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论美国黑人的“无形”困境、“无形”根源与自强之路

作者:董靖历




  引言
  
  美国黑人作家拉尔夫·埃利森(Ralph Ellison,1914-1994)的《看不见的人》在1952年问世后,曾荣获了“国家图书奖”及“全国书刊出版者奖”,是一本划时代的小说,是现代美国黑人生活的史诗。这部作品获得如此巨大的荣誉和关注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主要原因之一是作品的主题思想。作品主题虽未脱离种族歧视和种族压迫以及黑人的抗争,却又远远超越了这个局限。它从更深层面来探索种族问题,涉及到了自我寻找和自我意识的觉醒,使读者更清楚地认识到在美国这样一个所谓倡导民主、自由、平等的社会中黑人“无形”的处境、“无形”的根源以及走出这一困境之路。
  
  一、《看不见的人》中美国黑人的“无形”困境
  
  1.主人公
  《看不见的人》的故事是由第一人称的主人公讲述一个无名无姓的美国黑人青年从中学时代起的生活经历。“我”出生于保守的南方,从小就迎合白人的意志,按白人的价值观来塑造自己,希望能顺利踏进这个充满敌意的社会,找到自己的人生位置。“我”在高中毕业的典礼上讲演,阐释进步的秘诀在于谦卑,结果被邀请去本镇白人头面人物的集会上再次讲演。到场之后,“我”发现白人们对讲演内容和成败毫不在意,聚在一起只是为了取乐,而包括“我”在内的十个黑人男孩就是他们的玩偶。白人们“先用一个全身脱光的姑娘来挑逗这些青年人的情欲,然后迫使他们蒙上眼睛互相打斗,眼看着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淋淋的样子而狂呼乱叫,兴奋不已。接着白人们又让这些穷孩子在通电的地毯上抢假硬币,看他们被电流击得浑身抽搐痉挛,滚倒在地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时,这些酒足饭饱的大人物才乐得前俯后仰,心满意足”①。“我”最后终于讲演时,已满嘴鲜血,还是重新讲述了一遍“黑人的社会义务”。白人不但对“我”的讲演不屑一顾,而且还讥笑一番,但最后还是奖励给“我”一个公文包和一份进入州立黑人学院就读的奖学金。当“我”成了黑人大学生,春风得意之时,不经意间带尊贵的校董去看了黑人学校中不光彩的一面。因此,“我”受到了黑人校长一番残酷而无情的捉弄。这使“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只是一个“无形人”,一个遭人们无视存在的人。“我”产生了寻找自我和探究自我在社会中价值的强烈愿望。为实现这一愿望,“我”满怀希望踏上了黑人祖先追求摆脱奴隶命运、争取自由的北上之路,来到了被誉为美国黑人之都的哈莱姆。然而,在这里的种种经历使“我”意识到,“我”被各种力量所欺骗、控制和利用,一直是生活闹剧中的一个小丑,一个傀儡。先是为了自谋生路,在白人爱默生的帮助下,“我”得到了一份油漆厂的工作,成为一名工人。可“我”却受白人和黑人双重的怀疑和排挤,最后在爆炸事故中丧失了意识而成为医院的病人。医生首先考虑的是白人社会利益而并非“我”的死活。所以,“我”在无法抗拒、无法自主的条件下接受了颅前额脑叶切除这种严重影响记忆力的手术。医生的观点是:“他将遭受不到动机的严重冲突,而更妙的是社会不至于他的缘故而遭受损失。”②“我”在苏醒之后忘记了自己是谁,来自何处,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在寻找自己身份的过程中,“我”目睹一对老年黑人夫妻因交不起房租而被赶出家门,就冲动地站出来,发表了一番言论,煽动了愤怒的人群与白人官员及警察发起冲突。“我”的讲演才能受到一个组织——兄弟会——的注意,招募“我”做兄弟会哈莱姆区的宣传鼓动员。然而,随着对兄弟会虚伪本质的认识加深,“我”的这一身份化为乌有。“我”在逃离兄弟会和躲避黑人兄弟拉斯(“我”在兄弟会工作时与之结怨)纠缠的时候,信手给自己戴上了一副墨镜和一顶宽边的帽子,而这一装扮竟使自己成了莱茵·哈特先生,获得了流氓、赌棍、情夫、牧师等多重身份。如此的身份变更引起了“我”的深思:“我”究竟是谁,是什么身份。在一次拉斯挑起的骚乱中,“我”逃离险境时跌进一个深洞,为了照明,烧了公文包里所有文件,而这些文件却是对“我”背景和身份的记载。这样,“我”失去了一切身份,成为了一个无名、无姓、无根、“无形”的人。“我”一心想找到自我本质,做一个真正的人,但结果总是徒劳无获,还落入别人的圈套,最后遁入地下洞穴,变成了被别人视而不见的“无形”人。“我”顿悟不能丢弃自己的黑人身份,不能漠视黑人文化,“我”用幽默、嘲讽的口吻叙述了整个故事,表达“我”对身陷“无形”境遇的愤恨与无奈,控诉白人社会对黑人的压迫和蹂躏。
  2.布莱索
  小说中的黑人大学校长布莱索博士是与“我”不同类型的黑人人物。布莱索已拥有无数黑人所向往的“一席之地”,在黑人乃至白人世界中均有影响,还拥有几辆名车和一位漂亮的浅肤色的妻子。布莱索与白人在一起时毕恭毕敬,每每出席会议,总要在白人客人们入席之后,才在一排椅子的末尾落座。他在白人面前时刻表现出对白人的顺从和谦恭,以自己的尊严和个性为代价来博取白人的信任与在白人为主流阶级的社会里的地位和权力。在自己的黑人种族中,他有着两张面孔。一张是和颜悦色的教育家、引导者的面孔,用以在自己同宗兄弟中骗取威望和影响力,另一张则是严厉、冷漠的面孔。他像白人一样叫黑人为“黑鬼”,有时毫不顾及种族亲情。“我”不小心让白人校董看见了布莱索博士不想让其看见的东西,布莱索就毫不留情地将“我”开除学籍。
  由于布莱索身上的这种人性的矛盾和人格的分裂,使其既不融于白人之中也不属于黑人之列。在白人眼里他是一个黑色肌肤的温顺奴才,谈不上人格和个性。而在黑人那里,他已出卖了自己的种族亲情,他的灵魂已不再是属于黑人的。布莱索是一个游离于黑白世界之外的孤独者,他没有独立的人格,没有归属之地,每一类人所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他,因此,从本质上来讲,他也是“无形的”。而这种“无形”也来自于白人社会中的重重压力。这种压力使得一个黑人在争取一席之地的过程中,逐渐丧失了尊严、人格、人性,在获取表面成功的同时,沦为一个没有自我的“无形”人。
  3.布洛克威
  在油漆厂地下锅炉房干活的布洛克威则是那些习惯于被奴役的美国老年黑人的“代言人”。他长年累月地在地下室艰苦恶劣的环境中工作,头脑麻木,没有任何怨言,对白人老板忠心不二,还为白人老板发明了“光学白油漆”技术。可是白人老板并没有因为他的恭敬、顺从和创造而善待他。在白人眼里,布洛克威这样的黑人并不能被称之为“人”,充其量也只是一件工具,或是为白人谋利的机器零件,可以在磨损或老化之后随时被更换,被丢弃。布洛克威一类人总想融入白人社会,却被白人拒之门外,造成了他们的诚惶诚恐,却又不肯与黑人为伍,还仇视那些想要争取工人应有权利的黑人。白人们无视他们的存在,他们又把自己遗弃在黑人群体之外,使自己陷入了“无形”的境遇。
  
