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仙后》第一卷中的人物形象研究
作者：熊云甫
摘 要：本文对斯宾塞《仙后》第一卷中主要人物形象的多重寓意进行了阐释。这些人物在字面意义上，编织了一部曲折离奇的骑士传奇；在隐喻意义上，演绎了一部英国宗教改革的历史；在道德寓意上，构成了一部“用道德和善行塑造并锻炼高贵和纯洁的人”的教科书。
斯宾塞《仙后》第一卷中的人物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寓意丰富。他们或为人、或为怪、或似人似怪，构成了一幅色彩绚烂、亦真亦幻的人物画廊。就人物形象的复杂性和深刻性而言，除红十字骑士外①，巨蛇错误、乌娜、杜埃莎和奥戈格里欧等或具有现实生活的影子，或隐喻着宗教启示或寄托着诗人的理想，呈现出多色调的特点，对揭示本卷的主旨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本文试图对这些人物的字面意义、隐喻意义和道德寓意进行阐释，窥见斯宾塞在《作者致劳利爵士函》中所云“持续寓言”（continued Allegory）或“黑色曲喻”（dark conceit）之宏旨。
一
巨蛇错误是红十字骑士遭遇到的第一个敌人。首先，从字面意义上看，错误的名字Errour本意即“错误”，是诗人用寓言手法将抽象名词errour拟人化而来。盘踞在错误林错误洞里的错误是一个“下半身像炫示自己蛇，/而上半身则保留着女人形体”②的巨蛇。这条巨蛇用她的尾巴“突然将骑士的身体绞缠住，/使其手或脚都无法动弹”。在乌娜喊到“在力量中增加信仰”之后，骑士才“聚集全力……掐住巨蛇的喉咙”使其松开束缚。巨蛇喷吐毒液令骑士不得不松手。虽然“处境不妙”，但骑士仍然毅然决然，“拚却全部男子汉的膂力挥剑猛刺，/……割下她可怕的头颅”，然后与乌娜走出错误林开始新的历险。
其次，从隐喻意义上看，红十字骑士与巨蛇错误的战斗起到了奠定全卷主题思想的作用。首先，巨蛇错误半人半蛇的身体特征使读者想到一些原型，如：伊甸园中的蛇身女人头的撒旦形象；赫西俄德《神谱》中“半是自然神女”“半是蟒蛇”的凶残神女厄客德娜（Hesiod，35）；以及《启示录》（9章7-10节）中“脸面好像人的脸面，头发像女人的头发……有尾巴像蝎子”的蝗虫等。③这表明她具有《圣经》和古典文学中有关恶魔的特征。其次，她的畸形子孙数量众多；“吮吸他们垂死的母亲的血，/使她的死成为他们的生，从她的痛苦中获得益处”。鉴于旧的邪端异说哺育出以自己为食物的新的邪端异说并最终毁灭是西方普遍接受的观点，所以巨蛇错误代表了邪端异说（Kermode，674、677）。“她的呕吐物中尽是书籍和小册子，/以及令人憎恶的瞎了眼的青蛙和蟾蜍”。这些“书籍和小册子”具体来说是指天主教对伊丽莎白女王进行攻击的出版物；广义地说是指当时宗教论战中常有的狠毒宣传。“青蛙和蟾蜍”显然是指《启示录》（16章13、14节）中“从龙口、兽口并假先知的口中出来”的“好像青蛙”的“污秽的”“鬼魔的灵”；据《日内瓦圣经》的旁注，这些青蛙是指罗马教皇委派的宗教骗子（Maclean，11）。红十字骑士战胜巨蛇错误所依靠的力量首先是信仰，这隐喻着对上帝的信仰乃是战胜邪端异说的法宝；其次是“神圣的宝剑”即“神的话语”（《弗》6章17节），这隐喻着唯有直接阅读《圣经》才能获得拯救并扫清天主教对伊丽莎白女王的诽谤；其三是“信仰的藤牌”，这隐喻着唯有基督徒的甲胄才能战胜罗马天主教会等宗教骗子。由此可见，这场战斗寓言般地反映了伊丽莎白时代宗教斗争的社会现实，隐喻着英国新教反对罗马天主教的斗争；同时也是圣乔治屠龙壮举的一次预演。
