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对生命的仰慕

作者:朱艳玲




  关键词:沈从文 美在生命 小说 散文 生命视角
  摘 要:沈从文对生命的探索与讴歌传达出其审美理想的独特性,蕴涵着他对人生内容与生命形式的深沉思考,生命信仰在沈从文的全部创作中具有统摄性意义,本文从“美在生命”这一美学思想入手,切入文题,分别从小说、散文诠释他对生命极致的抒写和生命意识的独语,最后阐释沈从文对待生命独特的视角和意义所在。
  
  有人说,一个能和时代风格相抗衡而独立于世的作家必定是大家。在当时那一派峻急、坚硬、浮躁的白话“国语”的主流中,沈从文的从容沉静和纯美诗意的创作尤其显得卓尔不群。美在“生命”是沈从文最富有魅力的个性化表述,作品中独到而深沉的“生命”意识传达着对生命的热望和敬慕。
  
  一、美在生命的诉求
  
  现代作家中,没有谁比沈从文更为关注生命。他曾说:“我是一个对一切无信仰的人,却只信仰‘生命’。”在沈从文的眼中,生命是人生价值至高无上的尺度。他的《烛虚》《水云》《绿魔》《黑魔》《白魔》等文论中几乎都贯穿着对“生命”的思考,他的作品更是对“生命”的讴歌。
  首先,他认为人生是由“生活”和“生命”两部分构成的。沈从文眼中的“生活”与“生命”有着特定的含义:所谓“生活”,是指衣、食、住、行以及男女之间的性行为等人的基本需求。人需要“生活”,但如果只有“生活”,便与动物无异,是一种“生物学上的退化现象”。所谓“生命”,是指超越“生活”层面的属于人生高尚理想与情操的活动,也就是说“人必须摆脱金钱的奴役,保有淳朴的人性,并对自己的命运具有符合理性的自我认识与自我驾驭。并将这种对人生的认识推及自己经验范围以外……为人类的向上做出不懈的努力”。沈从文眼中的“生活”与“生命”又是根本对立的: “生命具神性,生活在人间。两相对峙,纠纷随来。”(《潜渊》)由此可见,“生活”与“生命”构成人生不可调和的两个基因,而沈从文把造成都市人生堕落、腐败风气蔓延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归结为生活其间的人不愿对“生命”与“生活”做出区别。
  他认为“生命”的基本属性是对抽象的“爱”与“美”的执著追求。在沈从文看来,生命力根于爱,抽象的爱是牺牲精神的源泉。依沈从文之见,生命不在于追求名利和金钱,也不应受宗教和功利的支配,生命的意义在于对美的追求。他曾说过:“美固无所不在,凡属造形,如用泛神情感去接近,即无不可见出其精巧处和完整处。生命之最大意义,能用以对自然或人工巧妙完美而倾心。”(《潜渊》)他生命哲学中的美,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其一是美丽,即生命的种种形式,用沈从文的话来说就是“光影形线”“世之光影”等等。其二是人类未来的理想,这是沈从文创作中最富有社会性内容的抽象美。其三是美的人性。人性美是生命哲学中抽象美的核心内容,也是沈从文在创作中要表现的主题。他在理论上一贯主张文学只有表现人性,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他确信:“一个伟大作品,总是表现人性最真切的欲望!”
  在《生命》一文中,沈从文写道:“每个活人都像是有一个生命,生命是什么,居多人是不曾想起的,就是‘生活’也不常想起。我说的是离开自己的生活来检视自己生活这样事情,活人中很少那么做,因为这么做不是一个哲人,便是一个傻子了。”这里沈从文对生命的思考已经上升到哲学的层面上了。现实生活正是“安于习惯的常常被称为聪明人,怀抱理想的却成了愚蠢的家伙”。
  沈从文是乐于做“愚蠢的家伙”的,世俗中以为傻的,在他,却有另一番理解。有学者将沈从文对于生命形式的探索理解为:人之为人,就在于人在求生和繁殖外,还必须保有理想和幻想之苦,这才是“生命”。而沈从文心甘情愿为他生命的理想受苦,只因为它是美的。
  有了这样的认知,便能理解,在沈从文对翠翠们描写的时候,虽然她们的生存环境是贫乏甚至落后的,而在这些背后,才是作者真正用心的地方:展现顽强存在于这些恶劣的自然和社会环境中的“生命”,展现真正美的灵魂!
  沈从文用文字表达着自己,而且引导人们摆脱仅仅为“生活”的人生态度,去在精神层面上建造一个家园,完成一个生命真正的绽放。
  
