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浅析海明威的“冰山”原则与语言风格
作者：葛朝霞
摘 要:海明威作为一位文学大师,以自己独特的语言文体风格闻名世界,丰富了世界文学的宝库,对同时代的和现今的作家与读者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本文主要探讨海明威的“冰山”原则与语言风格,解析作家是如何以简洁凝练的笔法去客观精确地勾勒出一幅幅生动的生活图画,唤起读者的想象力去开发隐藏在水下的＂八分之七＂,使读者在强烈的感受中对现实生活做出自己的结论,从而表现出了人物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同时也充分地显示出了海明威卓越的艺术才能｡
一､引言
海明威曾说过冰山在海里移动是十分庄严宏伟的,那是因为冰山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见之笔端虽只有八分之一,而读者能够强烈感到这八分之一背后的分量｡这种原则体现在他的语言上,如同一个“手拿板斧的人”,砍掉一切俗套和拖赘,而显示出简洁､含蓄､清新明快的语言｡在浩瀚的生活海洋中,他选取提炼最富有特征的事件和细节,将自己主观的态度和感情隐藏起来,以简洁凝练的笔法,客观精确地勾勒出一幅幅生动的生活画面｡这些用文字直接表现出来的生活画,即是作品看得见的“八分之一＂,像是显露在水面上的轮廓清晰､晶莹透明的冰山一样,鲜明突出､生动逼真,给读者造成一种意境,唤起读者的想象力去开发隐藏在水下的“八分之七＂,使读者在强烈的感受中对现实生活作出自己的结论｡
二､“冰山”原则的魅力
海明威对小说艺术旨趣的追求,可谓孜孜以求,“一等你写完一本书,知道吗,你就死了,可是没人明白你是死了｡人们看到的仅仅是极端负责地写作之后的不负责的生活态度”｡海明威说他在创作时的全部投入犹如死了一回,只有当写完一部书之后,才有一种放松｡冰山就是这样非一日之寒冻结而成的｡写作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以自负著称的海明威,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写作是轻松的,相反,他认为写作很苦:“写作这件事情,你永远做不到尽善尽美｡这是一个永不间断的鞭策,比我做过的任何事情都要困难,所以我才写作｡”在这里,可以看出海明威对艺术的执著和锲而不舍的追求｡虽然做不到尽善尽美,但他却在追求尽善尽美｡他在写《永别了,武器》最后一章时改写了四十次之后,还怕别人读来会看出修改后的痕迹｡而这部稿件结尾处的最后一页,直到改了三十九遍他才感到满意｡他总是想“怎样把字眼儿弄得准确一些”｡
长期的记者生涯,使海明威在新闻写作中养成了文字简约的习惯,对自己的稿件,总是大刀阔斧地删削,而正是这种追求造就了海明威｡作家不要把自己对生活的经验和盘托出,而是使这种经验含而不露,虽未付诸文字,但在字里行间已经传递给读者, 已经悄悄地暗示给读者了｡读者虽然只望见冰山的山峰,却已感到它藏于海平面下的伟力｡“你可以略去你知道的任何东西,这只会使你的冰山深厚起来｡”
当然,并不只是做到文字的简约,就可达到意蕴的丰富,就能使作品具有表现的力度,达到震撼心灵的作用｡海明威作品之所以具有丰富的艺术感染力和思想容量,还在于他对生活客观真实的描写,不轻易地下判断,不随意站出来作评判,更不是将自己的思想硬塞进作品, 或是在作品里炫耀自己的知识､经验和地位,他认为那是可耻的｡因为生活本身比作家的思想高明得多,深广得多,一切将自己的思想强加给生活的人都是自作聪明｡因此,他描写事实,而不表现事实本身｡
简洁是一种表现形式,易于突出讲述的故事会给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深蕴才是目的,海明威从不愿让人一下读懂他讲的故事,而总是设法激励人们去思索,去挖掘｡他在谈创作《老人与海》时曾说:“《老人与海》本来可以写成一部一千多页的巨著,可以将渔村的每个人物都写进去,把他们如何谋生､出生､受教育和养儿育女的过程全部写进去｡”然而在实际创作中,“凡是从那个渔村听来的故事我都避而不谈”,“正是这些见闻构成了冰山隐藏在水下的部分”｡这部小说的中文译本不过一百多页,通过老人和孩子两个人物的一个故事将海明威对整个人类命运的感觉都表现了出来｡
