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陌生”的爱情密码

作者:侯 歌




   就像为了寻求光明而追逐太阳的光照一样,人类一直在追寻着理想的目标——爱情。借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的光晕,掠叶弥《天鹅绒》的情色,诞生了姜文的“爱情密码”《太阳照常升起》。
   电影《太阳照常升起》故事错位,时空颠倒,叙事手法有点“陌生”。就像孩子玩的积木,零散的板块,可以根据想象任意组装。不一定完整,但有意象就成。叙事采用了“自由联想”和“内心独白”的方式,具有较大的主观随意性、跳跃性和散漫性,即所谓“意识流文学”手法。《太阳照常升起》是自助餐,需要亲自调配才合口味。
   春、夏、秋、冬四个故事可独立成篇,也彼此关联。人物角色千丝万缕,但可以转换或替代。没有多少玄妙,若把倒叙的故事按时间先后顺序排列,那就是:冬、春、夏、秋。人物呢?“冬”季里“诈死”的阿辽莎(李不空)可转换成“秋”季的唐雨林。尽管小队长李东方与“唐婶”偷情时说:“就叫我阿辽莎吧!”但李东方毕竟是李不空的儿子,这父子关系还是不转换为好。东方充其量是个小阿辽莎,“唐叔”可转换为老阿辽莎。小阿辽莎与老阿辽莎的老婆(后妈)错爱,构成了绝妙的讽刺。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爱情是人类感情的精华。尽管《太阳照常升起》可从多层面解读,但从爱情这条线索来解密不失为一条捷径——
  
  梦呓与癫疯
  
   若说与叶弥小说《天鹅绒》的渊源,《太阳照常升起》的“春”和“秋”两个故事有点瓜葛。若按故事发生的时间,那就该先说“冬季”了——
   大漠沙山,一对骆驼,两个女人,一个津津乐道,一个默默无语;一个准新娘,一个临产孕妇;一边举办婚礼,一边寻找亡夫;一朵爱情之花已凋谢,一朵爱情之花始盛开;一个“阿辽莎”倒下了,一个唐雨林站起来……
   两个陌生的女人突兀地走在一起,补叙了唐雨林闯南洋、冒险求爱、回国建设等故事。同时也暗示唐雨林与罗普霍夫有某种相似。
   没有尸骸,只有他的遗物作证——军装上的三个弹孔,“献给最可爱的人”字样的茶杯,不同颜色的三条女人辫子,一本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这些符号的寓意:“太熟了就要跑。”也许是受了《怎么办》的启发,为了追逐新的爱情猎物而金蝉脱壳。
   在《怎么办》中,一开头就写罗普霍夫伪装自杀,这样处理就引起了悬念。然后再倒叙他过去与薇拉、吉尔沙诺夫的关系,解释他伪自杀的真正原因。在不容离婚的社会条件下,三角恋爱几乎总是以悲剧来结束的。《怎么办》却提出一个崭新的解决办法:薇拉爱上了他丈夫罗普霍夫的朋友吉尔沙诺夫。罗普霍夫假装自杀,周围的人相信他已不在人世,然后他秘密出国。薇拉拿到前夫故世的证件,同吉尔沙诺夫正式结婚。过了些时候,罗普霍夫化名毕蒙特回国,娶了薇拉的女友卡杰琳娜。
   至于那三条不同颜色的辫梢,是否暗示着“你爸”曾经爱上过纳塔莎、喀秋莎或翠花……只能意会。那是枪杆子里面出爱情的年代,官升得越快老婆换得越勤,首长相中你就甭想挣脱。
   当年,疯妈抱起出生在火车厕所里滑漏在缀满鲜花的铁道上的儿子,面向冉冉升起的朝阳呼喊:“阿辽莎,别害怕,火车在上面停下了,天一亮他就笑啦!”谁别害怕呢?是孩子还是孩子他爸?天亮了,黑暗过去,就有希望,所以孩子笑了?还是孩子他爹该笑了?如今,爬上树的疯妈颠倒着语序叫唤:“……他一笑天就亮啦!”是说儿子长大了,儿子的笑容就是阳光?照亮了她(他)的天空?疯子的语序乱码了?是祷告、咒语、寓言抑或谶语?“阿辽莎”在大漠边陲殒身了,遗腹子“小阿辽莎”在故乡升起了……似疯非疯,亦真亦幻,其实是超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
   她千里迢迢寻找李不空的故乡,并且孤儿寡母守望家园,无疑是爱情的力量。
   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梦是愿望的满足。习惯了光脚的东方妈,梦中得到了一双绣黄须的鱼鞋,果然就买到了梦中的鞋。南方某少数民族风俗,婚嫁的女人应穿鱼形绣花鞋。东方妈憧憬着梅开二度还是破镜重圆?为了“方便”而随手挂在树枝上的鞋不翼而飞,鹦鹉学舌:“我知道,我知道……” 三个字记忆犹新,当年“最可爱的人”拿枪逼婚时:“我说‘不!’”他说“我知道,我知道……”这鸟语难道预示着披婚纱走进婚姻殿堂的夙愿只能是黄粱美梦?
   《天鹅绒》里“赤脚大仙”因为丢了两斤肉,电影《太阳照常升起》里东方妈因为丢了一双鞋,成为两个女人“疯”的诱因。疯妈成为漂亮的女巫,赋予了某种莫名的神秘色彩——羊上树、鸟学舌、猫对话。疯时烧“疯话”情书,抠掉“最可爱”的人头,醒时就要“逃”。
   爱情之梦破灭了,就把美好的愿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爬树、上房、刨坑、掘石头、与猫说话,用方言吟诗……其实是一半疯癫一半沉醉,悄悄为儿子垒了一个石头“洞房”。她未卜先知:这个“什么人”不能见,一个是情敌(唐婶)一个是“陈世美”(李不空)。佛家偈子:“何立从东来,我向西方走。”疯妈反复吟诵:“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灏的诗就是她“逃”的注脚。鱼鞋、上衣、裤子井然有序漂流在河面上,疯妈厌恶这龌龊的世道,悄悄嫁给了清澈的河神。那失而复得的鱼鞋作了疯妈的嫁衣。也许“漂”是疯妈幻想的唯一解脱方式。
  
