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纳兰性德的爱情、伤别、悼亡词探析

作者:沈燕红




  关键词:纳兰性德 词风 哀感顽艳 婉丽凄清
  摘 要:纳兰性德,字容若,清朝满族成就卓异的重要词人。本文从纳兰的爱情、伤别、悼亡诸词探讨其哀感顽艳、婉丽凄清的词风。
  
  纳兰性德(1654-1685),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清康熙时大学士、宰相纳兰明珠之子,清朝满族成就卓异的重要词人,与陈维崧、朱彝尊并称为“清词三大家”。纳兰一生留下三百多首词,有词集《侧帽集》《饮水词》。作词主情致,宗李煜,小令为有清一代冠冕,词风哀感顽艳、婉丽凄清。王国维誉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人间词话》),况周颐认为“纳兰容若为国初第一词人”(《惠风词话》)。
  
  一、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纳兰性德的爱情词
  
  爱情是人类精神的一种最深沉的冲动,它给人带来欢乐和希望、痛苦和煎熬。爱情是人类最丰富也最复杂的情感,它把人的种种体验熔于一炉。所以,爱情成了文学永恒的主题。纳兰性德写了许多以爱情为题材的词。纳兰对爱情的执著追求,使他的词所描写的爱情别有一种幽艳哀断、凄婉深沉的美。
  纳兰描画男女青年一见钟情的情景的词《如梦令》含蓄蕴藉,婉曲凄迷。
  
  [如梦令]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谁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暮春季节,院落井边,满地残红,冷漠凄清,多愁善感的人心绪迷茫、怅然若失。她,蓦然出现了!刹那间四目相对、惊鸿一瞥,禁不住心神荡漾、迷离恍惚。伊人眼波横流,而心事难度。从此,簟波纹席之中、灯光烛影之下,伊人倩影驱之不离、挥之不去。相思之情,如梦如幻,“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如果说《如梦令》写的是男青年辗转灯影的单相思的苦恼,那么,下面一首《减字木兰花》则表现了情人相遇的心态。
  
  [减字木兰花]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钗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情,转过回廊叩玉钗。
  
  上片劈头四句,便揪紧了人们的心弦。有情人相逢,本该有多少知心话要说,然而他们却默默无语。她,芙蓉花一般的脸上泛起红晕,匆匆走开,玉钗抖动,步履含愁。下片待唤更止,欲诉却离,转又轻叩玉钗,暗中传意,状少女含羞多情之态如在眼前。词通过极其细微的动作和神态的描写,含蓄迂曲地表现了青年恋人无法言传的心境。那绵绵情意中掺杂着的苦涩辛酸有谁能知?
  情人相遇,衷肠难诉,更有“瞿塘风间阻,错教人恨无情” 的难言之隐。 一曲《临江仙》即赋恋人失约的无奈:
  
  [临江仙]昨夜个人曾有约,严城玉漏三更。一钩星月几疏星,夜阑犹未寝,人静鼠窥灯。原是瞿塘风间阻,错教人恨无情。小栏杆外寂无声,几回肠断处,风动护花铃。
  
  词写青年与姑娘的约会。夜已三更,新月如钩,疏星几点,爱人却久候不至。面对凄凉夜景,烦乱焦虑,无法入眠。所谓“瞿塘风雨”,暗示着横亘在恋人们中间的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正是它,使“曾有约”的人终于失约,使有情人被“错恨无情”,使伫望的人柔肠寸断、百感凄恻。
  纳兰性德描写失恋者心情的词,低徊婉转,别具韵味。
  
  [木兰花]人生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却变故人心,却道故人心事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首词题目是《拟古决绝柬友》,以一个被抛弃的女子口吻谴责那负心的锦衣郎。“只如初见”,起句突兀,是失恋者心情愤懑的表现。“等闲却变故人心,却道故人心事变”,概括了许多青年在恋爱时彼此误会冲突甚至互相埋怨指责的情状,把爱恨交加的复杂心态刻画得惟妙惟肖。又以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典故,来谴责锦衣郎的薄情忘义。纳兰性德在一首《虞美人》的词中说:“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在另一首《少年游》的词中又说:“多情终古似无情。”锦衣郎的薄情或恰好是多情的表现,情犹意婉,令人神远。
  失恋人的心态是复杂的,《鹊桥仙》一词表现了失恋者婉曲的心情:
  
  [鹊桥仙]倦收缃帙,悄垂罗幕,盼煞一灯红小;便容生受博山香,销折得狂名多少!是伊缘薄?是侬情浅?难道多磨更好?不成寒漏也催?索性尽荒鸡唱了!
  
