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论池莉小说世俗化的审美倾向
作者:郭青格
摘 要:池莉的小说以其崭新的生活观念和文学观念表现普通人的世俗生活和世俗人生。
在新写实主义小说作家中,池莉的小说以其崭新的生活观念和文学观念表现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和世俗人生,肯定了他们具体感性的生存状态和某种具体的生命形式,突显了一种与现代人的认知世界的方式高度契合的审美形态,表现出了世俗化的审美倾向。所谓世俗化的审美倾向,也就是审美的世俗化。审美的世俗化不是审美的“庸俗”化和“低级”化,而是在审美中,人们普遍地对日常生活的一种兴趣、爱好和感动。池莉的小说是以对世俗人生的关注和“原生态”生活的展示而为人所熟知的。在她的作品中,她打破了长期以来在文学作品中对美好生活和美好人生的幻影,将世俗生活中的一切都还原为它的本来面目,日常生活的本真化、爱情婚姻的责任化和人生理想的现实化,这些都表现了她对世俗生活和世俗人生的兴趣和爱好,也就是世俗化的审美倾向。
—、对日常生活本真化的还原和肯定
池莉从她的新的审美观、价值观出发,对现实生活进行还原,力图展示她所理解的日常生活的本真面目,达到她对生活的理解和评判。
在池莉的小说中,她绝不以廉价的理想主义和乐观主义粉饰生活,而是心平气和地叙写普通人的普通日常生活,写他们吃喝拉撒睡这样庸常的生活状态,写他们喜怒哀乐等琐碎而烦恼的生存状态,写他们在理想与信念作为社会普遍的价值观念被消解后与世俗生活相认同的价值心态等。在《烦恼人生》中,她几近摄像式地记录了印家厚一天的生活状态:起床、赶车、上班、吃饭、带孩子、干家务、睡觉、做梦等等。小说还原一个普通人日常生活的所有情形,也还原了世俗人生中的所有的痛苦、烦恼和生活的动力与热情。不管生活中有多少没有意义的烦恼,孩子掉在地上,他得照顾,老婆有怨言,他得忍受,他得匆匆早起挤厕所、挤水龙头,他得带儿子跑月票、送儿子进幼儿园,他只能为了活着顺遂地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烦恼”人生,但是他并不绝望,他认为“我们不能主宰生活中的一切,但将竭尽全力去做”,他愿意认真而真实地度过每一天,执著而幸福。这种幸福是印家厚的,同时也是现实生活中所有的普通人的,印家厚的一天其实也就是所有普通人日常生活的一天,印家厚的一天就是世俗生活的缩影。这样,在小说中,作家在客观呈现印家厚一天生活过程中,也就呈现了所有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状态,还原现实生活中世俗生活的原貌,展示了世俗生活的激情和魅力。同样,在《太阳出世》中,作者平实地讲述赵胜天、李小兰夫妻俩在“太阳”出世前后的所有经历,也最大限度地还原了世俗生活的原貌,展示出了生活中的烦恼、困惑、欣喜和希望。结婚时,赵胜天因嫉妒别人的新娘比自己的新娘漂亮而辱骂和打伤对方,这令李小兰很不满,二人都对对方很失望。结婚后,意外怀孕,怀孕的痛苦等,又让这一家人矛盾重重,似乎生活里有不尽的烦恼。正当一家人的矛盾无法调和时,女儿“太阳”出世了,夫妻二人心中都有了新的生活欲望和希望,赵胜天想做一个好父亲,李小兰也愿意学着做一个贤妻良母。随着一个新生命的艰辛孕育和诞生,夫妻二人竟自觉地成熟了,这就是现实生活的逻辑和法则。现实生活让人学会爱与被爱,现实生活叫人懂得珍惜和幸福,这也许才是现实生活的绝对魅力。这也许就是池莉创作的出发点。平民的日常琐碎的生活状态的《烦恼人生》《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还是关于爱情婚姻的《不谈爱情》《太阳出世》,池莉都以她对世俗生活的关注和热情,还原了它们的本真状态,表现了对它们的认可和肯定。
二、对爱情婚姻责任化的展示和认同
纵观池莉小说中的爱情婚姻描写,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理想主义的阴翳是如何一步步淡化,而现实生存景观又是如何一步步呈现出来的。
初入文坛的池莉无疑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流行的理想观念左右了池莉对生活的认识和表现,在爱情婚姻问题上也是如此。在《有土地,就会有足迹》中,撇开老套的三角恋爱不谈,单就秋伟宜的爱情来看,就无疑具有浓厚的理想化色彩。秋伟宜本身就是一个被理想观念浸透的人,她能仅仅从老师的赞扬中就爱上另一所中学的同年级学生吕炜,且面对着吕炜已他属的爱痴心不改,“在编织童话中生活”。这种爱情观是理想时代的人们对于理想观念的执迷。这是池莉热衷理想、忘怀现实的时期。