  二、小说:生命纯美的极致
  
  对人性美的追求与抒写,对理想生命形式的审美观照,贯穿在沈从文的小说创作中,成为其创作最鲜明的标志。他在上世纪年代中期回顾自己的创作历程时,曾谈及自己的创作追求:“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重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1934年发表的《边城》在沈从文的整个创作中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标志着其“人性神庙”的基本完成。
  《边城》是一曲理想生命之歌,寄托着沈从文对理想生命形式的热切期望,在艺术上也臻于化境,代表沈从文创作的高峰,从这一意义上说,《边城》是沈从文理想生命的艺术之峰。在谈及 《边城》时他这样指出:“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 ‘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我主意不在领导读者去桃源旅行,却想借重桃源上行七百里路酉水流域一个小城小市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人事牵连在一处时,各人应有的一分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边城》不仅在沈从文的笔下充满葱茏的诗意,而且包容着广泛而深远的生命美学意蕴,代表着沈从文对理想生命形式的理解与看法。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湘西题材小说中沈从文还塑造了一群个性鲜明,生动感人的人物形象,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温柔清丽,纯真善良,乖巧多情,充满幻想的少女形象。她们正处于豆蔻年华,窈窕的形象如清风、如洒落在荒凉土地上的屡屡阳光,并且她们都做着同一个梦——生命的情爱。
  湘西优美的自然风光,淳朴的民族风情,再加上少女们人性中固有的一种自然情怀,沈从文抓住少女们日里的行为和思想,结合她们的意识与潜意识,于是一系列女儿梦就上演了。
  湘西中的少女都有一种自然天性,她们纯真无邪,纯情稚嫩,她们“怀了不可言说的温暖”,其人性的善良与纯朴总闪烁着别样的光辉。在沈从文先生的“湘西世界”中,这些翠翠、三三、萧萧们变得梦一样美丽,像阳光下的植物般可爱。她们是“爱”与“美”的化身,其人性的善良纯朴总闪烁着耀眼的光辉,表现出了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她们没有经受过“文明”的污染,她们生活在善良朴素的人群里,自由自在地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保留了天性中最纯良天真的一部分。平时也几乎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要允许去赶一场热热闹闹的集、看一出社戏、买个红头绳、换条扣花绊的新围裙、见到碾房旁的鱼聪明地脱出鱼钩逃了命……也就十分快乐了。她们是那么不起眼,就像扔在墙角的一颗种子,没有人留意,一下子就长成了一棵枝叶丰肥的小树,在风中愉快地舞动着身子,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但由于身世和具体环境的不同,她们又是各自有自己独特个性的人生形式。无论是蒙昧的三三,自在的萧萧,还是执著的翠翠,她们平凡多样的人生历程中,都一样洋溢着生命的热情、自然和庄严。在这个充满生命活力、人性美、和谐宁静的世界里,她们都依然的走进了那个朦胧的梦境中。
  翠翠、三三和萧萧——她们以特有的风格气质,安静自然地生活着,用自己的生命历程来演绎生命的极致。它们的少女之梦在即将形成时,却又进入了艰难曲折之境,但是她们没有失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静默的守望。虽然梦不能圆,但至少是因为那个梦,她们的生命获得了存在的意义。他以一种悲悯的情怀来观照万物生灵中的个体形象——小女儿,力求寻找能稳定自己奔放生命的奠基石,于是在他的小说中创设了自然人性中每个人都不绝望的命运存在形式——对梦的守望、对生命之美的倾心和恋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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