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魏晋乐府的新声

作者:申 焕




  关键词:曹植乐府 汉乐府 抒情 叙事 变革
  摘 要:乐府民歌到文人诗歌的转变是个漫长过程,但曹植的出现,使这个过程发生了质的飞跃。曹植的乐府诗完全从乐府中独立出来,摆脱了音乐的束缚,使拟作乐府进入了文人化的里程。本文从旧题制作新辞、题目内容变化、自创乐府新题三方面论证。
  
  从乐府民歌到文人诗歌的转变是个漫长过程,但曹植的出现,使这个过程发生了质的飞跃。如果抛开乐府的“曲”和“题”,单看“辞”的话,曹植乐府诗基本上全是创新的,只有极少数例外。曹植乐府大变汉辞,以旧曲翻新调,不但扩大了文人诗歌的题材,而且变诗歌的质朴之风为词采华茂。汉乐府到曹植乐府的转变,也体现了文学功能由叙事到抒情的转变。下面就具体谈谈曹植乐府诗对汉乐府的发展和创新。
  
  一、 旧题制作新辞者
  如《薤露行》《泰山梁甫行》《怨歌行》《平陵东》《豫章行》(二首)等。《乐府诗集》卷二十七:“崔豹《古今注》曰:‘《薤露》《蒿里》泣丧歌也。至汉武帝时,李延年分为二曲,《薤露》送王公贵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亦谓之挽歌。’”又言:“按蒿里,山名,在泰山南。魏武帝《薤露行》曰:‘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曹植又作《惟汉行》。” ①古辞是: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乐府解题》曰:“曹植拟《薤露行》为‘天地’。”②诗有云:“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
  本来是用来给王公贵人写挽歌的,曹植却把它变成抒发自己壮志的诗了。从天地无穷无尽,日月运行不息,而人生如同风吹尘一样短暂谈起,引起“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的及时建功立业的思想,希望施展才能为明君效力。如若不能立功,也要立言,总之不该毫无作为。表现的是积极的进取精神,变原本哀叹的调子为慷慨。这与诗人在《与杨德祖书》中说的“吾虽薄德,位为藩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的思想是一致的。又如《惟汉行》,本也是挽歌,曹植则把它写成治乱兴亡、君臣之道的说理诗。再如《泰山梁甫行》。《乐府解题》曰:“《泰山吟》,言人死精魄归于泰山,亦《薤露》《蒿里》之类也。”古辞是:
  
  泰山一何高,迢迢造天庭。峻极周已远,层云郁冥冥。梁甫亦有馆,蒿里亦有亭。幽涂延万鬼,神房集百灵。长吟泰山侧,慷慨激楚声。
  
  《乐府解题》曰:“曹植改《泰山梁甫》为‘八方’。”③其辞曰:
  
  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剧哉边海民,寄身于草野,妻子象禽兽,行止依林阻。柴门何萧条,狐兔翔我宇。
  原来也是类似挽歌的,曹植把它变成了反映下层人民生活的现实主义佳篇。以后陆机和谢灵运也有《泰山吟》,但写的内容都不是反映现实的。试看谢灵运的《泰山吟》:
  
  岱宗秀维岳,崔盋刺云天。盌盓既盕監,触石辄芊绵。登封瘗崇坛,降禅藏肃然。石闾何盚蔼,明堂盙灵篇。
  
  则俨然是一副泰山图画了。
  他如《怨歌行》,本出班婕妤,是夫妇题材的诗。但曹植的《怨歌行》,通篇运用比喻手法,借周公忠心为国,结果还是被成王怀疑的历史故事,抒发了自己尽心朝廷,反受无端迫害的怨愤。通过对比,一目了然,曹植是有意用旧题写新辞。
  
