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化静为动的美学魅力

作者:兰 宇 张秋霞




  关键词:化静为动 中国古代诗词 分析鉴赏 审美价值 美学感染力
  摘 要:在文学作品,特别是诗词作品中,有很多化静为动的美学例证,这些作品所涉及到的这些内容都有很高的审美价值,本文将从化美为媚、以动态景象反映静态景物的美和借物体产生的效果暗示物体之美三个方面给予具体的美学分析。
  
  化静为动是一种美学趣味很浓的艺术表现形式,也是特殊的文学表现手法。在写作中我们可称之为映衬性相对描写;在鉴赏中,它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
  德国剧作家、文学艺术批评家莱辛在其代表作《拉奥孔》里把化静为动的表现手法归纳为三种类型:一是借动作反映静态内容,比如用穿衣服的动作来反映人的衣着;二是借物体产生的效果暗示物体之美,比如古希腊诗人荷马在其史诗《伊利亚特》里所描写的特洛伊国的元老们,初见美艳绝伦的斯巴达王后海伦时私语盛赞其美貌的场面;三是化美为媚,比如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人阿尔奥斯陀在《疯狂的罗兰》中对女主人阿尔契娜的形象描写。莱辛说:“媚是在动态中的美”,媚能够保持美的本色,是一种稍纵即逝而却令人百看不厌的美。媚比起美来,所产生的效果更强烈,也具有很突出的艺术感染力。①莱辛所归纳的化静为动的三种类型,在中国古代文学,特别是中国古典诗词中,有很多例证可以得到验证,不胜枚举。本文分析文学作品中化静为动的美学现象,并不想恪守莱辛所说的那三种顺序,而是以各种美的表现形态的典型化为依据来分析化静为动的美学现象。首先我们以《诗经•卫风•硕人》为例,分析一下化美为媚的形态,这是美学效果最为强烈、典型的一个例子。《硕人》第二节这样写硕人庄姜的美貌:“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从今天的评判标准来看,个儿太高并不显得美,特别对女人来说,都是以小巧玲珑为时尚之美,而在诗中主人公庄姜生活的春秋战国时代,男女却都是以身材体形的高大颀长为美的。所以庄姜就是当时那个时代的楷模。引文的前五句是从整体的角度以很普通甚至显得笨拙的比喻手法,历现“硕人”的极致之美,这都是没有任何新意的静态描写,所以既不别致,更不新奇。可是后两句却化腐朽为神奇,化凡俗为奇绝,化美为媚,寓静于动,动静结合,互为因果,把个高大修长、端庄妩媚的美人,活灵活现地和盘托出了,硕人虽然高大,但并不失形,而且极富于灵性的神情姿态跃然纸上,给人以呼之欲出、招之即来的生动感。特别是用“盼”和“倩”两个字传达出了极美的韵致,“盼”指人物眼睛珠子转动或顾盼时所传达出的动人情致,并显示出黑白分明的效果;“倩”是指美女的笑靥,笑时传达出的情韵。从动静两态的角度,柏拉图说,“白色是眼睛的张开,黑色是眼睛的闭合”②。但是文学作品是注重整体性效果的,如果没有前面那五句静态性的描写作铺垫,就不会有后面动态性的美学升华,这关键性的升华描写,是前面静态描写推波助澜之后产生的艺术结果。貌似信手拈来之笔,实为苦心经营之成果,遂为名句,千古传诵不衰。白居易在《长恨歌》中极力描摹杨贵妃的旷世之美,有好几处都同样化用了化静为动的美学表现手法,如“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等等。
  宋代词人王观在《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上阕写道:“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也是一个化美为媚的典型例子。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水是流动的液体,而山却是一种以固体形式存在的静态物质,两者是互不相干的。但在文学艺术中,山和水却总是与种种象征关系联系在一起。山常常是坚定和强壮的象征,水则是柔媚和多情的象征等等。“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两句将静止的东西写成了富有生命力以及饱含感情的活物了。“横”和“聚”动作性很强,但都写的是静态的景物之美。前一句是写水的柔媚和多情的,后一句是写山的重情意的,这两句完全将笔下的景物人格化。“眉眼盈盈处”一句更是将静止的远景凝聚在浓缩的动态描写效果里,把本无人之性情的山水景致融合在一起,塑造成温柔多情又妩媚的美丽女子的形象。词中所写的行人究竟要去哪里呢?就在那重山叠嶂汇聚之处。在词人的美妙而又多情的笔下,山和水都有了人的情致了。苍翠的青山正像多情的女子在远方温情脉脉地等待着他呢。于是,山和水便有了像意中人那样可亲可爱的品质。这是典型的美感效果的再现。在这里,人把大自然当做自身来反观,用英国美学家夏夫兹博里和哈奇生的观点来说,人类用“内在的眼睛”和“内在的感官”,看到或觉察到了自然界和人类异质同构的东西,比如,水就像多情女子的眼波,熠熠闪烁,波澜潋滟;山亦如男子的眉峰,蕴情含意,起伏掩映。