  夜深人静,在书房读书的两人,不知不觉放下了书,任它乱放着。书房里的帷幕静悄悄地垂着,相爱的人沉浸在爱情的温馨里。多么希望灯火再小一点,再朦胧一点,即便遭到世人的嘲讽指责也顾不得了。可是欢聚的日子成了过去。“是伊缘薄?是侬情浅?”不管曾经有过多么的甜蜜、激动、欢愉,一切都已不再来。 “难道多磨更好?”绝望中还期留一丝希望。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诘问,把失恋者的极度苦恼的情绪渲染得淋漓尽致。难道漏更也捉弄人,不让人睡觉?这里由苦恼转化为极端的愤懑,最后迸发成一句“索性尽荒鸡唱了!”整首词一波三折、婉曲深致。
  纳兰性德还以深隽的笔致来刻画失却爱情的宫女的痛苦和幽怨,揭开她们心灵的帷幕。
  
  [昭君怨]深禁好春谁惜?薄暮瑶阶伫立,别院管弦声,不分明。又是梨花欲谢,绣被春寒今夜。寂寂锁朱门,梦承恩。
  
  深禁在宫中的女子,默默地无聊地伫立在黄昏的瑶阶上,忽听见别院急管繁弦,轻歌曼舞,顿感春寒料峭,走进屋内,锁上朱门。宫女失望苦闷的心态表现得异常深沉含蓄、哀婉动人。而梦里承恩,镜花水月,可悲可怜,令人痛惜!
  纳兰性德是刻画爱情的词坛高手。他的爱情词充满着深沉蕴藉、凄婉缠绵之音,情真意真是其词的生命和灵魂。纳兰容若的好友严绳孙就说纳兰词“蕴藉流逸,根乎情乎”①。王国维高度评价纳兰词:“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②
  
  二、 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
  ——纳兰性德的恨别词
  
  与爱情这一人类永恒的主题相媲美的,便是悲欢离合之情。剪不断的离愁别绪、道不尽的勉强慰藉构成了人生情感的又一千古绝唱。纳兰性德词在表现人类的离别之情和客旅之苦方面,苍凉清怨、缠绵悱恻。
  纳兰性德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纳兰二十岁时与 “两广总督,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兴祖之女”(徐乾学《纳兰君墓志铭》) 、时年十八岁的卢氏成婚。卢氏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少年夫妻相亲相爱,感情甚笃。纳兰性德深爱自己的妻子,可是作为康熙皇帝的殿前侍卫,须经常入值宫禁或随皇上南巡北狩,与妻子厮守的时间不多。于是只能让万缕情丝萦绕心头,倾泻在词章里。
  
  [相见欢]微云一抹遥峰,冷溶溶,恰与个人清晓画眉同。 红烛泪,青绫被,水沉沉,却与黄茅野店听西风。
  
  词的上阕写征人对妻子的思念。他遥望微云一抹的山峰,那清隽的山色,仿佛妻子清晓画的黛眉。词的下阕写妻子对丈夫的思念。妻子对着红烛,盖着锦绣棉被,却心意惆怅、寂寥空虚。她思绪万千,灵魂似乎已飞跃到荒村野店,和丈夫一起听西风的呼啸。那温馨中夹杂着的荒凉,那凄怨中夹带着的缠绵,给人一种酸楚惨淡之感。
  多情的纳兰性德远离家乡时,经常做一些思乡的梦。他就以纪梦的形式来抒写离愁别恨、家园妻室之恋。
  
  [菩萨蛮]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梦好莫相催,由他好处行。无端听画角,枕畔红冰薄,塞马一声嘶,残星照大旗。
  
  强劲的朔风吹散了三更雪,却吹不散征人对家乡的思念。他的梦魂回到了春光明媚、其乐融融的温柔之家。然而画角一声,塞马一嘶,美梦惊醒,两行红泪,凝成薄冰。柔肠寸断的征人又一次迎来了塞外冰冷的黎明。梦中的缱绻缠绵与梦醒时的凄清悲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令人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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