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何处是归途
作者:郭令辉
摘 要:久负盛名的厄普代克为了应答女权主义者关于其性别歧视的非难,于1989年创作发表了小说《S.》,塑造了现代版的美国娜拉形象——莎拉。小说揭示了莎拉逃离男权统治的家庭,经济独立后依然处于空虚、抑郁的困境。通过《S.》可知其实厄普代克并非像女权主义者所责备的那样“厌恶女人”,相反他对女性的处境深表同情。厄普代克在小说积极探索了导致这一社会问题的原因,也流露了不能给出解决办法的无奈。
一、故事简介
约翰·厄普代克是世界文坛上享有盛誉的当代美国作家,其作品多次获大奖。我国学术界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对厄普代克的作品进行研究,包括对其重要作品的译介与评论。①但据笔者掌握的材料看,中国的学术界对“最足以揭示其作品三大秘密——性爱、宗教、艺术”的书信体小说《S.》的评论却着墨不多。
《S.》是厄普代克于1989年发表的一篇关于中产阶级贵妇人情感经历的书信体小说。小说的情节非常简单。42岁的女主人公莎拉是波士顿一位贵妇人,丈夫查尔斯是颇有名望的外科医生,“他们生活富裕,拥有考究的私宅、精心培育的花坛草坪,还有海滨别墅”。可物质的富足无法弥补夫妻间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给莎拉带来的伤害。在查尔斯眼里, 莎拉只不过是他身上的一件渺小的饰物。她“辛辛苦苦、尽心尽责做事,不领分文工资,就像一个姘妇、一个社交聚会上的傻妞儿、管家婆、厨师、暖被窝的人、女按摩师,为丈夫的身份和地位充当活广告”②,换来的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漠视。莎拉整日沉默,查尔斯却压根没有注意到,“对他来说,我不过是另一件家什罢了。除非我把咖啡溅到他身上,或者像一堵枯朽了的门那样嘎嘎直叫,他从来不看我一眼。”丈夫的情感转移令她心寒,她叹道:“大约有十年了,每天早晨和半夜我都感到,他似乎已经离开了我。”乏味的夫妻生活以及女儿远去欧洲留学使莎拉感觉生活十分空虚无聊,在练习瑜珈的过程中逐渐迷恋并进而狂热地崇拜英俊潇洒的邪教教主阿汉特。为了摆脱丈夫的控制和寻求精神上的解放,莎拉毅然离开不忠的丈夫和年迈的母亲,只身来到邪教主在亚利桑那州荒漠中的一个印度教隐蔽处, 希望所从事的工作能够拯救日益堕落的人类,“我们在这儿所做的一切并不是躲在这个世界, 而是要改变它,从处于沙漠的我们这一水晶般纯洁的避居地开始,人类社会将会像化学药品中放入少量合适的沉淀剂那样重新建构、变化”。但结果她发现避居地并非精神的家园,精神领袖实质上是一个好色贪财的无耻之徒。于是她在给母亲的信中呐喊道:“你的女儿被欺骗了,这欺骗竟是如此残酷。我认为,我已获得智慧,可其实我一直都在无知的大海上漂泊。”梦想破灭后,她逃避到加罗比海的一个小岛。“和海斯特一样,在海边的一个孤零零的小房子里住了下来, 天黑前的半小时总是坐着, 呆呆地望着远方, 仿佛随着那虚无而去了。”③
莎拉经历了一次圣徒式的心路历程,但前途仍然一片茫然。对于莎拉们来说,世上既没有伊甸园,也不可能到达拯救灵魂的彼岸,那么应该何去何从呢?④厄普代克虽然提出质疑,但并未对这一社会问题的完善解决给予明确的答案。
二、形象特征
小说的背景与当时时兴的女权主义密切相关。厄普代克在不同的作品中塑造过一系列的女性形象,“但她们都是家庭妇女,缺乏事业抱负和才干,只是男人的妻室、性伴侣或者至多不过是料理家政的主妇而已”⑤。因此,他的作品被认为“表现了一种贬低轻视妇女的“性歧视”——不是把女性作为具有独立人格、精神价值的个体来体现”⑥。女权主义批评家对厄普代克作品中女性形象的不满,导致对他的激烈批评,称他是个“厌恶女人的人”⑦。面对女权主义者的非难,厄普代克表示要努力改善作品中女性的形象,因此以《红字》中的女主角海斯特为原形创造了书信体小说《S.》,其中的女主角莎拉具有多面的特征。
