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从拒绝到倾听

作者:陈 瑶




  关键词:拒绝 倾听 现实姿态 女性写作
  摘 要: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林白一直是作为女性写作和个人化写作的典范作家,但在她的新作《妇女闲聊录》中,她对于现实的姿态却发生了重大的转换。从拒绝到倾听,从对心灵世界的关注到对现实世界的敞开。林白的现实姿态的转变无疑为中国当代女性写作走出困惑提供了极具启示性的摹本。
  
  林白,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一直是作为女性写作和个人化写作的典范作家,但在她的新作《妇女闲聊录》中,她对于现实的姿态却发生了重大的转换。从拒绝到倾听,从对心灵世界的关注到对现实世界的敞开,这部作品因为它极大的人生容量和极浓的乡俗文化气息,以及特别的文体和语体,而实现了林白超越自我的又一次飞翔。
  作为女性写作和个人化写作的代表,拒绝现实,关注心灵是林白最初的现实姿态。自言自语,内心独白是林白最初的说话方式。在个人化的行动中体验自己的内心,不断展现个人的心灵世界,尤其是女性的内心感受。以《一个人的战争》为代表的作品,十分彻底地讲述了女人的内心生活,包括渴望和欲求、绝望和祈祷。它们是真实的女性独白,是一次女性的自我迷恋,同时也是女性完全返回到内心经验从而拒绝现实的自我表述。在她早期的这些作品中,林白的叙述人总是先验地被社会排斥,她们被社会伤害,面对无力改变的现实社会,由于担心再次的伤害,而企图远离社会。这种伤害也构成了她们逃避、拒绝现实的借口,长期以来也形成了她们与现实的紧张关系,也显示了林白与现实的关系。林白曾经说过:“多年来,我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内心黑暗阴冷,充满焦虑和不安,对他人强烈不信任。我和世界之间的通道就这样被我关闭了。许多年来,我只热爱纸上的生活,对许多东西视而不见。对我而言,写作就是一切,世界是不存在的。”①林白对于她一直生活其中的现实世界呈现出明确的拒绝姿态。但在《妇女闲聊录》中,林白的现实姿态发生了重大转换。从拒绝转向倾听,从对心灵世界的关注转向对现实世界的敞开,我们看到了林白过去作品中难得一见的现实生活的原生形态。在《妇女闲聊录》的创作谈中,林白这样感叹道:“而现在,人世的一切,带着世俗生活的全部声色与热闹把我席卷而去,把我带到一个辽阔光明的世界……”②
  《妇女闲聊录》中的木珍讲述了滴水县王榨村农民的悲喜事和乡风民俗。这里的农民不爱种田,不爱读书,小学毕业就算文化人;他们热衷于打牌赌博,打架斗殴,偷盗抢劫,外出打工也无外乎做“鸡”或借修表、装修之名骗财骗人;笑贫不笑娼,认钱不认理成了他们新的行为准则和价值观念。夫妻反目、至亲成仇以及性的随意也成了不足为奇的日常琐事。三类苗公然宣称:“钱有五千,老婆靠边;钱有一万,老婆要换”;八九十岁的老婆婆被狠心的儿子们当作累赘惨遭毒手;男的找情人,女的找相好也早已司空见惯。农民普遍缺乏法制观念,不领结婚证,撕传票,把警车推入河中,大闹派出所,甚至杀母买妻。林白通过木珍的讲述给我们展示了生活在最底层的农民的生存本相,真实而悲哀。漫长的转型期给中国带来的是传统乡土中国的农耕文明的衰败。在转型期的中国社会,商品化的浪潮也在强烈地冲击着曾经闭塞的农村,并且促使农民在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思想方式、道德观念等方面发生着一系列的改变。美国社会学家托夫勒说:“变革,就是未来入侵我们生活的征程”,未来的冲击就是“未来过早地来临时带来的令人头晕眼花的迷失感”。迷失使焦灼、躁动、变异、欲望构成了当下农村的主要形态,也成为《妇女闲聊录》的关键词。在这个经济社会,受利益的驱使,人们无师自通地对自己的价值和道德观念做出了调整。淳朴真诚的品性远遁了,唯有金钱才是实实在在的,利用一切机会去获取物质利益是他们最高的价值观念。同时,人际关系也在历经着金钱异化的考验,亲情、友情以及爱情的丧失都暴露出商业化冲击所带来的人们的价值和道德观念的变化,以及由此产生的人性的变异与扭曲。面对今日的农村现实,许多作家都感到矛盾和困惑。贾平凹曾经十分无奈地说:“在社会巨变时期,城市如果出现不好的东西,我还能回到家乡去,那里好像还是一块净土,但现在我不能回去了,回去后发现农村里发生的事情还不如城市。我的心情十分矛盾。”③为了最大限度地体现出农村生活的原生形态,作家从作品中隐退,而采用“闲聊”的方式把话语权交给了一位叫木珍的操着方言的农村女性,作家只是一位倾听者和记录者,而且是完全照录,讲述的原始模样得到了完整的保存,让那些最普通最朴实的农民成为话语权利的最大拥有者,从而能够最真实地传达出底层农民的声音。因此,林白倾听、关注现实的姿态也得以彰显。
  但这种姿态是有限而且可疑的。面对农村的这种真实状况,作家以一种快乐而挥洒自如的笔调写出了奇异荒诞又无序自在的乡村生活,从而展现了农村生活的本相。我们从中如此清晰地看到了农村社会形态的溃败,以及传统文化、性观念、伦理道德观念的崩溃,但作家的姿态似乎仅仅止于倾听而已,不仅无意去评判这样的生活,甚至带着一些欢喜。正如作家所言:“木珍以这种方式告诉我一个村庄,一些人,一个城市的角落,一个我们生活在其中的世界。我喜欢。”“《妇女闲聊录》几乎等同于粗糙的生活本身,既不提炼,也没有寓言,也看不出重大的意义。”④从隐秘的女性经验世界撤退,进入广阔社会生活之中的林白快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也许是作家找到一条传达自我对世界看法更为合适的途径时的正常反映,但同时又让人隐隐感受到作家似乎缺乏深刻的批判意识和人文精神。
  在当下这个商业化的时代,农民和农村生活越来越被置于社会的边缘化,但林白的《妇女闲聊录》却唤醒了我们对似乎已经被人们遗忘或忽略的农民和农村生活的关注,从而实现了她超越自己的又一次飞翔。但如果我们将林白置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女性写作中去考察,就会发现这种飞翔预示着更加深远的意义。从高度个人化的倾诉向无比丰富的现实世界敞开,虽然并不意味着女性写作已经走出了困惑,但林白的创作变化还是为中国当代女性写作找到了一条新路:在女性意识高度自觉的前提下,与现实世界和解,与现实世界对话,向现实世界敞开。与现实的、现代的女性生活和人类境遇相贴近,这也许是中国当代女性文学进一步深化和走出困惑的当务之急。林白的现实姿态的转变无疑为此提供了极具启示性的摹本。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陈瑶(1969-),文学硕士,湖北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①②④ 林白:《低于大地——关于<妇女闲聊录>》,《当代作家评论》 ,2005年第1期,第48页。
  ③ 贾平凹、郜元宝:《关于<秦腔>和乡土文学的对谈》,《上海文学》 ,2005年第7期。
  
  参考文献:
  [1] 王春荣:《女性生存与女性文化诗学》,辽宁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2] 艾云:《用身体思想》,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3] 谭正璧:《中国女性文学史》,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4] 张岩冰:《女权主义文论》,山东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5] 罗斯玛丽•帕特南:《女性主义思潮导论》,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