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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骆驼祥子》中祥子悲剧的多重性

作者:董克林




  关键词:骆驼祥子 悲剧 多重性
  摘 要:祥子是老舍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的主人公。他是一个从农村来到北平拉人力车的青年农 民。他把买一辆自己的车作为生活目标,希望过上独立的、自食其力的生活。他历经了三起三落,最终走向 堕落深渊。
  
  一、理想受挫
  
  老舍的作品《骆驼祥子》以二十世纪二十年代 中国城市社会为背景,真实地描写了生活在北平的 洋车夫祥子的坎坷生活经历。祥子想通过出力、拉 车、买车,过上独立的、自食其力的生活,但一切 努力、所有的个人理想和希望都是落空。他经历了 三起三落,他经历了理想受挫、婚姻陷阱、心灵泯 灭,走向堕落的深渊。祥子的苦难人生,映衬出其 悲剧的多重性。
  祥子是一个从农村流入城市的破产的青年农 民。他来到城市以后,充满了自信与好强,渴望凭 着自己强壮的身体和艰辛的劳动寻找新的出路,创 造新的生活。“带着乡间小伙子的足壮与诚实,凡 是卖力气能吃饭的事儿几乎全做过了”。于是,他 选中了拉车这一行。他对社会没有非分的向往,只 希望凭着自己的力气挣一口饭吃,做一个自食其力 的独立的劳动者。和当年的农民把希望寄托在土地 上一样,祥子的心思在买车上。他认为有了自己的 车,就可以不再受车主的盘剥;有了自己的车,睁 开眼就可以有饭吃。凭着力气、凭着勤劳,就能过 上安稳的日子。
  祥子为了实现买车的理想,不抽烟、不喝酒, 千方百计地攒钱买车。祥子以他的吃苦耐劳、淳朴 善良、老实忠厚的性格,被人们誉为一头“骆 驼”。祥子用他那骆驼般强壮的身体,用他那不知 疲倦的付出,从头上、脸上和身上冒出“一滴汗, 两滴汗,不知多少万滴汗”。经过整整三年的出 力、跑腿、流汗,他凑足了一百元钱,终于用血汗 钱换来了一辆洋车。祥子买车那会儿的心情悲喜交 加,激动万分:“祥子的手哆嗦得更厉害了,揣起 保单,拉起车,几乎要哭出来。拉到个僻静地方, 细细端详自己的车,在漆板上试着照照自己的脸! 越看越可爱……”他想哭,哭出他三年来每挣一分 一厘钱的辛苦;哭出他内心深处的酸辣与痛苦。他 高兴,高兴的是三年付出,苦中有甜;高兴的是买 到了新车,实现了愿望。他突然想到,不知哪一天 是自己的生日,就把买车日定为自己二十二岁的生 日吧。可见洋包车是多么的重要,它已经融入到祥 子的生命之中了。拉着自己的车,祥子浑身充满了 力量,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希望。买车的理想实现 了,他的生活好像插上了翅膀,能在北平城里更加 自由地飞翔。“可是,希望多半落空,祥子的也并 非例外”。买新车刚有半年的光景,祥子连车带人 都被匪兵抢去。他趁着黑天连夜逃出魔掌,还意外 地捡到乱兵逃跑时落下的三匹骆驼。他卖了骆驼, 回到北平城里,依旧干拉车行当。这次人车被抢, 尽管不幸之中天有情、人有幸,但也算是要命的劫 难啦。车子就是祥子生命的一部分,匪兵抢走了车 子,就抢走了他的希望;匪兵抢走了祥子,就意味 着他自命不保,随时有可能被置于死地。这次灾难 并没有让他失去信心,祥子仍然精神不减当年。他 还是要买车!“即使今天买上,明天就丢了,他也 得去买”,因为“他最可靠的希望是买车”。为了多 挣钱,快买车,他先拉包月,后拉散客。他不肯失 去一次生意,与别人抢着拉。不管同行怎么说,怎 么骂,他就像一只饿疯的野兽,拉上客就跑。他心 里想“我要不是为买车,决不这么不要脸!”这是 多么迫不及待的心理!他怀着美好的买车信念与希 望,追求着自食其力的理想生活。这种理想追求, 变成了潜在的动力,使祥子焕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驱使他不顾一切、不要命地拉车挣钱。使他本来就 孤僻的性格更加孤僻,与拉车伙伴的关系越来越疏 远,一向就不喜欢交朋友的祥子就更加孤单了。正 当祥子打算第二次买车时,新的打击接踵而至,孙 侦探洗劫了他的存款;为了帮助曹先生,他丢掉了 比较稳定的拉包月的活。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祥子在失望中挣扎。痛苦和失望没有磨灭他的意志, 他仍然执拗地追求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买车理想。
  