  小队长与天鹅绒
  
   “她什么都不懂!”小队长李东方说十六岁的“李铁梅”。“那么,你懂吗?”唐婶反问小队长。这是唐婶的暗示还是性启蒙?
   “一切缴获要归公。”唐叔每次如此调侃,并将猎物交给小队长。“我给你把工分记上。”小队长每天收受猎物时重复着这句话。后来观察唐叔常常夜不归宿时,小队长不失时机捕获他的爱情猎物。唐叔偶然趁夜色回家,发现家中空无一人。老婆去了哪里?想起白天打猎时偶然发现的石头洞房,该不会……
   “你唐叔说,我的肚子像天鹅绒……”
   “就叫我阿辽莎吧!”
   洞房花烛,一对野鸳鸯琴瑟和鸣、腾挪跌宕。唐叔窥视窗洞,目瞪口呆、心惊肉跳。小阿辽莎耕耘着荒芜的唐婶,但破译不了唐婶的肚皮:“什么是天鹅绒?天鹅绒怎么是一块布呢?”
   为了找到天鹅绒,小阿辽莎平生第一次去了一趟外地。当他将天鹅绒展示在唐叔面前时:“你老婆的肚子怎么像天鹅绒呢?”爱情密码来不及完全破译,就吃了唐叔的枪子。小阿辽莎带着天鹅绒猜想和困惑倒下了,可谓死不瞑目。鸟,死在唐叔的枪口下。人,死在唐叔的枪口下。其实,人和鸟都是无辜的。谁叫你唐叔“占着茅坑不拉屎”呢?
  
  小号与猎枪
  
   见林大夫与梁老师拧床单,小号吹响,暗号照旧,未成曲调先有情。吃醋了吧!我的女人怎么可以与别的臭男人拧在一起呢?唐雨林偷野食惯了,还希望独食。“讨厌!中午你……?”林大夫听懂了唐雨林的号码:你要幽会晚上来呀,猴急!熬不到天黑是吗?其实唐是来搅局的。
   梁当然知道唐与林有染,但不知以号声为密码。
   无意间发现了梁住宅的猎枪。枪,陪伴唐来到了接受改造的小李村。小队长李东方也喜欢这杆枪。也许男人都喜欢枪,除非他阳痿。男人凭借枪征服世界,同时也征服女人。枪,象征着力量或阳具。“他把干那事说成是开枪,还夸他的枪法准!”这是当年准新娘唐婶在即将分娩的东方妈面前的自诩。
   带着一群男孩呼啸山林,嘹亮的号声一次次吹响,惊飞的群鸟一只只落地。“人死了还会笑吗?”唐叔的发问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这句台词暗示:诈死、易名、新生……唐得意忘形,乐不思蜀,没想到后院起火。“唐叔”枪法准,号声亮,猎物无数。小队长,不打枪,不鸣号,猎物一个。
   唐有恋枪情结,也有困惑。在自己工作的校园,听到吴主任唱“我爱五指山……”,竟说“陌生”。在接受改造的小李村,在颠簸的拖拉机上,他多次说“陌生”。难道是“李不空——阿辽莎——唐雨林”的蜕变,反认故乡作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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