然而现实是无法忘怀无法忽视的,这种抽象的理想观念和现实生活之间的断裂有时是难以弥合的。于是不久,作者就放弃了对浪漫爱情的最后一丝留恋和幻想,她拒绝了理想爱情,确立了爱情的本义。在《烦恼人生》中,雅丽年轻漂亮、天真活泼,有着对印家厚的执著的爱。她不在乎他有妻子,她什么也不求,她愿“生活在另一世界”。这无疑是理想主义者所讴歌的崇高的爱情,它超脱于世俗世界之上追求着心灵的精神的契合。然而这却遭到印家厚的拒绝,不是因为软弱,不是畏于道德,而是基于他对生活对爱情的理解。他知道他生活在现实中,他肩负着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师傅等等的社会责任,他不能耽于虚幻而背叛现实的一切。《不谈爱情》可以说是池莉爱情婚姻问题探索的概括和总结,小说通过一个男人庄建非的爱情婚姻故事阐释了爱情的本义。妻子是“过日子的伴侣”,爱情婚姻也就是“过日子”。至此,池莉在爱情婚姻问题上就确立了她的现实世俗化的本真主题:爱情不再是少男少女的纯情梦幻,也不再是超越世俗神秘的心理情感的契合,而是现实人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日常生活的一种特殊表现形态。它必须接受现实生活法则的制约。“生活的铁律就在于它要把一切理想的东西都变成实际的东西。”(於可训:《池莉论》)
在爱情婚姻问题的探索中,现实的关系和法则,现实的生存最终得到了认同,爱情是现实生存中人的爱情,爱情同样受着人的生存环境的制约,爱情是必须承担的一种社会约定和责任,于是爱情被责任化和世俗化。在爱情与婚姻问题上,池莉再次表现出了她的世俗化的审美倾向。
三、对人生理想现实化的多次注解
在池莉的小说中,池莉曾多次还原生活的本相,消解人生的理想观念,肯定人生的现实生存的价值和意义,使人生理想现实化。
首先,《烦恼人生》作为池莉还原生活的第一个作品,它表现出池莉新的生活观念,这种新的生活观念的核心便是排斥抽象的理想观念,肯定人的现实生存。因此,在《烦恼人生》中,池莉就让印家厚在对于理想和人生意义的追求上,抛弃了那些有关理想、人生的先验的观念,坚持从现实生存出发,理想成了具体的现实的理想,成了“少骂娘多做事、让现状在一件一件的事情中得到改善”。更多的情况下,理想泛化为一种精神,泛化为一种“达观而质朴的生活观”,一种“我们不能主宰一切,但将竭尽全力去做”(池莉:《也算一封回信》)的人生态度。理想现实化、世俗化为人的生活。
其次,在《不谈爱情》《太阳出世》等作品中,当池莉再次以她的新的生活观念注解生活的时候,前者打破了原有的对于爱情的理想化的浪漫理解,将它从理想的超验的心灵契合还原成了 “过日子”,还原成了日常生活的一种表现形态责任;后者则揭开了生命诞生的神圣化理想化的面纱,还原了它的本貌,生命的诞生是痛苦的而不是愉悦的,是艰辛的而不是轻松自如的,生命的诞生不但伴随着污秽和鲜血,伴随着痛苦和呻吟,伴随着身心两方面的折磨和在生存与死亡之间的挣扎,而且也伴随着新生命诞生之后的与生俱来的那些现实的困扰和烦恼。这是每一个生着的人都必须去直视和面对的,这才是生存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其实,在池莉的小说中,池莉并非有意地去消解理想中让人们对于本质和意义的探寻,她只是想将人们从或真或假的理想观念的幻影中拉出,去注视一下那被忽略已久的现实生存,去正视生动活泼的生命体作为一种现实生存的全部复杂性,从而对人生对生活有着更为切近真实的认识和理解,以抵达人生真实的最高境界,热爱现实生活,执著现实人生,享受世俗中的幸福。
总之,我们知道池莉的创作是在拒绝有关生活的原有意义和在这种意义指导下对生活的删消和粉饰,力图逼近生活本身、再现生活的原生态,从而来表现出她对世俗生活的关注和理解的,这就决定了她的小说必然呈现出一种崭新的审美形态,那就是审美的世俗化的倾向。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郭青格,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学和美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