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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的儒释道文化解读

作者:黄 卉




  第二母题:以造福人类为目的的探索追求精神。从中国的夸父追日,到西方的浮士德,都是这种精神的体现,这种精神较之前者更容易被社会所接受。因此随着孙悟空头上紧箍咒的出现,他的自由意志就受到极大的限制,小说的第一母题就退到从属地位。如果说第一母题体现的是对人的个性价值的尊重和体认的话,那么第二母题则体现了对人的个性价值与社会价值统一的认识,或者说是提出了个性价值如何在社会价值中得到实现的问题。如来让玄奘西天取经是因为“那南赡部州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所以要传唐僧真经“劝人为善”。真经即大乘经典,就是以普救众生为目的。因此取经也就成为追求真理、锲而不舍的精神的象征,成了为人类冒险和牺牲的正义和壮丽的事业。师徒四人超越了对个人自由价值的执著,而把“普济人生”作为更高的人生追求,在追求真理的宏伟事业中,求得个人人生价值的实现,这也正是夸父和浮士德的神话精神。
  两大母题的深刻蕴含:取经故事并不意味着对个性价值的取缔,而是在充分肯定个性价值基础上对个性的升华——由对个人自我解放的渴望而上升到对全人类利益和价值的追求,即将个人的解放扩大为全人类的解放,那才是最彻底的解放。所以在孙悟空被封为“斗战胜佛”时才又想起个人自由解放的事情来,然而奇怪的是,紧箍咒自动没有了,大乘佛教讲“自未度先度他”,上求菩萨,下化人生。马克思主义者关于“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的宏伟目标,都在这个风趣幽默的故事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说明。这样《西游记》这两大精神原形不仅不是矛盾的,而是具有深刻内在含义的有机神话精神体系。
  
  个性的整合与重塑
  
  前面两层意义实际上均是为了完成一件事情——人性的整合与重塑。希腊有一个著名的神话:双轮马车的驭手理性,手里挽着白色骏马和黑色骏马的缰绳,白色骏马代表着人的精神饱满或充满热情的一面,比较顺从于理性的指挥,而不听话的黑马代表着嗜好或欲望,驭手必须不时地挥鞭才肯就范。马鞭和缰绳不过表达了强迫和限制的概念,只有理性这个驭手才具有人的面孔,而人的其他非理性的部分则用动物的形象来代表。理性,作为人的神圣的一面,从人身上的兽性分离开来。于是就有了一师三徒一马的艺术造型:孙悟空是心“猿”,“意马”则是小白龙。人的贪婪与惰性化身而为猪八戒,人的平庸无识则是沙和尚。所以,一个寻求真理并献身崇高事业的唐僧,必须驾驭着“意马”,约束着“心猿”,催进着“懒猪”,开启引导着平庸唯诺的和尚,在生死、金钱、美色的诱惑中去磨练心性,修炼人格。若变换一个寓言角度,以孙悟空为主体来解读,那么这个形象展示的是一个人艰难的成长过程。孙悟空是个天生的石猴,用玉帝的话说:“乃天地精华所生”。这一生成境域揭示出孙悟空实乃一个自然的存在,充满了不受文明教化和理性熏染的野性。所以他一出世,就要求绝对的自由,不但要突破空间限制(上天入地),还要突破时间限制(将自己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勾掉),这是人的天然禀性和天赋本能,是应该保留和尊重的。但是,人还是需要接受教化的,而人的第一任启蒙老师就是自己的父母。所以,当孙悟空“漂洋过海”找到师父后,师父问他姓什么,他说:“我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罢了,一生无性。”一生无性,正是未受教化的说明。菩提祖师听他答非所问,便纠正道:“不是这个性,你父母姓什么。”回答无父无母,就是没有家,一个没有受到文明熏染的存在。因而对他来说,什么父母尊严和权力,一概不知,当然不必遵守。所以他才会大闹天宫。无父无母,即没有父亲代表的权力和秩序,母亲代表的同情慈爱和帮助。玉帝代表父亲,菩萨则代表母亲,家庭的教育是一个人走向社会的第一步。也是很关键的一步,因此,必须让他知道什么是尊严不可冒犯,什么是秩序不可打乱。一旦触犯了规则,就将受到惩罚,并在惩罚的过程中学会自觉地遵守。所以佛祖就把孙悟空押在五行山下,巨手代表权力,五行代表秩序。因此这一节的回目就是“五行山下定心猿”。玉帝代表社会的外在的权力至尊,佛祖象征人类的精神信仰。一个人的成长,必须有精神信仰,即有精神的提升和畏惧,行为才不会放荡不羁而道德失范。
  在人类发展史上,接受文化(紧箍)的规训是必要而且必须的,是保障文明得以发展的前提,是人之为人的必由之路,我们每一个人头上都戴着无数的紧箍咒,只不过我们习焉不察而已。《西游记》小说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很巧妙地把它作了形象化的呈现,使我们由此而看到了人文教化的本质,这是庄子“混沌凿窍”故事的一个正面阐释。但应该看到作者在这里提倡的是一种文明教化的最高最理想的境界,那就是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和谐的兼容并举。既保留人的原始生命的创造力,又具有智慧的理性。如六耳猕猴就是孙悟空潜意识中的魔性,这是连菩萨也不能识破的,如来佛祖就说,这是二心相战,其实也就是人格的分裂。因此,取经修炼的过程就是寻求双重人格的一个美好和谐整合的过程,重返仙界的师徒,其人格自然也就完成一次重塑。
  穴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黄卉,河南安阳人,河南焦作高等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副教授。
  参考文献:
  (1)袁行霈:《中国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2)冯文楼:《四大奇书的文本文化学阐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
  (3)罗宗强:《中国文学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4)章培恒:《中国文学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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