莎拉虽然在母亲及丈夫眼里“是个缺乏教养,难以管教,令人不易对付,惹麻烦的人”,但在离家出走之前,她一直扮演着一位贤妻良母的角色,和易卜生笔下像“鹦鹉”和“云雀”一样的“泥娃娃老婆”娜拉有着相夫教子、勤勉持家的相似经历。年少时期,莎拉虽然倾心于有着犹太血统的迈伦,但最终顺从了父母的意愿而选择了学医的纯正白人查尔斯。因为怀孕,她不得不中途辍学, 二十岁就与查尔斯结了婚。婚后,她辛苦劳作,通过“替别人教法语课或在那阴森可怕的教区学校干缝纫活儿”来挣取家用,用父亲留给她的信托基金来偿付丈夫攻读医学教育费用,并且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独自把女儿珍珠抚养成人。正是因为莎拉背后无私的牺牲奉献,才有查尔斯后来的成功与体面。遗憾的是如此贤淑温良的女性换来的却是丈夫长达十年的出轨与冷漠。莎拉先是默默忍受,后来终于受邪教教主阿汉特的吸引而离家出走,去追寻自由与幸福。
因为天生丽质加上后天的精心保养,已到中年的莎拉仍然保持着男性欣赏的体形以及光滑柔软的头发,极具女性魅力。凭借其突出的容貌与独特的气质,不久莎拉就俘获了避居地的创建人之一弗里兹,后来连领袖阿汉特也落入她的情网,受其控制。莎拉外表美丽风情,内心精明能干。在离家出走前她扶持丈夫、培养女儿、打理家务、掌管财政,一切都井井有条。出走时她维护自己的权益,取走了存款的一半,抛售了所有的股票,并通告丈夫,当其要再婚时“我将要求以适当的条件来换取你的自由”。到了避居地后,面对丈夫的威胁,莎拉毫不畏惧,警告丈夫“还是呆着,别到这儿来冒险, 好好保管住我们共同的财产”。和教主阿汉特建立亲密关系后,莎拉控制局势,聚敛财富。斗争经验十分丰富的她,为了免受迫害,把和教主的谈话偷录下来后寄给了弟弟,因此得以全身而退。出走前的莎拉是一位温顺忍让的贤妻良母形象,而离家后的她在为维护自身权益的斗争中展示了勇敢、老练的一面。
莎拉集温柔贤惠和精明能干于一身,但也有着矛盾、自私的一面。对于丧偶独居的母亲,莎拉似乎很是关心,经常提醒其要注意身体健康,补充各种微量元素。却对母亲与丈夫结成同盟十分恼火,认为他们背着自己,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相互通信联系、串通一气。“虽然你们两人的确没有在口头上表露过什么,但你们都不约而同具有一种不可捉摸、不加掩饰的,使我感到自己污秽不堪的本领——我的头发蓬乱不洁,我的脚太大,我的皮肤太黑。”她自己虽然也向往爱情、需要男性,可是对于母亲的黄昏恋态度却十分强硬和蛮横,骂母亲的情人是“无耻之尤”,还怂恿母亲打电话报警。在给弟弟的信中一方面劝说其不要把遗产看得太重,另一方面又说自己母亲是“鬼迷心窍,神魂颠倒,举止和穿着简直像一个七十岁的海滨荡妇,居然随意挥霍掉爸爸留下的钱,不知干出了什么难以启齿、见不得人的丑事”。最后居然还恶毒地诅咒母亲,“难道你不想在墓志铭上留下这样的话语——这儿长眠着一个为耄耋之年的恶棍引诱而了结一生的老妪?”
作为母亲,莎拉对自己唯一的女儿满是关爱思念之情,一再嘱咐女儿要用功读书,远离毒品,不要与男同性恋者打得火热。她自己却在避居地和一位叫阿林卡的女性朋友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密关系。对于女儿的未婚先孕她恼羞成怒,认为女儿“用其他不同方式令我伤心之后,现在还想使我成为外祖母”,且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像一般女人那样作为新娘的母亲背后里亲手安排一场婚事”,因为在她看来这是“荒唐之至”,居然完全忘了女儿珍珠就是她自己当初荒唐的结果。
对女儿尚且如此多变,对同性朋友则更加反复无常。莎拉似乎非常信赖好友米吉,把在避居地的所有经历都详尽地告诉了她,包括她的感情生活,“我知道,你不会,也绝不应该告诉查尔斯有关弗里兹同我的关系”。后来得知米吉不仅把一切都告诉了查尔斯,还和他谈恋爱准备结婚,断绝了她回家的路,这对自负刚强的她来说无疑是非常沉重的打击。恼羞成怒的莎拉开始在查尔斯面前挑拨离间,说米吉生性愚笨、假装幼稚而且挥霍无度。她原谅了查尔斯的出轨,转而指责那些和丈夫打情骂俏的平跟鞋护士是“污秽垃圾”,认为是“他们玷污了你和我,伤害了我们”。源于强烈的嫉妒心以及对丰厚家产的贪欲,她打算与查尔斯化干戈为玉帛,结成统一战线,把一场“性别之战”转化为同性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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