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序曲》中琳达分裂的人格主体探析
作者:雷月梅
摘 要: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的《序曲》通过运用自由联想、内心独白等手法展示了女主人公琳达作为妻子、女儿双重身份的矛盾的情结:琳达拒绝扮演“妻子”“母亲”父权社会为女性规定的传统角色,试图超越维多利亚时代狭隘的性别话语的束缚,但她在现实面前却又无能为力。她分裂的人格主体通过龙舌兰这个极其重要的意象得到展示。琳达常常将自己的处境与这个意象发生置换,使之成为其生活的象征。琳达分裂的人格主体也通过这个意象得到诠释。
新西兰女作家凯瑟琳·曼斯菲尔德(1888-1923)是短篇小说领域的巨匠,被誉为英语界的“契诃夫”。《序曲》(1918)是作者的代表作之一,它的出版标志着英语界的短篇小说领域的一个重大突破和革新。这部作品标志着作者的创作技巧已经成熟,作者主要运用了内心独白、自由联想等现代技巧和印象主义、象征主义等手法再现了女主人公琳达矛盾复杂的人格主体。
故事在一家之主斯坦利·伯尔内给他的家人在惠灵顿郊区购置了新居并举家迁往郊区的氛围中展开,主要以两对母女(妻子琳达·伯尔内与母亲费尔菲尔德太太、琳达与三女儿凯西亚)的关系以及夫妻关系(琳达与丈夫斯坦利)为主线。琳达对孩子十分冷漠,时时处处想丢弃她们;但她对母亲非常依恋,觉得时时处处离不开她。琳达作为母亲和女儿的扭曲的心态表明了她分裂的人格主体。作为妻子,琳达极为矛盾的心情主要通过龙舌兰得到体现:她认为白天的丈夫斯坦利忠厚善良,到了晚上却十分可怕,因此她对斯坦利既爱又恨。作品中的龙舌兰是个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的意象,作者主要通过龙舌兰的象征意义巧妙地升华了琳达的矛盾分裂的人格主体。
一、琳达作为母亲分裂的情感
作为母亲,琳达的人格主体是分裂的:虽然琳达已是三个女儿的母亲,她非但不爱自己的孩子,而且对母亲这种角色时时予以拒绝、抵制;另一方面,她却深深地依恋着自己的母亲。
故事的前三节描写了年轻的母亲琳达与女儿凯西亚的微妙关系。琳达对自己作为母亲角色的抵制主宰着她们的关系并影响了整个故事情感的发展。在故事的开场作者就建立起了琳达作为母亲的扭曲心灵,她说:“这些要紧的东西我不得不时刻看守着。”但是她甚至不看她们(凯西亚和洛蒂)一眼,反而说“‘我们只好把她们留下了。就这么着。只好把她们扔下了。’……她的嘴唇掠过一丝古怪的笑意;身子靠在那钉着装饰扣的皮坐垫上,闭上了眼睛,嘴唇都笑得发抖了。”琳达在感情上贬低她的孩子们,她在想象中甚至把凯西亚和洛蒂与草地上倒放的桌椅进行了互换,她甚至认为应该让两个孩子也拿大顶。
琳达终日浮想联翩,设法逃离母亲和妻子的角色。她不愿面对孩子,拒绝同她们交流。琳达和女儿凯西亚通过龙舌兰这个意象经历了一次直接的交流,她们彼此对现实生活的态度和看法通过象征主义的手法得到展示。搬家后的第二天早上,琳达受母亲之托去找凯西亚。而此时的凯西亚茫然地伫立在花园里:她回屋去半路上走过车道中间那座孤山,孤山把车道分成两条在屋前汇合的支路。孤山是叠得高高的青草铺成的,高头只有一棵偌大的花木,密密麻麻长着灰绿色的带刺叶子,当中抽出一根高大茁壮的树干。有些叶子已经太老了,卷不起来了。皱的皱,破的破,碎的碎;还有的掉在地上枯干了。这段话是凯西亚视角中的龙舌兰形象,也是她对母亲生活的写照。作者用了一个传神的意象“island”。“island”是孤岛、孤立区、孤立岛、孤立状的草原林地、孤山。龙舌兰成为琳达处境的象征,因为琳达像被孤立在高高的孤岛上的龙舌兰一样孤独无助:丈夫是她的敌人,孩子是丈夫性行为的苦果。在凯西亚的视角中,龙舌兰虽然高大,但有刺,这样的看法实际上是凯西亚对母亲生活的写照:母亲是高大的,却让人无法靠近。琳达的人格宛如龙舌兰的叶子是分裂而破碎的(split and broken),她对生活的热情像掉在地上的枯干的叶子那样消失殆尽,她对生命的热情也耗尽了。
