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物欲横流的学者世界

作者:李梅英 孙明丽




  关键词:《小世界》 互文性戏仿 学界的堕落
   摘 要:作为一个精通所有术语和分析手段的理论家,洛奇对小说进行了学术化处理,分析其作品的“互文性”是通往“洛奇世界”的必经之路。本文通过对《小世界》的细读,分析其暗指、戏仿等手法的构成,及其对腐化和堕落的当代西方学界的揭示嘲讽。
   作为一个自觉意识很强的小说家,英国作家戴维·洛奇(David·Lodge,1935- )的作品表现出学者特有的对小说理论的偏爱,“校园三部曲”①之一的《小世界》,就充斥着大量的文学批评术语和学术演绎,涉及了英国文学史上众多文本。就此,戴维·洛奇在他的理论著作《小说的艺术》里做过说明,坦言自己在创作中经常采用“互文性”这一手段,“文本互涉不是,或不一定只是作为文体的装饰性补充,相反,它有时是构思和写作中的一个决定性因素”②。“互文性”(intertextualité)这一术语由法国后结构主义代表人物之一的朱莉娅·克里斯蒂娃于1966年提出,次年,她又进一步明确了定义:“一篇文本中交叉出现的其他文本的表述”,“已有和现有表述的易位。(transposition)”1971年,互文性又被索莱尔斯(Philippe Sollers)重新定义如下:“每一篇文本都联系着若干篇文本,并且对这些文本起着复读、强调、浓缩、转移和深化的作用。”③从此时起,互文性就和传统的考据区别开来。人们建议用一个联系的体系来替代实证的和隐喻的链条,在联系的体系中,隐喻结成网,互相牵制和对应。任何文本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这是一个体现了结构主义系统观念的文学批评术语。随后,“互文性”被广泛使用、被定义和赋予不同的意义,戴维·洛奇是这样理解“互文性”的:“用一种文本去指涉另一种文本。”其方式多种多样:滑稽模仿、艺术的模仿、附和、暗指、直接引用、平行的结构等。“小说家们倾向于利用而不是抵制它,他们任意重塑文学中的旧神话和早期作品,来再现当代生活,或者为再现当代生活添加共鸣。”④
  
  一、充满暗指的开头
  
   戴维·洛奇非常重视互文性,他在回忆《小世界》的创作过程时说,小说产生的突破点是亚瑟王和圆桌骑士以及他们寻找圣杯的故事,“此处提及是为了说明一点,即文本互涉不是,或不一定只是作为文体的装饰性补充,相反,它有时是构成和写作中的决定性因素”。就《小世界》而言,“互文性”不仅构成了它的结构框架,而且由于间涉了英国文学史上的多种文本,而产生了极大的艺术魅力。
   小说从书名就已开始了“互文之旅”。“小世界”源自歌德的《浮士德》一书。“小世界”是世俗的世界,物质的世界,生活于其中的人们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欲望,这些欲望永远无法得到满足,这正是人类生存的悖论。就像浮士德先在“小世界”的欲海里沉浮一样,洛奇笔下的学者们在学术的小圈子里追逐着名利和爱情。那么,学者们是否真能如愿以偿呢?在小说的“开场白”里,洛奇引用了乔叟的长诗《特洛伊罗斯和克瑞西达》:在八重天上俯视着,“这小小环球,被大海/环抱”⑤。
   这句诗有二重指涉,一是指向追逐名利和风流韵事的学者。和浩瀚宇宙相比,地球是个“小世界”,学者们乘坐的喷气飞机的轨迹在上面缭绕,显得何其渺小,与真正的学术追求相比,学者们的蝇营狗苟,也跟那些飞机轨迹一样,显得何其可笑。“小世界”之小,洛奇在导言里还介绍说,是学者们在地球各个地方的各种学术会议上、用一致的术语探讨和辩论着同样的争端和话题。学者们不再是整天泡在图书馆的书呆子,不再是局限于校园里的孤独者,他们利用一切最先进的技术手段交流,也利用一切机会追名逐利,于是出现了一批“学术旅行家”,“小世界”是学术的世界,是名利场加情场,也是一个失去了崇高的世界。第二重指涉,则是特洛伊罗斯的爱情悲剧。荷马史诗之后,特洛伊之战成了古代和中世纪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主题,特洛伊罗斯和克瑞西达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先是薄伽丘用长篇叙事诗《爱的摧残》(1340)描述了这对恋人,长诗内容取材于古希腊神话中特洛伊罗斯(Troilus)与克瑞西达(Cressida)的故事。随后乔叟创作了长诗《特洛伊罗斯和克瑞西达》(Troilus and Criseyde,又译作《特洛勒斯与克丽西德》⑥)(1385),200年后,莎士比亚写了讽刺悲剧《特洛伊罗斯和克瑞西达》⑦,直至20世纪,仍有英国作曲家沃尔顿(Sir William Walton, 1902-1983)以此为题创作了三幕歌剧。从薄伽丘开始,特洛伊罗斯的形象就始终未变:一位勇敢侠义的古典骑士,一位遭遇轻浮女子背叛的痴情青年。在洛奇的小说里,用古典骑士(珀斯)的眼光看待这个小世界,骑士可以做到超然洒脱,“面对此情此景纵情大笑,庆幸这一切跟自己无关”,但遭遇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却仍是英雄无法逃脱的命运。
   小说第一章的第一句是艾略特《荒原》中著名的开篇;“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⑧。有文学修养的读者当然知道艾略特的“四月”本是对乔叟的“四月”的改写,艾略特在《荒原》的注释中还特别强调自己深受弗雷泽(J.G.Frazer)的《金枝》的影响。在《金枝》中,春天意味着阿多尼斯的死亡,而女人们用肉体来换取对阿东尼斯的虔诚,或者用此来祭祀阿东尼斯,因此,在雅典,对死者的祭祀也在春天⑨。用这样一个充满堕落和死亡意象的诗句作为正文开头,来引出大量的学术会议,其间的反讽意蕴不言而喻。事实上,从作品中我们确乎能看到,上世界七八十年代的西方学界,学者们的堕落和对性的狂热追逐。
  
