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浅析凌叔华作品中的女性婚恋心理意识

作者:郭运恒




  《再见》中的筱秋是这类形象中比较富有个性的一个角色。她在“五四”新思潮的影响下走出家门,走向社会,自食其力。四年前与骏仁相爱,因误传骏仁已婚,她毅然终止与他的关系。四年后两人在西湖不期而遇,误会消除。但此时筱秋发现骏仁已不是原来那个单纯正直的骏仁了,就毅然与他道了“再见”,飘然而走。可以说,筱秋是新式的大家闺秀中最具独立人格的新女性。男友变得世俗以后,她便毅然决然地与之分手。虽然筱秋已以教书为业,自食其力,但是面对社会的黑暗,她心中那份落寞与凄凉仍是浓重的。她的明天何去何从呢?《李先生》一篇为我们做出了回答:该篇中,主人公李志清是一个从物质到精神都摆脱了男性依附的坚强女性,她孤身一人,以教书为业,扶助兄弟,赡养母亲,却付出了独身的惨重代价,而且时时处于落后社会意识的包围之中,孤独而郁闷。
  可以从这一幕幕的女性悲剧中,看出凌叔华对那些激进的时代女性所持的保留态度:女性的革命、个性解放真能让妇女获得她们所期待的幸福吗?当社会意识还远远落后于妇女解放意识,社会尚未为女性的人格独立、精神解放提供必要的条件时,妇女解放的前景是严峻的、不容乐观的。去掉激进和浮躁的情绪,凌叔华为我们提供的“五四”以后中国女性的实际状况是很复杂的,并非只有“反抗”、“觉醒”和“出走”,更有“无奈”、“迟滞”和“困守”。
  
  四、得到爱却失落的新式太太
  
  新式女性把爱情看得至高无上,甚至把对自由婚姻的追求作为“宇宙人生的中心”。她们“除了恋爱之外,别的一概不放在心上”,恋爱之后是结婚,结婚之后则“什么事也不愿做”。由于没有更高品味的精神追求,所以当她们一旦获得了自主婚姻后,反而生出了一种失落感,不知道如何自由生活。这些新女性一直以为走出家庭、婚姻自主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却不知道“爱”必须以坚实丰满的生活为基础。当“爱”失去了人生的依附时,已经解放的新女性便再度沦为玉笼中的“金丝鸟”,过起新式太太安稳舒适,庸常无聊的生活,隐匿在她们深层意识中的传统意识在新的环境中逐渐复活。
  我们看到,《花之寺》中的燕倩虽然享受着安逸幸福的生活,但是她发觉丈夫幽泉的倦怠,这无疑是对夫妻爱情生活的一种威胁;《酒后》中的采苕与丈夫之间有着缠绵的爱意和信赖,可还是突然感到生活中缺了一点什么,于是发生了她要丈夫答应她“闻一闻”子仪的脸这样的事;《疯了的诗人》中的双成在生活的重压下得了“嗜睡症”;《春天》中的宵音在琐碎的生活中感受到的是百无聊赖;到了《无聊》中的如璧那里,日常家庭生活让她体味的只有虚脱了。这种每天都似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日常生活终于使夫妻之间的一些最重要的东西被破坏了。
  凌叔华对婚姻主题的书写,主要是以透视新式婚姻中男女情感深处的奥秘为着眼点,与传统包办婚姻相比,新式婚姻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基于男女情感的自由选择。凌叔华正是抓住了新式婚姻的这一本质,并进一步质疑:既然新式婚姻是建立在男女双方情感自由选择的基础之上的,那么,这一情感选择的自由在婚后是否应该继续存在?如果存在,又是否应有一个限度?又应是怎样的限度?这样的质疑,已经使凌叔华的婚姻书写直接切入了现代婚姻的根本性问题。这涉及一个悖谬:现代婚姻建立的基础,同时也是它瓦解的隐患。这样具有现代意识的婚姻书写,以其探测人类情感的深度,充分显露了那些对婚姻神话的书写的主观臆造性。
  凌叔华笔下的女性形象是独特的,她们虽然生活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但由于她们特定的生活背景的影响,她们的思想传统保守,目光短浅,封建伦理道德规范了她们的狭小的生活空间和卑下的地位,但她们还要利用这传统的伦理道德来捍卫她们既得的地位。凌叔华的笔,真正深入她们的生活,深入她们的内心世界,发掘了她们的人性弱点——无法摆脱的弱点:依附、被动、狭隘、琐碎。凌叔华在塑造这类人物的时候,始终以高出这些芸芸众生的姿态,冷静地谛视这些被时代洪流甩在后面的人们,从她们的生存状态中发现潜伏着一条女性生活的溪流,淙淙潺潺从古流到今。从中不难看出作者对那些激进的时代女性所持的保留态度,女性的革命、女性的个性解放真能让女性获得她们所期待的幸福吗?
  从《绣枕》到《中秋晚》,从《再见》到《酒后》,凌叔华笔下的女性形象令人深思:谁能解放女性?其实女性最需要解放的是她们的内心灵魂,被那心魔控制了的卑琐的灵魂。古往今来的妇女们有谁不是把理想的家作为自己灵魂的归宿呢?只要这种观念不变,一切都不会改变。但凌叔华并没有像那些女权主义作家那样把矛头直接指向男性,而是启发读者进行深入的思考:理想的家有两个不可或缺的因素——男人和女人,世界上没有理想的男人和女人,也没有理想的家。在凌叔华的小说中,女主人公都没能拥有一个理想的家,她们为了保住自己的现有的家几乎是黔驴技穷了。而且,几千年形成的中国妇女传统的生活方式,不是谁说要打破就能打破的;几千年延续的家庭对于女性的特殊魅力,不是谁说瓦解就能瓦解的。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妇女,仍然在比较封闭的圈子里生活,虽然时代为她们带来了一些新的气象和新的刺激,但她们有的反应强烈,有的反应迟缓,有的勇敢地改变了自己,有的因诸多条件的限制而没有改变。所以说,“五四”以后中国女性的实际状况是很复杂的,并不是只有“反抗”、“觉醒”和“出走”,更有“无奈”、“迟滞”和“困守”。凌叔华的小说,给我们提供的是后者,其意义是不容低估的。凌叔华塑造的这些具有女性自身弱点的妇女形象,她们的人格是典型的,同时也不缺乏女性的优美的特质,这充分显示了凌叔华的明智、豁达和冷静。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郭运恒,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教学和研究。
  
  参考文献:
  [1] 孟 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4.79.
  [2] 杨 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211.
  [3] 鲁 迅.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鲁迅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250.
  [4] 鲁 迅.伤逝.鲁迅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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