  二、婚姻悲剧
  
  祥子被社会中的邪恶一次又一次挤压,他愤 怒、无助、不由自主。人在逆境,对援助之手、体 贴之情感到由衷地温暖。这个时候,三十多岁的老 姑娘虎妞利用他的遭遇和处境,偷偷走进了他的生 活。祥子不喜欢车行老板刘四爷的这个独生女,也 丝毫不在意她家的六十辆车子,但他挡不住虎妞的 诱惑,掉进了婚姻陷阱。在虎妞诳称已有身孕时, 这位诚实的劳动者感到自己是一条小鱼——困在刘 家父女网中的小鱼,不能不委屈、羞愧与无可奈何 地向这桩婚姻投降。这种婚姻催化剂改变了他的人 生轨道,使这位充满农民味儿的劳动者很快“市民 化”了。虎妞错过了美好青春,她渴望爱情、追求 爱情是可以理解的,她对祥子的感情也是真诚的。 但这种结合对祥子来说是一种痛苦和灾难。娶了虎 妞,等于套上一条锁链。第一,祥子在一心想成为 “自由的洋车夫”的时候,不需要这种不相称的爱 情的纠缠,不需要家庭的拖累。没有纠缠和拖累, 他可以自由地轻装上阵,多拉快跑,多攒钱,快买 车。第二,虎妞不是他理想的伴侣。她又老又丑、 又厉害,浑身上下充满了江湖气味。祥子感到自己 娶了一个会骂他也会帮他的母夜叉。祥子是一个要 强、体面,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要是有了自己的 车,他一定“到乡下娶个年轻力壮,吃得苦,能洗 能做的姑娘”。第三,婚姻后的生活与祥子的理想 是相悖的,他俩之间一直存在着两种生活态度、两 种生活理想的碰撞与冲突。他为眼花缭乱的新房、 游手好闲的生活感到空虚和烦闷,感到自己“不是 人,而只是一块肉”,他独立的人格受到虎妞泼 辣、厉害、粗鲁力量的损害。他改变不了虎妞好吃 懒做的生活恶习,却也没有顺从虎妞给他设计的生 活道路,即:当车主、做买卖、吃赚金。祥子骨子 里埋藏着朴实的劳动者干活、立家、吃饭的那股子 气,他仍然向往“拉自己的车”的人生目标。但 是,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很大的距离,在家庭周密 的“树叶”磨擦中,他感到虎妞时时刻刻“管教”着 自己,他想做什么但不一定能做什么,理想和自由 受到一定限制。祥子的理想棱角从而被磨损了,祥 子的心灵从而受到侵蚀伤害了。
  在祥子与虎妞的生活过程中,使祥子受到很浓 的“市民化”的腐蚀,没有了自己以往的人格独 立,改变了生活习惯,失去了一个“劳动者”的完 整性。虽然,用老婆的钱买车不是他的风格,但处 处碰壁的他又不得不服从虎妞的安排,用虎妞的私 房钱再次实现了他的买车愿望。虎妞的慷慨解囊, 对祥子是一种成全;有了自己的车,样子又看到了 些希望。可是,好景不长,虎妞难产而死,他又不 得不卖掉车子为虎妞料理丧事。三次买车、三次落 空,祥子感到心灰意冷。他买车的愿望“像个鬼 影,永远抓不牢,而空受那辛苦与委屈”。虎妞死 后,祥子爱上了年轻貌美的小福子。小福子善良、 要强、勤俭,为生活所迫而卖身,她不堪忍受妓院 里的屈辱和蹂躏含恨自杀。小福子的死,就像冬天 里的一盆冷水,泼灭了祥子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希望 之光。他从此彻底丧失了对生活的信心和希望。
  