  二、美国黑人“无形”处境的根源
  
  埃利森对当时美国社会中存在的黑人受压迫、受歧视这一现象进行了思考,坚决否认所谓的种族差异这一论调,指出这一现象是“后天人为的,而非天生的,归根结底是社会与文化的建构”③。他从社会和文化两个角度来寻找造成美国黑人“无形”处境的根源。
  1.社会历史根源
  黑人在被强行带到美国后,在遭受长达200多年的没有行为自由和没有思想自由的压迫与剥削中,逐渐失去了独立的个性和反抗精神。为能在恶劣的生存条件和惨无人道的压迫中存活下来,他们只能逆来顺受,不去反抗也不去奢求,在受苦受难之后还要心存感激。这就造成了大批的《汤姆叔叔的小屋》中那种谦恭、善良、毫无怨言的汤姆叔叔式的黑人。他们大都恪尽职守,勤勤恳恳,忠心耿耿,听任命运(白人主人)的安排。尽管美国内战的结束给黑人争取到了“自由人”的身份,但是这种自由并未使黑人摆脱被压迫、受歧视的命运。所不同的是,对他们的压迫和歧视不再像奴隶制时期那样通过对其肉体的折磨来宣泄,而是转换成一种精神上的虐待并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在美国内战后的漫长岁月里,黑人不能去白人常去的地方,不能乘坐白人的公共汽车,他们的孩子更不能在白人的学校读书,似乎他们黑色的皮肤是一种能置人于死地的病菌源,上面仿佛又印有“劣等生物”的字样。即使黑人有愤怒者和反抗者,最终也逃脱不掉来自白人社会的镇压和惩罚,就如同理查德·赖特的力作《土生子》中的主人公别格一样,为了证明自我清白而误杀一个有钱的女白人而反抗追捕,最终被判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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