  二、题目内容变化者
  如《(鱼叚)(鱼旦)篇》《吁嗟篇》《当墙欲高行》《当欲游南山行》《当事君行》《当车已驾行》《当来日大难》和大多数的游仙诗,如《升天行》(二首)《五游咏》《远游篇》《仙人篇》《飞龙篇》等。《乐府诗集》卷三十:“‘曹植拟《长歌行》为《(鱼叚)(鱼旦)篇》。’原辞云‘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言芳华不久,当努力为乐,无至老大乃伤悲也。”④《(鱼叚)(鱼旦)篇》:“(鱼叚)(鱼旦)游潢潦,不知江海流。燕雀戏藩柴,安识鸿鹄游。”诗中把当时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比做“燕雀”,把才华出众而不得施展的壮士比做“鸿鹄”,抒写了作者慷慨激烈的豪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六:“子建自以宗臣,每怀忧国伤人,不识是时宗藩,奉身寡过、禄爵而已。起语浩然,抒此壮慨。”⑤与古辞悲叹老大伤悲的感情基调迥异其趣。
  再如,《乐府解题》曰:“曹植拟《苦寒行》为《吁嗟》。”⑥诗云:“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长去本根逝,宿夜无休闲……飘摇周八泽,连翩历五山。流转无恒处,谁知吾苦艰。”以转蓬自喻,表达了迁徙飘泊的苦痛和骨肉别离的悲哀。与《苦寒行》写行军时的艰苦内容无涉。他如《当墙欲高行》 《当欲游南山行》 《当事君行》 《当车已驾行》 《当来日大难》这类乐府全为曹植摹拟旧题写的新辞。这些古辞已亡,我们也无从知道古辞的内容了。
  另外,曹植大部分的游仙诗都属于这类。游仙题材的作品在曹植前就有了,但明确以《游仙》名篇,则始于曹植。自此以后,游仙才作为一种诗歌题材被固定下来,并且得到了文人的普遍接受和认可。在游仙诗的创作数量上,曹植也是前无古人的。文意足具的就有《五游咏》《桂之树行》《平陵东》《远游篇》《苦思行》《升天行》(二首)《飞龙篇》《驱车篇》《游仙》《仙人篇》,计十题十一首,约是其传世诗歌总数的七分之一。这些游仙诗,除了《平陵东》《桂之树行》《飞龙篇》三首外,其余都是工整的五言,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自创新题的乐府诗。
  比如《苦思行》《升天行》(二首),《乐府解题》曰:“《升天行》,曹植云:‘日月何时留。’曹植又有《上仙箓》与《神游》《五游》《龙欲升天》等篇,皆伤人世不永,俗情险艰,当求神仙,翱翔六合之外,与《飞龙篇》《仙人篇》《远游篇》《前缓声歌》同意。”⑦可见,曹植的游仙诗还不止我们现在看到的十一首,它还包括我们看不到的《上仙箓》《神游》《前缓声歌》等。
  汉代的游仙诗有《董逃行》《长歌行》《王子乔》《步出夏门行》《善哉行》和《艳歌》等。与其称汉代的这类诗为游仙诗,不如称它们为求仙诗更恰当。因为诗里不是叙述求仙的过程,就是表达想成仙的愿望。
  曹植特殊的人生经历,使他的游仙诗也决然不同于别人。游仙诗中辽阔、飞动、高旷的意象,与现实生活的孤独、拘束、苦闷呈鲜明对比:
  
  九州不足步,愿得凌云翔。逍遥八盞外,游目历遐荒。(《五游咏》)
  远游临四海,俯仰观洪波。……鼓翼舞时风,长啸激清歌。(《远游篇》)
  万里不足步,轻举陵太虚。飞腾逾景云,高风吹我躯。(《仙人篇》)
  意欲奋六翮,排雾陵紫虚。蝉蜕同松乔,翻迹登鼎湖。翱翔九天上,骋辔远行游。(《游仙》)
  
  朱乾《乐府正义》卷五:“读曹植《五游》《远游篇》,悲植以才高见忌,遭遇艰厄。灌均之谗,仪、廙受诛,安乡之贬,幸而。时诸侯王皆寄地空名,国有老兵百余人以为守卫,隔绝千里之外,不听朝聘,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法既峻切,过恶日闻,惴惴然朝不知夕。所谓‘九州不足步,中州非我家’,皆其忧患之词也。至云‘服食享遐纪,延寿保无疆’,则其忧生之心为已蹙矣。”⑧
  可以肯定地说,曹植游仙诗不是“列仙之趣”,说它是单纯的咏怀诗似乎不到位。笔者以为,曹植的游仙诗改变了以前游仙诗的叙事性质,把它变为抒情性质了。曹植的游仙可以看作是一种心灵的抒情,一种渴慕精神自由驰骋的寄寓。可以看作是他后期牢笼生活的“世外桃源”。曹植并不相信神仙之说,《赠白马王彪》有言:“苦辛何虑思,天命信可疑!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欺。变故在斯须,百年谁能持?”那他为什么要写这么多的游仙诗?我们认为,曹植不是要成仙,而是向往神仙可以超脱于世俗之外,可以摆脱种种现实的束缚。他也不是要长寿,而是期冀生存空间的拓展。他的游仙诗没有写成隐逸诗,说明他还是不能忘怀现实。鲁迅先生说得好:“诗文也是人事,既有诗,就可以知道于世事未能忘情。”⑨巧合的是,《游仙》开头,没有写怎么求仙,怎样成仙,写的是“人生不满百,戚戚少欢娱。意欲奋六翮,排雾陵紫虚。”人间欢娱少,想在仙界寻求精神寄托。这也是他强烈的功名理想不能实现的又一折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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