  三、心灵泯灭
  
  祥子遭受一连串挫折和打击的过程,是由老实 巴交的农民演变成市民化的过程,是他的道德堤坝 被病态的“城市河”冲垮的过程。起初,他凭着一 股子骨气,三年“磨一剑”,结果是买了车被抢 去。第二次攒了钱被威逼、被勒索。第三次靠虎妞 买了车,又不得不把车卖掉办丧事。小福子是他的 意中人,而又离他而去。社会的挤压,城市“文明 病”的传染,婚姻的不幸,理想的破灭,一次次的 努力,伴之而来的是一次次的委屈、失败、痛苦和 灾难。一个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和希望的青年准市 民,被病态的“城市河”三番五次的从希望的巅峰 摔倒了谷底,具有骆驼般坚韧力量的祥子步履蹒 跚,想走向光明,而又被摔进漆黑的看不见颜色的 深渊。祥子对于一切打击和委屈,对于一切不公和 境遇,似乎是默默无闻地在心中洗礼,在心中哭 泣。慢慢地,心中的自尊留存无几,他的性格被社 会环境扭曲。祥子想通过个人的青春拼搏而改变自 己的命运只是一种幻想。相反,从积极奋斗到意志 消沉,对病态的“城市河”失去了抵抗能力。祥子 的默默忍受是有限度的,他的纯朴善良、诚实正 直、勤劳刻苦被病态的“城市河”冲刷而污染。他 那纯洁、善良的心灵现在已是黑点斑斑。他那抖擞 的精神、进取的信念,已经成为从前。他那骆驼般 强壮的身体在城市污浊的空气中变得是那样的软弱 无力,甚至是魑魅魍魉鬼怪一般。他的不合群、别 扭、自私、死命赚钱的弱点,流人物欲横流的病态 的“城市河”。他完全向命运屈服,一步步的沉沦堕 落。他变得懒惰、贪婪、麻木、缺德,他打架、使坏、逛 窑子……成了人生悲剧和社会悲剧的黑影子。
  虎妞的死固然会使祥子伤心,但同时也解除了 他的精神束缚。祥子没有了家庭生活的责任,他本 可以在城市健康的环境中继续实现自己追求多年的 买车理想,过上自食其力的生活。但他与虎妞的结 合,是吃了一剂精神鸦片,导致了心灵腐蚀的开 端。他在大千世界的苦海中沉溺了,他面对人生重 重困难懦弱了、退缩了。他放纵了自己的弱点,接 受了“市民化”消极的一面,变成了城市文明病的 俘虏。城市文明病这只无形的杀手,不仅剥夺了祥 子的车子、积蓄、劳动的权利,同时扼杀了祥子身 上的劳动者的美德、奋发向上的生活意志和人生价 值观。人类美好的东西的毁灭不是表现在人的肉体 的死亡,而是人的高尚品质、优美纯洁的心灵的丧 失殆尽,即精神毁灭。祥子的堕落是以带病毒的婚 姻为起点,一直滑向了不能自拔的污泥浊水的死 潭,汇入了病态的“城市河”。祥子“他没有了 心,他的心被人家摘了去”。是谁摘去了祥子的 心,是匪兵、是侦探、是虎妞、是小福子?是的, 是他周围许多人身上的文明病,即城市文明病摘去 了祥子的心。“哀莫大于心死”,这正是祥子人生 悲剧更加深层次的意义。
  祥子从农村来到城市,人生命运经过了三起三 落。社会上的丑恶吸干了祥子身上的血,祥子变得 鬼面兽身。他每经过一次人生命运的折磨都沉沦堕 落一步,而每沉沦堕落一步都离城市中黑暗的地狱 更接近一层。无论是祥子初来乍到就看到的无恶不 作的人和车厂,还是他婚后住进的杂乱肮脏的大杂 院,还有那如同“无底的深坑”的妓院白房子,都 是带祥子走向沉沦走向堕落的滑梯,把祥子滑进了 万丈深渊。地狱里的祥子与病态的“城市河”同流 合污,成为那城市丑恶的一部分。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董克林(1958-),河南商丘人,商丘职 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近现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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