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史”与“剧”的叙事
作者:胡吉星
自元代“纪剧”以来,复仇一直成为各种版本的主基调。然而在当代话剧“田版”和“林版”中,这一主基调被淡化了,甚至被解构了。在“田版”中,全剧关注的焦点由原来的复仇主题变成了诚信主题。程婴被塑造为诚信的代表,为了一个承诺,他牺牲了自己的妻儿,忍辱负重十六年。导演田沁鑫有感于现今社会私欲弥漫、思想覆灭、礼节丢失的悲惨图景,她希望借助《赵氏孤儿》重新唤起几乎被这个社会忘却的诚信。而剧中孤儿的复仇意识则淡化了,当他置身于真相大白的境遇时,惊叹“我是谁的孩子”、“我该相信谁?”,内心充满怀疑与焦虑。而在林版中更对复仇主题直接加以解构。当赵氏孤儿被告知其真实身份时,他的回答竟然是:“不管有多少条人命,他跟我没关系!” 孤儿对复仇的拒绝蕴含着作者对历史事件的当代思考。作者一方面将孤儿当作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从人性的角度考虑到他的感受,而不是仅仅把他当作一个复仇的符号,展示了人本主义的视角;另一方面又显示了后现代主义的视角。作者在剧中不仅暗示了将一家三百多口人的血海深仇寄于一个前途未卜的婴儿身上的超理想性与荒谬性,而且剧中善与恶、忠与奸的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了,取消了伦理的两元对立,复仇的合理性和可能性也就随即取消了,故孤儿不愿思考正义、道德等沉重话题,也不愿在屠岸贾和程婴之间做理性选择,他只是感性地知道程婴和屠岸贾都是他的父亲。故而叙事角度的转变导致了作品主题和风貌的极大差异。
三、时间:历史时间与叙事时间交错
这里说的时间主要是指历史时间与叙事时间的比较。历史时间的刻度是指“人类以其观察和体验到的日、月以及其他天体运行的周期来制定的,它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常数”⑧。而叙事时间则是由于叙事者的情感意志的介入,通过省略与穿插等叙事手法,对历史时间进行重新调整,是一种主观时间的展示。在《史记》的《赵世家》《晋世家》等篇中,司马迁本着客观的态度,对赵氏孤儿这一历史事件按照年代的顺序叙述。但叙述时间与历史时间依然呈现出差异性。如开篇“赵氏之先,与秦共祖”就完全是一种缩写,史学家们一般认为时代越远的历史事件对于当前的影响越少,故可以采用省略的方法来使叙述时间速度加快。而在元纪剧中,由于剧情的需要,省略了晋景公、晋厉公两朝代,将故事集中到晋灵公时期,晋悼公也只写了一点点,通过省略来选取有意义的片断、重组事件。这样就给叙述者很大的自由,使其选择最具有冲突性的时间段来叙述,同时也注入自己的历史价值观,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省略。总之,叙事时间是叙述者解构历史的又一重要手段。“田版”更是在一方小小的舞台上聚焦了所有的爱与恨。他选取的是晋灵公和晋景公两朝代,采取了一种打破时空顺序的电影化的叙述方式,将孤儿的梦境,现实的进程与往事的插叙相互交织,正面叙事和回忆交相上演,多年的沉冤一下子血淋淋地摆在观众面前。历史时间与叙事时间交错辉映,叙述者完全按照自己的体验和情感来安排时间,虽然能依稀看到时间的痕迹,但时间的刻度已落在叙事者的操作中。在历史时间与叙事时间的变化中,历史又一次被解构了。
20世纪以来,历史在文化的中心地位受到了怀疑,尤其是克罗齐的“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⑨更是揭开了历史的神秘面纱,给人们理解历史的多元性提供了依据。新历史主义、解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等新文艺思潮的兴起更是为历史剧作家们解构历史、颠覆历史提供了理论武器。正如《赵氏孤儿》版本的多样性一样,即使面对同一种历史素材,剧作家心目中的历史却各有不同。但是从《赵氏孤儿》的版本的流变中可以看出这种文学叙事对历史解构并不是今天才开始的。由于历史剧与历史的割舍不断的关系,导致历史剧虽取材于历史,但文学作品的自身虚构性又决定了它不可能完全再现历史,所以对历史的解构是在文学艺术长期发展的结果。
(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胡吉星,暨南大学中文系文艺学博士生,鞍山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研究中国文学批评。
① 参见陶君起:《京剧剧目初探》,中国戏剧出版社,1963年版。
②⑨ [意]克罗齐:《历史和编年集》,载张文杰编:《历史的对话—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文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3月版,第400页。
③ 鲁迅:《故事新编》序言。
④ 杨义:《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4页。
⑤ 李渔:《闲情偶寄》卷一《结构第一·立主脑》,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⑥⑦杨义:《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91页。
⑧ 杨义:《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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