  二、戏仿:圣杯传奇的架构和隐喻
  
   作为学者,一个对文学传统和经典极其熟悉的批评家,戴维·洛奇很擅长运用文本的相互指涉来增加作品的意义。互文性方式中,戏仿是很重要的一种(Parody)。M.H.艾布拉姆斯这样解释“戏仿”:通过夸张扭曲的手法模拟某篇特定文学作品、某位作家或某些严肃文学样式的手法、特质或创作风格, 来表现浅俗或富于喜剧效果的另一主题⑩。戏仿的对象常常是经典或流行的作品,这些作品内在的文学评判机制确立后,往往容易形成固定的模式和套路,但同时其可贵的原创性和张力结构也给后人留下了足够的解读和再创造的对话空间,能够经得住后人包括戏仿、大话在内的各种“折腾”。戏仿给原来的文学样式提供了一种新的艺术观察形式,“颠倒看”,正反面一起看,换一种视角观察世界,可以看到许多过去看不到的东西。据洛奇自述,他为了给《小世界》的故事寻找一个“基础”,曾煞费苦心。后来受到《荒原》套用圣杯传奇、《尤利西斯》套用《奥德赛》的启示,由欧洲中世纪亚瑟王和圆桌骑士之类的传奇故事得到灵感,他采用了类似“圣杯传奇”的结构,这样可以“容纳一大批不同人物的漫长旅程”,于是,整体结构套用了重新解释过的圣杯传奇{11}。
   骑士文学的主要题材是“冒险”和“恋爱”。早期的骑士们为了宗教去冒险,到了乔叟时代,骑士们几乎全从“宗教热”转为“恋爱热”,成为“美人的信徒”了{12}。《小世界》里,骑士珀斯就是个典型的“恋爱热”,为了找到心爱人,放弃了一切去追随。可惜,安杰莉卡跟骑士文学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主人公并不相符,十分市侩,这使得珀斯那“神圣”的爱情变得既可怜又可笑。骑士文学与流浪汉小说渊源甚深,情节结构上,一般由主人公的游历生涯充当故事线索。《小世界》也是如此,故事线索是青年学者柏斯对年轻貌美的女学者安杰莉卡的追求。柏斯对安杰莉卡一见钟情,随后走遍全世界追她,伦敦、耶路撒冷、东京、纽约……珀斯那满世界的追逐,串起了一个又一个的会议,遇见一批又一批的学者,目睹学者们一次又一次的“洋相”。每一次柏斯都几乎就要成功找到安杰莉卡了,然而最终总是镜花水月,与她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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