而这特殊的意蕴,是诗人以特异的诗心营造出来的。在一般人的眼里,山不过就是山,水也不过就是水,而在诗人的眼里,山却成了美男子的“眉峰”,水则成了妙龄女子的“眼波”了。这充分体现了人类在自然中反观自身的美学原则。这一化静为动的映衬性描写,使作品具有了很高的美学价值以及审美趣味,词人将其心灵深处饱满的美感情愫完全熔铸到所写的景物之中去了,在这里,一方面饱含着对朋友的深厚情谊,另一方面也蕴涵着对美好的自然景物的由衷热爱之情。宋代另一位词人宋祈在《玉楼春》中则创造了“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的优美意境,词中的“闹”字,像王观的词那样,不但将静景写成了动景,更重要的是在寓动于静之中,点铁成金般地加进了热闹的场面感,这一“闹”字在动态景象之外,使人联想到美妙的音乐效果,其中有花丛中蜂蝶的喧闹声,也有孩子们的嬉闹声等等。曾经写出过“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名句,又被美誉为“张三影”的宋代词人张先在《天仙子》中有“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的描写,其中的“弄”字写得极为精巧娴熟,描绘出了在明月的映照和云的衬托下,花儿娇态毕现、风姿绰约的媚态。云和月下的花本是以静止状态存在的,但词人经过妙笔的升华,静态的景物便成为动态的景致了,词人为我们创造出了很高的美学境界。这些例子都是化美为媚的典型表现。近代美学先师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说,“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王国维又进一步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③
  以上例子都写出了自然界中真正感人的优美景物,更写出了词人们内心世界的真挚感情,具有很高的审美层次和美学欣赏的价值。此外,还有像李贺《李凭箜篌引》中的“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玉碎”和“凤凰叫”都是呼应的声音的悦耳动听以及音质之美;王安石《泊船瓜洲》中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是把只有声音而没有颜色,不能为人的视觉观念所感知的风,赋予色彩感,增加了它的光彩;秦观《春日》中“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把自然中的花卉当作春情萌动的多情女子来写,给她注入了女子的情愫,让她表现出多情善感含情脉脉的韵致,所以花瓣上的春雨或露珠也像泪水一样动人,她自然地缠绕在树枝或花架上,就像春睡晚起的美人慵懒地倦卧在温软的床榻上一样,洋溢着怠惰的情致等等,都是化静为动的第一种类型。王国维先生还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④上面所举的作品都是有境界、高格调和既有言出即为名句的典型例子。
  按莱辛所说的化静为动的第二种类型,即借静态景物所产生的效果来暗示事物的美,这实际上是文学创作中常常说的虚写手法的运用。其效果往往具有轰动性的效应。汉乐府诗《陌上桑》第一节写道:“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翘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这是一首尽人皆知的名诗。在这一节引文的前面有几句对罗敷形象的直接性静态描写,但罗敷究竟美在何处?美丽的程度又怎样?聪明的诗人并没有直接写出罗敷本身的天生丽质,而只是以陪衬之笔,用阳光、桑田、青丝、桂枝以及时尚的发型、昂贵的首饰、华丽精美的衣着穿戴等,对人物进行大肆地铺排和夸张性的侧面描写,这些都是凡俗之笔,而上面的这八句引文却异峰突起,妙笔生花,从众人们情不自禁的或憨或傻、或呆或痴的各种反应中,极力渲染罗敷的形象,间接地写出了罗敷的惊人之美。这种写法也叫烘云托月法,就是用美所产生的强烈效果来描写美,抓住了美的场面中特定的瞬间印象,以动态反应突出了静态之美中最灿烂活跃、最激动人心的情景,达到了古人梅圣俞所提出的“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⑤的高难境界。这种化静为动的表现手法具有直接描写静态事物所无法比拟的好处,它使美的事物有了无限延伸的特质,给人留下广阔想象的空间,具有相当空灵的情致和神韵,避免了具体状态罗列的限制。古代传说中用来比喻美女形象的“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等,也是借静态事物所产生的效果来暗示事物之美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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