在小说中海明威惜墨如金,刻意追求简洁的白描手法来描写那些鲜明生动的场景,使人于平淡处感到新奇,从一粒沙中看到一个世界｡海明威曾经是一个优秀的新闻记者,报界的严格训练使他练就了驾驭文字的硬功夫:“要用短句”,“要有明快的风格”,要用动作词汇写,删去不必要的形容词,删去尚有怀疑的段落,删减一些句子,能用一字表达绝不用两字｡他后来说“这些就是我在写作方面所学到的最好的准则”｡要做到深蕴含蓄,动人心魄,在语言表达上就要求作家尽可能客观冷静地去叙述,用有限的文字去表达丰富的内容,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让读者透过纸面努力地追求､解释､咀嚼,这就是他“冰山”原则所要达到的目的｡
《老人与海》这篇小说可以让我们体味到“冰山”原则的妙处｡海明威开篇就写:“他是独自在湾流里一只小船上打鱼的老头儿,他到那儿接连去了八十四天,一条鱼也没有捉到｡”他单刀直入,简洁朴实,一笔触及主人公这个“失败的英雄”,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确像他所说,“用最简洁的词句来表达最复杂的意义……避免无用的迂回曲折”｡故事的结构也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单线,就写了一个老人出海的经历｡他行文流畅,遣词造句极具匠心,如写老人的眼睛“跟海水一样蓝”,简单几个字既写出老人天真正直的性格,又写出了一个渔夫的特点｡在描写景物时他也是采用白描的手法, 如:“陆地上面的云彩现在像是在巍峨的山峦中升到空中,海岸只剩下长长的一条绿色的线,背后是一丛淡青色的小山｡现在水面是深蓝色了,蓝得几乎变成了紫色｡”没有华丽的词藻,着墨不多,如中国山水画一般,恬淡而深远,写出了海的壮丽｡在描写马林鱼时,写鱼的嘴“像一根垒球棒”,形象十分直观｡海明威写人与鱼､人与大海的搏斗,是在用人物行动和内心自白来刻画人物,用人物的“心理空间”扩展作品的容量｡海明威这种严谨简练､“电报式”的文体,普遍､生动的生活语言,寓繁于简､寓多于少的表达,体现了“冰山”原则的魅力｡海明威小说的含蓄性表现在,他对人物的喜怒哀乐描写得很有节制,从不作过分的描写和渲染, 从而使读者仔细思考后便能领略其深邃的感情｡《永别了,武器》 这个书名的“武器”一词有两种含义,一是指战争,二是指“怀抱”之意,暗示着小说的两个主题:反战与爱情的死亡｡ 这是依靠一词多义或者词的歧义而达到的效果｡在《永别了,武器》中最后写到亨利在雨中走回去时突然戛然而止,让读者掩卷深思,去想象亨利当时的怒伤之情｡“此时无声胜有声”,用在这里也是十分恰当｡《十个印第安人》中的尼克在得知女友另有所爱时“心中难过至极”,而作者仅用下面两段文字来描写:
“我的心碎了｡”他想:“如果我感觉如此,那我的心一定碎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父亲吹灭了灯后走进自己的房间｡他听到风吹动着外面的树枝,并透过屏风感觉到吹进室内的凉风｡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就这样在床上躺了很久;过了一会,他渐渐不再去思前想后了,最后终于睡着了｡当他在夜里一觉醒来时,他听到了室外松树上的风声以及湖水撞击岸边的波声,然后他又重新入睡了｡第二天早晨刮起了大风,湖中的波浪也在岸边涌起了很高;他醒了很长时间以后,才记起自己的心已经碎了｡
在此,作者仅用“心碎了”来点出尼克伤心的感情,而以一系列的景物动作为外在描写对象,通过简单的动作透出这种悲伤之感情,而这远胜于直接的描述｡
三､简洁的语言风格
海明威语言风格的第二个主要特点是对话｡海明威作品中的对话风格是举世称道的,这种风格也完美地体现在他的许多作品中｡在海明威作品中,绝大多数的篇幅都被对话占去了｡但这并不是说对话多就是特点,其关键之处在于:第一,与海明威简洁的语言构成整体一致的风格;第二,与“冰山”原则构成整体,使人物的对话体现出作者含蓄深蕴的思想感情｡如《桥边的老人》中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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