当凯西亚问琳达这棵花木是什么时,通过龙舌兰这个意象琳达表明了自己分裂的人格特征:“琳达抬头看看那棵丰满隆起 (full and swollen) 的花木,残忍(cruel)的叶子,不开花(blind stem)的梗子。高高在上,看上去就像悬在空中一动也不动 (becalmed),可又牢牢附着于它生长的大地,说不定它没有根,长的却是爪子吧。卷曲的叶子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不开花的梗子插进半空中,好像没有风能吹得动它。”丰满隆起的龙舌兰是琳达怀孕这一处境的体现。残忍的叶子是琳达对现实世界的看法,因为看到长满刺的叶子使她联想到丈夫对自己的伤害。不开花、一动也不动的梗子说明对周围环境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对任何事物都是无动于衷。琳达企图用无根的爪子紧紧抓住自己的母亲,犹如龙舌兰牢牢附着于它生长的大地。“卷曲的叶子”表明琳达的内心世界犹如卷曲的叶子那样无以言表,竭力在隐藏什么。
当凯西亚问母亲龙舌兰是否会开花时,琳达的回答是“一百年才开一次”。她完全将自己的处境与龙舌兰进行了置换,她希望龙舌兰一百年才开一次花,自己永远不要生儿育女。这是琳达与龙舌兰的初次接触,她在注视着这棵植物时,她对自己的处境进行了某种理解。琳达的处境犹如长在孤岛上的龙舌兰一样孤独无助充满了各种危险和不安全因素,如丈夫、孩子,因此她只能诉诸自己的母亲。
琳达对父母的依恋主要在故事的第五、第六、第十一节中得到再现。虽然琳达已为人妻、为人母,但是作为母亲和妻子,她的心灵是畸形的。丈夫斯坦利对她的伤害使她被迫退缩,逃离至婴儿阶段,她需要父母那里获得安全感。
搬家的当晚,琳达就梦见了父亲:“‘鸟儿叫得多响啊,’琳达在梦里说。她正跟着她爸爸穿过一片雏菊遍布的绿色围场。突然他弯下腰,拔开草丛,指给她看。就在她脚跟前有一个小小的绒毛球,‘哦,爸爸,多可爱的小东西。’她双手捧起这只小鸟,用手指摸摸鸟头。这鸟可听话啦。可是出了一件怪事。她摸着摸着,鸟儿越长越大,竖起羽毛,鼓起身体,越来越大。圆溜溜的眼睛会意地向她露出笑意。”
通往无意识的“最佳途径”是梦,而琳达的梦实际上是她无意识愿望的象征性满足。琳达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因为丈夫显然不能成为她的避风港,所以她想到了父亲。她的父亲“拨开草丛,指给她看”,繁茂的草丛是纷繁复杂的成人世界的象征,父亲为她指点迷津,又告诫她现代文明的复杂性。琳达认为自己脚跟前小小的绒毛球很可爱,实际上这个“可爱的绒毛球”是成人世界对她(女人)的性要求的结果。绒毛球又转化为小鸟:越长越大的鸟儿是琳达现实社会的再现,因为琳达有孕在身,这只小鸟分明就是她自己体内的婴儿,所以这个梦恰恰是琳达生活的写照。琳达在父亲身上觅得安全和爱戴,这与丈夫对她的性要求、社会对女人的定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所以琳达更希望将自己的灵魂寄托在父亲身上,从而觅得安全感。
琳达对母亲的眷恋更为强烈。她觉得妈妈柔软、光滑、富有弹性,妈妈美极了,“琳达总觉得处处少不了她,看见她就放心了”。琳达像小孩似的对母亲充满了依恋:她“需要闻妈妈身上的香味,摸她柔软的脸、她的胳臂和肩膀。她爱妈妈的头发、双手,她甚至爱妈妈手上戴的两只戒指及她奶白的皮肤”。
搬到新家的第二天晚上,沐浴在月光下的琳达和母亲注视着龙舌兰时,琳达犹如“在前俄狄浦斯阶段”的婴儿那样,与母亲的身体经历了“共生”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二者没有明确的界限:婴儿的生命依赖于这个身体。她们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她的生命依赖于母亲的身体。这一对母女所进行的移情与琳达和斯坦利之间的感情鸿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她们认为:“种着龙舌兰的那个高高的草堤像滚滚波涛,龙舌兰像一艘举桨待发的船……她梦见自己被人从冰凉的水里拉到船桨高举,桅杆矗立的船上,这会儿船桨一下下划得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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