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试论艾芜《山峡中》的怪异风格

作者:孙玉生




   作品中既展示了小黑牛的悲剧,但也隐含了山贼整个群体的悲剧。正如魏老头子告诫野猫子时所言“我们原是在刀上过日子哪!迟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山贼们为了庆贺一次盗窃的得手,竟然在半道上喝得酩酊大醉,老头子被人抬了回来。作品中的有关交代,其实强调暗示的正是他们集体的覆灭,因为偷窃得手后,他们被暂时的成功冲昏了头脑,丧失了警惕性,不是尽快地脱身,而是人为地给自己制造新的危险,被官兵捉拿也是迟早的事。小黑牛的悲剧着实令人同情,而对山贼集体悲剧的暗示又引起我们心灵的强烈震颤。
   另外,在“我”和野猫子巧遇官兵时,作家借用野猫子的心理活动,暂时隐去了“我”将要实施的行为,渲染了险象环生的紧张气氛。在野猫子看来,“我”已看透了他们凶残的本质,特别是这时“我”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处于她的监视之下,是水火不容的“敌我”关系。巧遇官兵对于“我”来说显然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而野猫子心里也陡然紧张了起来,预见了“我”此时必定出卖她,甚至野猫子心里盘算着在“我”出卖她的时候,就杀掉“我”。作家把“我”的行为故意隐秘了起来,用较大的篇幅去表现野猫子的复杂心理,反复蓄势,大力渲染,设置一个不小的悬念。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野猫子最无助的时刻,“我”又一次充当了她的“小丈夫”,机智周旋,骗过官兵,搭救了野猫子,这对于野猫子来说无疑是山穷水尽后的柳暗花明。至此野猫子才云开雾散真正认识了“我”,并确信“我”是一个可信赖之人。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山贼出于感激“我”的“义举”,才对“我”一放了之。同时这样的处理也暗含了山贼性格的美好一面:讲义气,重感情。
   小说的组织形式存在着“进→出”的结构图式,无论是“我”还是山贼的活动都规定了这样的情景模式。而这样的故事结构安排也有隐秘的成分蕴涵其中。“我”是作品的情节线索,“我”的行动轨迹是进→出,即进入山贼内部,最后脱离开山贼集体。作品中“我”究竟怎样地误入歧途,落到山贼之手,以及后来又是怎样脱身离开这个集体,乃至最后如何走出那茫茫崇山峻岭的,作品对这些方面或做了隐性的处理,或故意略去不提,这都给这篇本来就很怪异的作品又增添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魏大爷等人进入阴森的山中神祠,以及最后倏然离去也可谓是来去无踪,诡秘缥缈,既像梦幻般地变幻莫测,又像浮云一样的飘忽不定,更具有神秘的色彩。
  
  三、怪异的“眼睛”
  
   一般来说,作品中的“我”作为叙述人物与叙述主体是分离的。但这篇小说中,“我”既是故事的主角,又是故事的叙述人和故事发展的动力。在叙述过程中既要描述自己的经历,展示自己的内心世界和情感,又要高高在上,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审视周围的一切,捕捉一些有特定价值意义的美学内涵。《山峡中》处处闪动着的是好奇、疑惑、惊恐等怪异的眼神,它仿佛是一个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由眼睛组成的万花筒,诡异神奇而富有变幻。从某种意义上说,“眼睛”是这篇小说独特的视角,也是形成其内容经纬的关键要素。
   作品中的“我”既是“观察者”,又是故事的叙述人。正像作者自己所述“《南行记》里的小说,可以说是在祖国的南方和亚洲的南部,漂泊时候,把亲身经历以及所见所闻的一些人和事,用小说的体裁,描写出来,而且采取第一人称的形式”。 因而作品中的“我”更接近于作家本人。“我”是一个特别的角色,“我”的怪异思想、行为、情感更容易打动读者。首先作为一个新加入者,“我”还没有真正融入这个山贼集体,正处于被考验和被审察的阶段,无论是首领魏大爷,还是野猫子都对“我”未真正地了解,都对“我”怀有戒心或不信任的情结。尽管,“我”也偶尔参加了一些盗窃的行动,并充演了一个小角色,但“我”并没有真正地“归顺”,而是始终站在这个集体的边缘静观他们的行动所为,似乎也在考察这个团体是否是一个理想的安身所在。“我”身在山贼其中,却和他们若即若离,有时是在静静地观察,有时是在默默思考,有时超脱于自然,游离于人间,像在迷宫一样,又像做着荒诞的梦。
   某种意义上说,“我”更像一个探秘者。“我”对于山贼的习惯,思想情感以及他们的活动规律都不甚明了,处处时时感到好奇、疑惑和焦灼。“我”的眼睛就像隐藏于黑暗之中的一架红外线摄像机,抓拍到许多奇异的画面。作品对于小黑牛惨叫、呓语的有关描写以及他与山贼首领魏大爷的人生哲学的冲突或抵触的交代,显然,一般盗贼已经非常清楚小黑牛的命运结局,正像野猫子在小黑牛死后所说过的:“昨夜的事,多着哩,久了就会见惯的。”而这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个陌生化的概念。当魏老头子对小黑牛的软弱行为深为不满而大发雷霆时,众人“交闪在在火光上面的眼光,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地,现出不安的神色”时,他们都更加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而这点在“我”看来,小黑牛只是暂时受了伤而已,不会有别的意外发生。但到深夜时分,亲见他们把小黑牛抛入汹涌江水之中时,“我”这才恍然大悟,昭然若揭,并感到“心里禁不住惊跳起来”。当“我”发现这个群体内部阴暗冷漠,而每个人都是命运朝不保夕时,一方面痛恨他们的冷酷、凶残,另一方面,又对他们的不幸遭遇怀有深切的同情。所以,“我”还是终于决定脱离开这个集体。
   小说中的“我”用敏锐的眼光和深邃的思考凝溶在南国的下层生活的急流里,把身边一个个传奇式的人物刻写在纸背上,连成了一串串耀眼的文学珍珠。叙述者、角色、作者的三位一体,既活现了一个真实的本我,又展现一个怀抱理想的知识分子堕入生活底层的流浪者心旌,更能激起我们读者情感上的共鸣。
   虽然,艾芜的《山峡中》创作于20世纪30年代,但它却有着永久的艺术魅力。《山峡中》以其独特的怪异风格,将永远是中国现代文学万花丛中绽放得最神奇最绚丽的花朵之一。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孙玉生,文学硕士,牡丹江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参考文献:
  [1] 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312页。
  [2] 海德格尔:《诗人何为?》,见于《海德格尔选集(上)》,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410页。
  [3] 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8月版,第215页。
  [4] 艾芜:《南行记·后记》,见于《南行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338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