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论新诗“非加和性”的整体胜利
作者:隽 波
摘 要:系统论有一个基本原理:即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强调“非加和性”整体胜利。用系统论的观点考察和分析我国新诗创作,我们会发现这么一个规律性的特征:即新诗更讲究“非加和性”的整体机制。新诗自然自由,语言平晓,不可句摘,多无诗眼,而每以其整体性取胜。其主要特征是:通篇一贯,浑然一体,不能拆卸,拆开单个句子不是诗,组合在一起便是诗。根据这一原理,可从整体上把握新诗的成就和不足,使新诗在更高层次上走向“非加和性”的整体胜利。
1985年,在中国上海,国际女排明星联队对战中国女排表演赛,举世瞩目。明星联队两战两负败北。
明星联队虽然是从各国挑选出来的个人技术高强的超级队员,是最佳选择,但不是有机组合,因而高水平也被抵消了。
这里包含着一个系统论的基本原理: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系统的整体将具有其组成单元在孤立状态中所没有的新质。因为事物的质不是各个单元的简单复加,而是组成这一事物的各个部分在有机统一中互相作用,共同制约的结果,亦即事物的“非加和性的质”。中国女排的胜利就是“非加和性”的整体胜利。
类似的例子生活中很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是有机组合,是“非加和性”的整体胜利;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是简单排列,违反“非加和性”原理。
布莱基说:“组织得好的石头能成为建筑,组织得好的社会规则能成为宪法,组织得好的词汇能成为文章,组织得好的事实能成为科学。”
关键是要“组织得好”。不是随便地拼凑聚拢,不是简单的排列组合。
组织得好,一加一等于三;组织不好,一加一等于零。
这一系统论观点的基本原则是:不忽视事物的每个单元的部件,更重视事物的有机整体,即所谓“非加和性的质”。
用系统论的观点考察和分析我国的新诗创作,我们会发现这么一个规律性的特征:即新诗较古诗更注意艺术的整体机制,更讲究诗的“非加和性”的整体胜利。明乎此,可从整体上把握新诗的成就和不足。
诚然,古体诗也讲究艺术的完整性。比如结构上的起承转合等。但古诗有一个明显而普遍的事实是:重诗眼,多佳句。有很多的名句,脱离原诗,脱离整体,依然是诗,依然能活下来,有时人们只记其一两名句,而把原诗淡忘了,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现代新诗却大不如此。新诗自然自由,语言平晓,随意性强,无句可摘,没有诗眼;而每以其整体性取胜,其主要特征是,通篇一贯,浑然一体,不能拆,拆开单个句子就不是诗,组合在一起便是诗。这就是新诗的“非加和性”的整体胜利。
应该说,现代新诗创作,以这种“非加和性”的整体胜利取得成功的佳作是不少的,无论是长一点的如艾青的《光的赞歌》《在浪尖上》,贺敬之的《中国的十月》,叶文福的《将军,不能这样做》,雷抒雁的《小草在唱歌》等,还是短一点的如艾青的《镜子》《礁石》,韩瀚的《重量》,舒婷的《致橡树》,流沙河的《故园六咏》,以及孔孚、沙白的一些山水风物小吟等,都是以通篇浑成的整体之美而博得读者钟爱的,这些诗大都不可句摘,也无句可摘,摘出来,脱离原诗的整体氛围,就不是诗。比如那首曾被竞相传诵的《重量》:“她把带血的头颅/放在生命的天平上/让所有苟活者/都失去了/——重量”。分开看,你说哪一句美呢?哪一句是诗眼呢?很难说。但它确乎是一首浑然一体,天球不琢,而又不可句摘的好诗。
古诗中也不乏这样的例子。谢榛说唐人金昌绪的《春怨》是“一篇一意,摘一句不成诗”。即着眼全诗的整体而论的。屈原的《离骚》《天问》等,单从字句上看若散兵游勇,拈出某些句子,也很一般化,但一旦集合起来,却创出了一种汹涌澎湃的整体气势。
