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命运之舟:是谁为女性掌舵

作者:张 帆




  
  二
  
   女权主义者认为,女性要找寻到真正的自我,必须要建立一个完全属于女性的性别空间,但现实中的性别空间既是一个具体独立的,又是一个抽象的与外界浑然一体的变动空间。如果我们像当今女权主义理论家所设想的那样把女性作为一个独立的、自在自为的不再附庸于男权的存在群体,那么她的存在价值将不再取决于她在男女关系中的地位,拥有了属于女性自己的独立空间,在方方面面都从对男权的依赖中出走的话,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因为这个世界是男女共处的空间。这种平等的权利如果不是在与男性发生关系的过程中争取,脱离了男权的参照关系,又谈何平等呢?所以说女性空间又不得不是在更宽泛的世界中是一个与外界充满着各种实践关系的空间。如何在现实空间中处理好男女关系,是女性解放独立的关键。豪普特曼在她的小说中具体生动地传递了这个辩证的性别空间,以及由于女权主义者漠视这个辩证空间所导致的灾难。
   性的悖谬:在男女关系中,性爱作为最本能的生命形式,在小说中成为表现人物,装载思想的有效表现方式;在豪普特曼的三篇女性小说的叙事话语中隐含着对男性雄强生命力勃发的不安与潜在的恐惧,因为这种男性生命力一旦勃发到了极端,就极有可能造成女性在性爱关系中的主体性压抑与失落。她清醒地认识到这种恐惧和不安对女性的伤害。这不同程度地表现在卡门无法满足彼得的性要求,尼娜对司文的性恐慌,乌尔苏拉以工作狂来抗拒丈夫的亲密中。然而另一方面,出于本能的需求,女性又渴望得到男性的垂青,三位女性的生活又无一例外地少不了男人“性”的滋润。卡门为了治好男友的“阳痿”,不惜从“草药女巫”那儿购买天价药品,不再顾及面子,陪男友找心理医生咨询,忙得不亦乐乎;乌尔苏拉专横的丈夫死了,她本来可以过上清净自我的日子,却在丈夫尸骨未寒之际,甘心情愿地上了朋友莱茵哈德的床,并“觉得好像从前从未爱过,好像这才是她生命的表白”;尼娜摆脱了“性魔”司文,却昏头昏脑地坠入情网,怨恨尼克,“干吗就不能跟我一起做爱呢?”这种出于恐惧和厌恶的出逃与对男性雄强生命力的渴望,造成一种内在的悖谬,暗示出女性还缺乏足以强大的自信和生命力与男性平等对话,正在逐渐形成的独立性别意识一如襁褓中的婴儿,是那么的脆弱。这是一个女性挣脱不掉,而又不能勇敢面对的空间。
   权的悖谬:一向处于弱势群体的女性,面对自然性别和社会性别的“双重不平等”,她们拥有的资源也只是自己的身体,并试图借助它破坏主流意识形态和男性权威,回到只有物质与生存赤裸裸的世俗世界,找回与男性平等的自信,确立崛起的契机,这是无可厚非的。豪普特曼在小说中反复强调女主人公拥有魔鬼般的身段,天使般的容颜,不老的青春,喜欢健身、美容和性感内衣。她们光彩照人,魅力十足,宛如一个个现代版的“维纳斯”。这种“神化”女性的“女神”,在世俗的男人面前自然可以战无不胜,以“上帝”自居的男人根本无力也不配主宰“女神”的命运,那么女人的自由甚至背叛也就貌似有了合理化的理由。然而,豪普特曼又同时揭示她们华美的裙袍下又有自私、虚伪,甚至是凶残的一面,如乌尔苏拉,五十多岁的女人却有着少女般的魅力,但是她利用了每一个有利可图的男人,并直接导致他们一个个命丧黄泉。如果说她们的背叛是对男权的反动,带有一定合理的成分,那么她们在生活中扮演操纵男人命运的“女上帝”,甚或是谋杀男人的凶手,则是罪不可恕。女权在发展到极端之时,也就是它的末日将至,乌尔苏拉被指控审判就是明证。同时,正如男人不会生孩子一样无奈,女人也有性别上永久的悲哀。作家借卡门之口,道出了女权主义者的不幸,“她不需要男人,但一旦她有自己的男人的话,她会是个更好的女人”;尼娜千方百计需要尼克,而尼克却对她的感情无动于衷。深陷情感漩涡的她不得不参与到两位同性恋男人和她共同制造的荒唐的“玩笑”中,以对抗周围这个对女性不公平的社会和那些企图嘲笑她的男人们(如司文)。她亲身实践了女权主义的诸多经典理论,“女人不是天生的”,“女人不是生养的工具”,然而即使她渴望体验女性母爱的伟大,尼克也无法满足她的愿望。她最终无可奈何地自我解嘲,说明女性永远打不赢这场“性别大战”,也无法实现女权主义理论家所描绘的“女性乌托邦”的理想蓝图。喜剧性的结尾,实则悲剧性的效果,让人流下辛酸的泪水。
   所以不管是性,还是权,用一种虚构的专制去压制和改变生命的自然状态,显然是太不了解生命的真谛,这是值得女权主义者深思的问题。
  
  三
  
   “母性主义”在现阶段并不是一个现成的概念,要作出准确的界定是笔者力所不逮的事情。但笔者想,既然在现有的女性主义理论指导下,女性命运不可避免地处于一种背谬的怪圈之中,那么,女性主义当前面临的最切要的问题不是如何抹平或消灭性别差异,而是要在承认自然性别分工差异的基础上,如何展示自我独特的性别优势和魅力,以此获得更广泛的社会价值认同。女性的真正力量就在于既要对抗自身命运的暴戾,又应服从内心召唤的真实,并在充满矛盾的二者之间建立起崇高而又超越的“母性”意识,即自尊自爱,表现出母亲般的博大胸怀,唤起男性对童年记忆的回归和对母亲的崇仰、依恋和敬畏之心。每一个男人都是母亲的儿子,俄狄浦斯的“恋母情结”都会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存在。如何激活男人内心深处这一潜在的因子,使其生根、萌芽、破土、成长是女性主义理论和实践面临的重大课题和难题。
   豪普特曼的小说隐含着这一深层意识。《找个衰男人过日子》中的戈德斯太太曾经和未婚夫在德国的殖民地西南非洲过着殖民者生活。在异国他乡,当遭遇男人移情别恋的背叛时,女性又会作何反应呢?自尊、自信、自强,使戈德斯理智地选择分手,“既然订婚都拴不住他的心,既然他能在别人那儿得到比自己能给予的更多慰藉,她何不让他去寻找他渴望的幸福呢?”正是戈德斯太太的坦诚与宽容,独立的思想和成熟的女性魅力,使未婚夫认识到她的伟大,从而迷途知返。《床上的谎言》中,碧尔姬特以母亲般的体贴和照料,使无家可归的女权主义者尼娜生出了做母亲的渴望。“母性”的伟大力量,足以感动每一个世俗男女。这不失为女性主义努力的好方向。
  (责任编辑:水 涓)
  
   作者简介:张 帆,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系副教授,博士。
  
  参考文献:
  [1] 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8.
  [2] 佳比·豪普特曼.死了的丈夫才是好丈夫[M]. 陈魏译. 桂林:漓江出版社, 1999.
  [3] 佳比·豪普特曼.找个衰男人过日子[M]. 溪水等译. 桂林:漓江出版社, 1999.
  [4] 佳比·豪普特曼.床上的谎言[M]. 孟德等译. 桂林:漓江出版社,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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