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达洛维太太的影子
作者:高洁英
二
精神分析法的创始人弗洛伊德认为人格的整体由本我、自我、超我三个主要部分所构成。用弗洛伊德的话说,本我是人们所有的热情、本能和习惯的来源,是遗传本能和基本欲望的体现者,它没有道德的观念,甚至缺乏逻辑推理,唯一的需要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满足自身。马斯洛的人文主义心理学认为,人有五种基本需要: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结合弗洛伊德的理论和马斯洛的理论,基于生理需要和基本欲望的生存是本我的表现,也就是说,渴望生存、向往快乐的生存状态是本我的驱动。弗洛伊德进一步说,自我是社会的产物,是本我与外部世界,欲望和满足之间的居中间者。也就是说,自我是本我与社会客观环境妥协的产物。自我是有逻辑,有理性的,它掩盖了一部分本我。克拉丽莎的自我体现在她的整个生活历程中。首先,她深爱彼得,却拒绝了彼得的爱情而嫁给了仕途光明的达洛维,爱情在安逸生活面前妥协。与达洛维结婚三十年后,她仍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不再爱彼得。彼得造访,两人舒适和愉快的相处触发她的感想,“如果我当初嫁给他,我就能整天享受这种欢欣了!”其次,克拉丽莎有意让自己穿梭在各类宴会之中,苦心应酬每一个可能对达洛维有用的人,尽管有些家伙她不喜欢,如布拉德肖夫妇,她仍然笑脸相迎。然而那些似乎能给她带来刺激和兴奋的宴会,她觉得“包含着一种空虚;它们距她有一臂之遥,并不在她心里”,作为宴会女主人的她“并没有感到快乐”,“每次她举办晚会都感觉失去了自己的个性”。克拉丽莎压抑追求快乐的本我,不断地向外部世界妥协,为了安逸舒适的生活而放弃爱情,为了使宴会举办成功而煞费心机地应酬每一个人。自我在她人格中一直占上风。然而过分强大的自我压抑着本我,克拉丽莎并不快乐,因而当她听到塞普蒂莫斯死讯时表现出对死的向往。塞普蒂莫斯是本我的体现,他充分表现对生存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追求。首先,他对外部世界的感受是美好的,世界仿佛对他说“我们欢迎,我们接受,我们创造”。“美,就是现时的真理。美无所不在。”他感觉大自然每一瞬间都带有笑意,“摇动她的长发,向两边舞动她的披风,很美妙,总是很美妙”。塞普蒂莫斯本能地感受到世界的美,大自然的动人,流露出他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其次,他对生存是渴望的。当整个世界大声疾呼“你自杀吧”,他仍觉得“食物使人愉悦,阳光依旧炎热”。他眷恋美味的食物与温暖的阳光,他内心深处热爱这个世界,享受生存的愉悦。当霍姆斯医生到来,他准备结束生命时,他坐到窗台上,有趣的是他并没有立刻往窗外纵身一跳,而是等待最后一分钟。因为“他不想死。生活是美好的。阳光是火热的”。在临死前一刻,塞普蒂莫斯对生存仍充满渴望,如果不是霍姆斯医生和布拉德肖爵士的压迫,他会拥抱生命和人格尊严生存下来的。正是塞普蒂莫斯的本我不向外部世界妥协,不向霍姆斯医生和布拉德肖爵士屈服,本我与外部世界无法协调,塞普蒂莫斯选择结束生命,解决这一矛盾体。然而正是塞普蒂莫斯不受制于外部世界对他的压制,他能充分地表现本我,追求快乐、美好的生存状态。吴尔夫在《达洛维太太》中设置塞普蒂莫斯的用意正在于此,通过不愿融入众人生活,不愿与社会妥协的塞普蒂莫斯表现最原始、最真实的本我,刻画出人性对生存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从而深化生与死的主题。
弗洛伊德认为文学创作是不得志的人满足他们愿望的一种方式。作家和诗人不同于健康的正常人,他们的精神、灵魂、神经、性欲、梦幻、联想等等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正是这种不幸的缺陷,为他们在创作上带来了特异之处。吴尔夫一生饱受精神病之苦,小说中塞普蒂莫斯在她身上可以找到原型。吴尔夫出生于伦敦,父亲莱斯利·斯蒂芬是著名学者、传记作家。吴尔夫自幼体弱多病,未受过正规学校教育。她常在家阅读父亲的藏书,浸染书香,造就深厚的传统文学修养。吴尔夫童年不幸遭到性侵犯,幼小的心灵蒙上一层不可磨灭的阴影。十三岁时母亲病逝,这使她深受刺激,首次引起她的精神失常。两年后同母异父姐姐斯蒂娜孕期亡故。一九零四年,她父亲去世,使她精神受到沉重打击。死亡接踵而至的十年封存了吴尔夫的青少年时代,家人死亡的阴影萦绕在她的心头,加剧了她压抑型的精神病症,同时影响了她日后的文学创作,使她对死亡有着深刻的理解。精神病症或轻或重地跟随她一生,直到一九四一年这位思想深邃的女作家无力承载两次世界大战带来的极度痛苦,投入乌斯河,结束了饱经忧患的一生。塞普蒂莫斯自杀是本我与外部世界无法协调而采取的一种解脱的方式,而现实当中,吴尔夫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求以精神上的解脱。吴尔夫借用塞普蒂莫斯的思想来表达她对死亡的理解及对生与死的看法。在吴尔夫看来,死亡与生命在向自己的对立面转化,死亡中孕育着生命。塞普蒂莫斯死去的生命在克拉丽莎的生命中继续存在。塞普蒂莫斯无形中成了吴尔夫的代言人,烘托出生与死的主题,传达吴尔夫独特的创作手法。
(责任编辑:水涓)
作者简介:高洁英,暨南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
①⑤弗吉尼亚·吴尔夫:《达洛维太太》,谷启楠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前言第1页,第19页。以下引文凡不出现注释的,均引自该书。
②转引自瞿世镜:《意识流小说家伍尔夫》,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118页。
③林德尔·戈登:《弗吉尼亚·伍尔夫——一个作家的生命历程》,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73页。
④转引自邱运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48页。
参考文献:
[1]林德尔·戈登:《弗吉尼亚·伍尔夫——一个作家的生命历程》,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2]吴元迈,王守仁,童庆生:《20世纪外国文学史》(第二卷),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
[3]李维屏:《英美意识流小说》,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4]王宁:《精神分析》,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
[5]昆汀·贝尔:《伍尔夫传》,萧易译,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