根据上述系统论的基本原理,着眼现当代诗歌创作状况,我以为有不少作者和作品违反“非加和性”的整体胜利原则,出现了一些现象性的弊病。比如,有些作者潮流性地片面追求作为诗之“单元”的文字的诡谲,诗句的奇丽,意象的怪异,而忽视诗的整体气象,即整体之美。
这一现象,可概括为三种流弊:
一是写尽山水,空翻花样。这一流弊,主要表现为“三熟”:
一曰熟套。熟套,主要表现在构思上的雷同化,表现手法上的老套。构思雷同的如,凡事都爱和“共和国”挂号。“战士扛着共和国的责任”“纺织女工织着共和国的经纬”“女排脸上挂着共和国的微笑”等等。据说这是深化主题,实则不是深化,是简单化。
表现手法的老套,可概括为“两段论”公式。一般是先实后虚,先铺叙后议论:
妈妈摇着纺车(实),摇着日月(虚),摇着辛酸(虚),摇着希望(虚)……
小孩排着积木(实),排着明天(虚),排着憧憬(虚),排着理想(虚)……
如此老套,有人说这是经验,其实是经验主义。
二曰熟句。熟句之病流行甚广。曾几何时,有人批评说“诗坛‘故事’何其多”,你批评你的,他还写他的。只不过有的稍事改编,把“故事”改为“童话”就是了。“爷爷胡子上挂着许多童话”,“桥头上演绎着一串串童话”,“村头古井里装着许多古老的童话”等。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是求同思维的悲剧。
三曰熟字。诗有流行句,也有流行字,在前,那个颇有诱惑力和神秘色彩的“梦”字,曾在诗坛弥漫过一阵子。后来是那个极为鲜艳的“绿”字,也大走了一段红运,且至今不衰。后来较为畅销的如“读”字,记不清什么时候读过一首写“右派”生活的诗《苦读》,开头两句是:“爸爸的脸像一页神奇的书,只有妈妈能读懂。”觉得“读”字,用得还不错,写出了患难夫妻的很多恩爱。可接着用得多了,就用滥了。如“小羊在山坡上读着青草”,“农民,读着他的责任田”,“灯下,她读着他的脸”等等,委实让人读得不想再“读”了。
以上“三熟”是新诗创作的流行病,这实际上反映了人们日常的一条审美经验:由新,而熟,而俗。熟,是俗的近亲,是美的天敌。“诗要避俗,更要避熟。”清人刘熙载如是说。
二是玩弄意象,故作高深。这类“诗”,脱离实际,脱离生活,徒具诗壳,故弄玄虚,写得扑朔迷离,艰涩古怪,佶屈聱牙,单从语言单位看,不失为诗,是诗的语言,那想象,那意象,那比譬,都怪异极了,且从诗理上也讲得通。但把这些单个句子组合在一起,从整体上却无从把握,让人不知所云了。这里有一首《悬崖》:
一个城市有一个人/两个城市有一个向度/寂寞的外套无声地等待。陌生的旅行/羞怯地无端端的前进/去报答一种气候/克制正杀害时间。
夜里别上阁楼/一个地址有一次死亡/那依稀白的颈项/将转过头来。
此时你制造一首诗/就等于制造一艘沉船/一棵黑树/或一片雨天的堤岸。忍耐变得莫测/过渡的谜语/无法解开的貂蝉的耳朵/意志无缘无故的离开。器官突然变得枯萎/李贺痛苦/唐代的再不回来。
应该说,这首诗的语言确乎够厉害的。通感手法,变形处理,意象焊接,大度跨越,意识流运动,蒙太奇装配,一切都是最现代的,但它写的是什么呢?扒开那华美的意象之墙,跳进去一看,原来是一株瘦小的黄花在歇斯底里地呻吟。
三是极尽铺排,简单组合。法国著名文艺理论家让·贝罗尔说:“要获得诗歌,必须通过词语及其出乎意料的组合。”(《论诗》)诗是语言艺术,从系统论原理说,也是组合的艺术。而组合——无论是单个句子中的单个文字的组合,抑或是全篇中的语句单位的整体组合,都必须是有机的,融会贯通的。其中句与句之间。如此,方成整体,方臻“非加和性”的完美。而现在有些诗作者的创作恰与这一组合原理相悖。他们习惯于抓住某一意念或感觉,或某一浅显的哲理,罗列成批的意象群,极尽铺排宣泄之能事。结果是兴味索然。有一首叫做《十二点》的诗: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