其三，从道德寓意上看，红十字骑士在错误林遭遇巨蛇错误就如同《神曲》第一章里的但丁在“幽暗的森林”遇到豹、狮子和母狼等三只野兽一样；但丁必须首先克服象征肉欲、骄傲和贪婪的三只野兽的障碍，然后才能最终到达天国获得永恒的幸福，骑士则必须首先战胜象征恶魔、邪端异说和宗教骗子的巨蛇错误，然后才能最终实现拯救乌娜双亲的伟大目标。所以这场战斗是骑士自我救赎和“自我塑造”的艰苦过程的第一步。此第一点。其次，在战斗中，骑士应该佩带“基督徒的甲胄”，“在力量中增加信仰”,应该克服身上的弱点,诸如，此前他从未使用过他的兵器；对自己的战斗能力尚需重新认识；不顾乌娜的提醒将长矛给矮子；尽管乌娜说此地危险，矮子也大声喊道“快逃”，“但是，这位年轻的骑士怎么也不肯停下”，贸然闯入巨蛇“黑暗的洞穴”；面对巨蛇，他“一点也不害怕”，从而低估了巨蛇的力量，终致“被蛇尾绞缠”。这些弱点，虽然往往是出于骑士个人气质的原因，但是也宛如阿喀琉斯的脚踵反映了人性的普遍弱点。
二
乌娜是本卷贯穿始终的人物。首先，从字面意义上看，乌娜的名字Una本意是“太一”、“唯一”和“一体”，来自伊丽莎白时代读者熟知的拉丁文短语Una Vera Fides，“唯一真正的信仰”。她出身高贵：
论出身她本是王室嫡亲后裔，
远古的国王和王后曾经一度
将权柄从东方延伸到西海岸。
这古老的国度即伊甸园,乌娜的双亲即亚当和夏娃，他们现已被毒龙囚禁。在红十字骑士与巨蛇搏斗的关键时刻，乌娜对骑士高喊“在力量中增加信仰”，于是骑士打败了巨蛇。在骑士被巨人关在地牢里时，乌娜“引领亚瑟王子去解救”,亚瑟王子杀死巨人，剥掉了杜埃莎的伪装，骑士得以离开地牢。在骑士失去信心欲拔刀自尽的刹那间，乌娜一把夺过骑士手中的刀后对他说：“神的恩惠里难道没有你的份儿吗？/你被选定，可为什么要绝望呢？”于是她与骑士逃出了绝望洞并引领他来到虔诚宫接受心灵的洗礼。另外，乌娜“白皙的面庞遮在面纱后面”，骑着“比雪还要白的矮驴”，牵着“乳白的羔羊”，并有一个矮人跟随在后。乌娜的名字、出身、言行和装束及随从使得她颇似一个童话故事中的理想女子。
其次，从隐喻意义上看，乌娜的名字象征着真理；她的出身象征着尚未分裂的原始的真正的教会；她的父母曾经统治着尚未分裂的东西方的广大疆域；这表明乌娜是原始的真正的统一的教会的代表而非“大分裂”（Great Schism）之后的只统治着西方的罗马天主教的代表。在错误林的历险中，她警醒骑士要用神所赐的“信仰的藤牌”来战胜错误；这表明她象征着信仰。她寻求的是毁灭杜埃莎作恶的能力，而非毁灭其本身，要求亚瑟只“夺她猩红的外袍，让她逃走”,如同“神的儿子显现出来，为要除灭魔鬼的作为”（《约壹》3章8节）而非除灭魔鬼本身一样。在绝望洞里，她那关于救赎和恩宠的言词表明她俨然是上帝恩典的化身。最后在伊甸园里与红十字骑士喜订婚约象征着真理和虔诚的结合。订婚时的乌娜：
此刻在身上已经穿上了一件衣裳，
百合花一样的洁白没有瑕疵或装饰，
似乎是丝线和银线密密纺织而成，
但是看起来却既不像丝线也不像银线。
与《雅歌》（4章7节）中“我的佳偶，你全然美丽，/毫无瑕疵”没有两样；与“羔羊的婚筵”上新妇“就蒙恩得穿光明洁白的细麻衣。/这细麻衣就是圣徒所行的义”（《启》19章8节）的装束没有差别。乌娜的订婚象征着英国新教的宗教改革取得了胜利，就如同《启示录》（21章2节）中“新妇妆饰整洁，等候丈夫”象征着耶稣与真正的教会的神秘结合一样。另外，她的随从本身也都具象征意义并为乌娜的隐喻意义起到了衬托作用。“白驴”象征着谦卑，因为“耶稣得了个驴驹，就骑上”荣入圣城（《约》12章14节），耶稣“是温柔的，又骑着驴”（《太》21章5节）；“羔羊”象征着纯洁，因为“除去世人罪孽的”耶稣乃“神的羔羊”（《约》1章29节）；“矮人”象征着常识和谨慎，是信仰的忠实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