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从认知语用学角度解读《红楼梦》的语言使用技巧
作者:龙 翔 唐朝文
摘 要:认知语用观的核心理论是Sperber和Wilson提出来的关联论。他俩认为任何话语都是有关联的。话语的认知和理解过程就是寻找关联的过程。如果在较小的语境中找不到关联,就得借助更大的语境,直至使话语在这种语境中具有最佳语境效果,找到话语的“最佳关联”,实现对话语的最准确的理解。本文就是通过对《红楼梦》作品中一些鲜活的事例进行分析和认知推理,寻找关联,从而看出了曹雪芹轻车熟路的语言使用技巧。
一、认知语用观
认知是一个心理学术语,涉及人对信息的选择、接受、处理、理解和储存的能力和过程。认知语用观的核心理论是Sperber和Wilson提出来的关联论,这是对认知语用学的最大贡献,也是专门针对和用以修订或取代Grice合作原则的一个核心理论。Sperber与Wilson在《关联:交际与认知》中指出:语言交际会同时涉及这两种模式,一种是代码模式,另一种是推理模式。但在交际过程中,认知——推理过程是基本的,编码——解码则附属于认知——推理过程。二位作者希望通过书中所提出的理论和方法“找出我们所需要的所有有关语言交际的理论”。为此,该书在西方语言学界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兴趣。S.C.Levinson评论说,这是一个“大胆的、很有争议的书。作者试图将语用学理论的重点转移到认知的一般理论上来”。它主要不是讨论如何通过语用学理论去解决什么实际问题,而是概述出了一条总的认知原则,即关联原则。在第二版中作者又将原来的一条原则修改为认知原则和交际原则两条。
自Grice提出会话含意学说以来,引发了有关语用推理和自然语言理解的研究。而关联论关注的核心问题是交际与认知。它不以规则为基础,也不以准则为标准,而是基于下面的观点:话语的内容、语境和各种暗含,使听话人对话语产生不同的理解;但听话人不一定在任何场合下对话语所表达的全部意义都得到理解;他只用一个单一的、普通的标准去理解话语;这个标准足以使听话人认定一种唯一可行的理解;这个标准就是关联性。因此,何自然和冉永平认为,“每一种明示的交际行为都应设想为这个交际行为本身具备最佳的关联性”{2}。
刘绍忠认为:从听话人的角度看,他的理解与解释必须以说话人的话语为基础,不能凭空捏造,胡乱地解释一通{3}。由此看来,解释靠推理,推理就是找关联,而找关联又有相对程度的问题。
二、《红楼梦》作品中的语言使用技巧例析
《红楼梦》所以成为我国四大文学名著之一,是因为曹雪芹在语言使用方面的确高超。下面将从认知语用观的核心理论——关联论出发探询作者笔下语言使用技巧之所在。
例析1. 在第22回,贾母所制的灯谜是:猴子身轻站树梢(打一果名)。谜底为荔枝。“老祖宗”贾母在贾府中是处于最高地位的太上家长,而谜底“荔枝”是“站树梢”即“立枝”的谐音“离枝”,也在于暗示将来所谓“树倒猢狲散”,预言着贾府势衰人散的结局。贾政的灯谜是: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用物)。谜底为砚台。谜中的“必”谐音“笔”,“应”即应验,谐音“硬砚”。砚台的“端方”、“坚硬”,也十分与贾政的思想性格特征相关,亦即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头脑冬烘,顽固不化。
例析2. 甄士隐和贾宝玉因梦游“太虚幻境”而被一僧一逍度脱遁入空门则被作者置于全书的首和尾,它可以作为对“太虚幻境”的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故事阐释。甄(真)即是贾(假),贾(假)亦是甄(真);不管是无为于人间情爱(甄士隐),还是有为于人间情爱(贾宝玉),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都与遁入“空”门相关。
