以弥合的伤痛,可以说这场婚姻对李商隐来说具有双重的悲剧性。直面颓废没落的现实、不可避免的悲剧命运,李商隐希冀通过皈依宗教超越人世的悲苦,消解弥漫的悲情。但执著的人生意识,清醒的理性精神,注定李商隐无法形成宗教信仰的迷狂,达到皈依宗教的目的。因此,“佛学意趣对其悲剧感受非但无法消解和超越,反而起到一种强化作用,正因为清醒参透有求皆苦,无常幻灭,所以执着于情,执着于‘有求’才异常惨烈动人,才具有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义无反顾的勇气和悲凉。其诗中一方面是:‘大执真无利,多情岂自由’(《即目》),另一面却是:‘深知身在情常在,怅望江头江水声’(《暮秋独游曲江》)。明知‘多情真命薄,容易即回肠’(《属疾》),却依然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无题》)。”李商隐在仕途上渴望大展鸿图,却沦落不群,素志未遂,陷入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之中;在感情上渴望拥有真挚而永恒的爱情,却始终无法摆脱笼罩在婚姻上的政治阴影和封建礼教的压抑,爱而不得,得而不永,陷入追寻与失落的悖论之中;在精神上求助于佛学的超然,却又不能走出自己心灵的束缚,陷入执着与无常的困惑之中。这样就形成了李商隐情感世界的双重结构:痴情地追寻与痛彻地失落。
  在李商隐的情感世界中痴情地追寻与痛彻地失落既是相互冲突的,又是交融在一起的,是追寻中的失落和失落中的追寻。追寻与失落的循环往复,体现了李商隐对生存困境的超越和对爱情自由的追求,而随着自我意识的彻底觉醒,他又陷入了一种悲剧性的生存困惑、焦虑和期待之中。著名美学家苏珊·朗格认为,情感实际上就是一种集中、强化了的生命,是生命湍流中最突出的浪峰。李商隐情感世界中追寻与失落的碰撞和交融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生命体验,是李商隐心理现实的真切反映,李商隐正是在内心世界情感碰撞和交融及由此而酿成的深深感伤中体验苦闷忧痛的人生、温情脉脉的爱情,探索人生意义的。
  由于时代的衰微,感情的复杂化,欲说还羞的心理和一定的宗教情节,李商隐对现实的激切愤懑与近似绝望的失望,对爱情的痴情追寻与痛彻失落,在诗歌中并没有转化为外在的金刚怒目式的愤激和狂呼以及山盟海誓般的情感诉求,而是转入内心世界的沉思、孤寂和独白。李商隐往往把内心深处所蕴蓄着的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和求而不得的憾恨之情交糅在一起,以如梦如真、哀婉缠绵、深邃朦胧的方式表露出来。因此,李商隐的爱情诗不是激切之情一泻千里式的爆发性放纵与宣泄,而是苦恋爱意纡徐回环式的敛约与郁结,其情既深广浓郁又缠绵悱恻,既饱含热望又深感幻灭。李商隐爱情诗情感结构的双重性以及感情表达方式的独特性也决定了其诗歌艺术形式的独特性。
  苏珊·朗格在《艺术问题》中指出:“……它们之间的(即各种情感和情绪)相互关系和组合也就反应了生物存在的方式。这就是说,如果要想使得某种创造出来的符号(一个艺术品)激发人们的美感,它就必须以情感的形式展现出来;也就是说,它就必须使自己作为一个生命活动的投影或符号呈现出来,必须使自己成为一种与生命的基本形式相类似的形式。”艺术是情感的形式,不同的生命活动投影必须用不同的艺术形式表达出来。这样“艺术形式的寻求和凝铸,也就成了对人的精神形式的寻求与凝铸”。李商隐要把自己“深情绵邈”的情感体验有效地传达出来,就必须精心营造与自己的情感结构相适应的艺术形式,从而更好地将投射于诗歌中的感情形式化,艺术化。我们认为,在李商隐爱情诗中与其情感结构相对应的艺术形式就是两难结构。李商隐爱情诗中的深情苦意和丰富的人生意蕴就包孕在这一两难结构的艺术形式中。两难结构既是一种文本结构,更是一种感情结构,它无疑为李商隐感情的抒发提供了一个良好的艺术形式。两难结构与李商隐的心理形式处于对应或同构关系之中,它统制着李商隐心理场中情感的往还,有效地释放了各种相互冲突和碰撞的情感之流,并在李商隐的心灵中形成情感张力,使感情的表达愈加婉曲,更具有摄人心魄的艺术魅力。可以说,李商隐在爱情追求中所产生的阻隔与渴望、焦虑与感伤、苦闷与孤独、迷惘与执著的心理感受,那种“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生命体验,就是通过两难结构表现出来的。
  
  二、纡徐往复深情缅邈的两难结构
  
  李商隐情感之流的错综交织,注定了其情感释放形式的两难。李商隐在两难结构中容纳进了自己复杂的生命体验,并让这种体验在两难结构中锤炼得千回百转、一波三折、迷离恍惚,悲情弥漫、哀婉动人。在李商隐的爱情诗中两难结构是心灵、情感与形式的有机统一,它将各种情绪与感受提升到审美体验的高度,使之成为诗人的内在审美需求,衍化为一种深邃绵长的诗化美感。李商隐爱情诗的两难结构一般表现为以下两种情况:
  一是由于时空的阻隔造成有情人无法长期厮守,只能痛苦相思的两难。“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寄北》)此诗开篇即彰明了两难,有情人两地相思,不但无缘相见,而且连相见的日期也无从确定。时空阻隔带来的相思痛苦、殷殷离情,都在欲归不能、归期难定的两难之中得到了深化。相见无期,诗人只能从眼前实境出发去悬想他日重逢共话此时巴山夜雨的虚景,在虚拟的团聚之乐中,突出了眼前相思的煎迫。在《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一诗中,有情人远隔天涯,思念随着时空的延长,而愈发浓厚,积思成梦,但月斜更尽,梦别难唤,伊人无踪,寂寞自处,失望、伤感之情更加深邃。“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刘郎当年为蓬山渺远难寻而憾恨,何况今天自己与爱人之间更远隔万重蓬山。痴情的追寻,梦醒后的失落;梦幻思念的慰藉,梦别难唤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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