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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超越

作者:范 丽




  关键词:琴弦 苦痛 超越 命运 虚无
  摘 要:小说《命若琴弦》中老瞎子为超越此在的生存状态——目盲状态而奔走弹唱半个世纪。最终却发现所走的超越之路的尽头仍是一片黑暗。在个体超越失败的状况下,他并没有堕入绝望的深渊,而是以生命传递的方式抗争着虚无,从而将个体生命融入“大生命”之中,完成了对虚无的超越。
  
  卢梭曾言:“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①生存的困境与生命的苦难无法选择,又是无法逃避的。基督教认为人生来是受苦的,是为前世赎罪的。这话有些绝对,也有些唯心主义的色彩,但却道出了人的现实生存状况,遭遇苦难似乎成为了人的宿命。
  老瞎子从一落生就置身于黑漆漆的世界。命运之神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天平放平,而让他承受无尽的苦痛,过着没有光明的生活,依一支盲杖,翻山越岭,风餐露宿,靠弹唱为生。其中的孤寂与苦闷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然而,他却能将琴弦拉紧,使自己的生命与其一起跃动。这其中有一个支点,便是那一千根琴弦。它是老瞎子重见光明的药方的药引,是他超越此在生存状态——目盲状态的全部希望。为此,他翻山越岭无所畏惧,弹唱半个世纪。
  人都具有超越此在境地的愿望。遭遇生命中最不堪忍受的残酷与伤痛是人的宿命,而超越这种残酷与伤痛却是人类亘古的理想,这也是人类能够生生不息的缘由。在寻求超越的道路上有苦痛也有精神上的欢愉与满足。当老瞎子面对大众为选定曲目而吵得人声鼎沸时,是他最知足的一刻,“身上的疲劳和心里的孤寂全忘却了”②。这精神上的一点愉悦也是他在超越自身命运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的动力与食粮。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就在于最大限度地发挥人的意志和力量来超越生存的困境与局限,在无穷尽的超越中获得精神上的快乐。这种快乐是寻求超越的过程带给人的,因为它填补了人类漫长旅途中精神的空虚,成为人类逃逸痛苦的避风港。然而,当避风港瞬间坍塌之时,人类的精神与灵魂便会变得漂泊无依,顿入一片虚无。当老瞎子在历经五十年的风雨坎坷,弹断一千根琴弦却发现那药方仅是一张无字白纸之时,五十年筑就的超越铁梯瞬间消失,使他堕入了绝望的深渊。“吸引着活下去,走下去,唱下去的东西骤然间消失干净。就像一根不能拉紧的琴弦,再难弹出赏心悦目的曲子。”③也许,人的能力与人的宿命间拥有着永恒的距离。犹如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隔在眼前,将人逼到了绝境,使人的超越之路走到了尽头。
  然而,正如雅斯贝尔斯所言人的“生命就像在非常严肃的场合的一场游戏,在所有生命都必将终结的阴影下,它顽强地生长,渴望着超越”④。人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要在无法超越之中获得超越,要绝处逢生。当老瞎子面对一张无字的白纸,万念俱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一切都在熄灭,生命似乎也走向了尽头。自己设法超越困境而要达到的目的地却是一片虚无。生命似乎与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而这个玩笑又是怎样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但回顾自己的超越之路,又觉得“以往那些奔奔忙忙兴致勃勃的翻山、赶路、弹琴、乃至心焦、忧虑都是多么快乐!”⑤他想起了师傅临终前给他指的这条改变命运的超越之路,也想起了少不更事,等他回去的徒弟。当他领悟到无论他付出多少努力也无法超越自我命运的时候,他没有选择死亡。而是在命运的悬崖边撤回了一步,承认了人生的残缺、荒谬与不圆满,并且为自己寻找到了一个新的支点,像他师傅一样,要为他的徒弟指明这条超越之路。他明知超越的尽头仍是黑暗,但他却要让徒弟走得坚定而充满希冀,要让他永远不知那一纸空白,享受超越之路的欢乐,而不要面对超越尽头的虚无。他找到了因为小妮子嫁人而陷入绝望的小瞎子,为他指出了人生的路,并告诉他只有弹断一千二百根琴弦后服药,才能恢复光明。他像师傅那样把白纸封在小瞎子的琴槽里。这里,老瞎子实际上是在庄严的氛围中完成了生命的传递,这是一种更高意义上的超越——超越虚无。用生命的延续来与虚无抗争。这正如尼采所推崇的酒神精神。酒神精神是站在宏观的立场上来看待个体生命。个体生命终究要解体,对个体本身而言是痛苦的,但它却融入了世界意志之中,成为无止境的绵延着的强大生命力的一个环节,扩大了生命的张力,实现了短暂个体与永恒生命的交流。这也正是尼采所说的“生命意志在其最高类型的牺牲中,为自身的不可穷竭而欢欣鼓舞”。这里的“生命”是一种宏观的生命,即“大生命”。老瞎子继续活下去的依托便是这种“大生命”的绵延与不可穷竭。他从绝望的深渊中超拔出来,用变向的方式抗争着虚无,显现出西绪弗斯推石的气度。
  老瞎子经历了一个由个体生命超越此在生存状态到超越虚无,从而将个体生命融入“大生命”的过程。这两次超越完成了他生命的传递。站在宇宙的角度看生命,生命是短暂的甚至是荒谬而无意义的。活着而无意义是个体生命的最大悲剧。老瞎子为小瞎子虚设了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小瞎子活得有意义,拥有超越自我命运的支点与动力。小说的深刻之处就在于它不像《 等待戈多 》那样仅仅表现荒诞与虚无,而是要通过抗争荒诞来获取个体生命以及“大生命”的意义与价值,从而实现了对生命终极意义的拷问。在代代无穷尽的传承与超越之中,彰显人的顽强与力量。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范丽,河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
  
  ① 卢梭:《社会契约论》,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8页。
  ②③⑤ 史铁生:《命若琴弦》江苏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106页、118页、118页。
  ④ 雅斯贝尔斯:《存在与超越》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
  
  参考文献:
  [1]史铁生:《命若琴弦》,江苏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
  [2]张学昕,于倩:《超越宿命的表达——关于小说〈命苦琴弦〉和电影〈边走边唱〉》,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6年2期。
  [3]宋文坛,陈芳芳:《苦难的追问与终极的追寻》,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3期。
  [4]钟琴:《置之死地而后生:绝境中的希望——感受史铁生》,河北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1期。
  [5]董灵超:《在宿舍和期冀交扰中的彻悟——浅谈中铁生作品的精神情结》,柳州师学报2005年3期。
  [6]靳瑞霞:《由美到善:史铁生的救赎之路》,郑州轻工业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1。
  [7]孙良好、张佳佳:《在命运的思索中寻找存在的意义》温州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