例析3. 根据王岳川之理解,“群芳髓”之“髓”的字面意义为精华,暗示意义为骨髓,象征意义应该为“碎”;“千红一窟”之“窟”的字面意义为山洞,暗示意义为鬼窟冢室,其象征意义则是“窟”字的谐音“哭”,实为对青春花颜遭噩运的哀叹;“万艳同杯”之“杯”的字面意义为盛酒的容器,而更深层的象征意义也是“杯”的谐音“悲”。他还指出,贾府四姐妹元春、迎春、探春、惜春的名字第一个字的谐音组成“原应叹息”,叹息四姐妹所代表的整个女性世界的命运{4}。这些是王岳川通过他的理解和推理确实挖掘出或再构建了曹雪芹伏下的巨匠之笔,还是他的理解力和想象力在原作基础上的再创造,似乎是无法验证的。
诸如此类,作品中谐音相关的场合,举不胜举。阅读时,我们不妨从语言使用的认知角度出发,结合上下语境,细细推敲,必有所得,从而对原作者的初衷理解更深更透。以上三例都使用了谐音关联,让读者处处联想翩翩。
例析4. 借物思人,息息相关。第28回的冯紫英家酒席上所行之令,贾母、薛姨妈说的令语,多半常言,不拘出处,都各自适合她们的贵族家庭妇女身份。刘姥姥却满口萝卜、蒜头、倭瓜、毛毛虫……土话俚语,机智诙谐,表现出与她这个深谙世情、生活经验丰富的农村劳动妇女的本色相关。而那些饱读诗书的小姐们就不同了,她们喜欢引经据典,借物喻人。比如,第40回黛玉无意之中,说出的“良辰美景奈何天”、“纱窗也没有红娘报”分别出自《牡丹亭》、《西厢记》,不禁让人感受到了书中的爱情描写对她多愁善感之心的触动。宝钗的酒令中,“双双燕子语梁间”是由宋代刘季孙《题饶州酒务厅屏》诗“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化用而来,“水荇牵风翠带长”是用杜甫《曲江对雨》诗原句,“三山半落青天外”取自李白诗的《登金陵凤凰台》,“处处风波处处愁”则为明代唐寅《题画》诗的末句,或改唐代薛莹《秋日湖上》中“烟波处处愁”而成。所取诗词用语典雅,风格庄重,从中可见她的才情,也反映出她稳重和平、温柔敦厚的性格特征。这里诗歌的描写与人物之吻合所形成的最佳关联反映出了曹雪芹的语言艺术之绝伦。
例析5. 如果说雪花是曹雪芹对宝钗在大观园中为人处世的性格概括,那么牡丹则是作者对宝钗一生命运的总结。第六十三回群芳夜宴,宝钗掣得花签:牡丹,艳冠群芳——任是无情也动人。牡丹,花形硕大,富丽繁荣,在古代为大富大贵之家的点缀,号称“富贵花”,“百两金”、“花中之王”。刘禹锡有“惟有牡丹真国色”,白居易说“花开时节动京城”,周敦颐道“花之富贵者也”——宝钗家中领皇家银粮,拥百万之富,本人有杨妃丰腴、凝脂之神韵,又恪守封建正统的道德规范{5}。此景此情看似喻花,实则与喻人极其相关,于出生、于自身,宝钗都不愧为国色天香的牡丹的象征。
例析6. “离恨天”神话故事似曾无关,却有关,贯穿《红楼梦》全篇。
“离恨天”一词在《红楼梦》里出现过三次{6}。第一次出现在第一回当中,在僧道对话中由僧人的叙述引出。讲述的是在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绛珠草,由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修得个女体,成了绛珠仙子,于是“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但两者凡心未尽,“意欲下凡造历幻缘”。第二次出现在第五回里, 写贾宝玉梦入太虚幻境,遇见司掌人间风情月债的警幻仙姑。仙姑告诉宝玉,她居住在离恨天上灌愁海中,并且给宝玉看了十二钗正副册子词。由此暗示大观园众女子今后的命运,尤其是林黛玉与贾宝玉二人的爱情命运。第三次出现在第九十八回的回目中“苦绛珠魂归离恨天, 病神瑛泪洒相思地”。而此回写的是宝黛二人爱情的悲惨结局,黛死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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