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从人性温馨的理想主义到物化时代的严峻批判

作者:蒋建强




  关键词:理想主义 社会批判 女性表达 梁晓声 写作转型
  摘 要:20世纪90年代以来,梁晓声的创作路向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虽然,他既没有走向“后现代”,与另外一些作家相比,对变化了的现实似乎也缺少几分幽默和调侃。但是,他也不再仅仅沉浸于自己充满理想主义和人性温馨的情怀中,而是将此转化为对物化时代的严峻批判,对人性沦丧的灵魂的无情解剖。他用自己的笔在这失去信仰的时代,自觉地扮演着堂·吉诃德的角色,他将已经成为人们嘲笑对象的现实主义作家的使命感、责任感、忧患意识,自觉地与自己的创作宗旨连在一起。通过对梁晓声世纪末女性形象的透析,考察梁晓声从人性温馨的理想主义到物化时代的严峻批判的写作转型。
  
  20世纪90年代,中国社会发生了急剧的转型。作为社会主义标志的计划经济一朝解体,而曾被否定的市场经济却显示了勃勃生机。市场以其未曾料到的强大力量,影响着、改变着、左右着人们的思想观念、行为方式、心理习惯甚至兴趣和爱好。商品化的价值观成为衡量一切的不二砝码。物质化、感官化、欲望化的追求大行其道。一切似乎都沉浸在一种狂欢式的状态中。“狂欢式——是没有舞台、不分演员和观众的一种游艺。在狂欢中所有的人都是积极的参加者,所有的人都参与狂欢戏的演出。……人们过着狂欢式的生活。而狂欢式的生活,是脱离了常规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是‘翻了个儿的生活’,是‘反面的生活’”{1}。正是狂欢式的世界感受,让人从沉重的传统意识中解脱出来,把一切抽象的、精神的、哲学的问题转移到形象的、物欲的、具体感性的浅在层面。在这样的时代文化氛围里,都市简直像繁殖力奇强的老鼠那样疯狂地制造着、生产着新的现象、新的理念、新的新新人类。它成为狂欢的现场,疯狂的舞台。灯红酒绿,靡乐袅绕中,时时上演着妖媚的、凌乱的、蛊惑人心的舞蹈,处处充满着肮脏的、丑陋的、邪恶的交易。游走在其间的身影,就像是蒙着面具的鬼魂,他们只有肉身没有灵魂,他们相互掠夺、觊觎,彼此猜忌、利用。他们贪婪地攫取着,肆意地放纵着,疯狂地享乐着。他们实施了一次又一次的权利之战,他们催发了一轮又一轮的欲望之争。世界是一个海洋,都市是飘扬在洋面的旗帜,上面写满了欲望的大字……
  90年代的梁晓声,既没有走向“后现代”。与另外一些作家相比,对变化了的现实似乎也缺少几分幽默、调侃。但是他也不再仅仅沉浸于自己充满理想主义和人性温馨的情怀中,而是将此转化为对物化时代的严峻批判,对人性沦丧的灵魂的无情解剖。“他用自己的笔在这失去信仰的时代,自觉地扮演着堂·吉诃德的角色,他将已经成为人们嘲笑对象的现实主义作家的使命感、责任感、忧患意识,自觉地与自己的创作宗旨连在一起。”{2}《浮城》《泯灭》《恐惧》等长篇小说,正体现了作者这样的文学理想与人文追求。通过对梁晓声世纪末女性形象的透析,来考察梁晓声从人性温馨的理想主义到物化时代的严峻批判的写作转型。
  
  一、某些东西已在我们内心里泯灭 某些东西正从我们内心里滋生:《泯灭》中的小嫘
  
  小嫘真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产儿。当中国改革开放的又一次浪潮风起云涌,一批像小嫘这样的女人应运而生。她们似乎注定是为这个时代诞生,是为刺激中国刚刚发展的商品经济而成长。她们的口号是“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款爷的手”{3}。是改革开放的大环境成就了像翟子卿这样的大款男人,因而也就滋生了像小嫘这样的物质女人。男人,金钱,女人,构成了一条生动的循环链。男人通过攫取金钱实现对女人的占有,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实现对金钱的占有。于是,世界“到处涌动着对金钱的掠夺欲,瓜分欲和占有欲,到处涌动着男人对女人的色欲、情欲和性侵略欲,到处涌动着女人对男性金钱大量占有者的亲偎欲、献身欲和自我推销欲拍卖欲……”{4}
  客观的说,小嫘还算一个招人喜欢的女性形象。尽管她没有所谓自强不息高贵独立的精神品质。但是,她确是真实的,坦白的。小嫘并不讳言自己生存的依附性。她的追求是如何按照大款的审美要求来重新塑造、包装自己。服饰发型、言谈举止,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可以按照大款的喜好来重新设计。她的理想是如何能从大款那里攫取到更多的金钱与财富。她的人生信念是活在当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何不潇洒走一回”。她是一个沉溺于物质享乐的现代都市女人。如果说梁晓声以往笔下的女性形象总有一种浪漫的理想主义色彩,总有一种坚韧执著的精神追求。那么,到小嫘这里,那些所有曾经崇高神圣不可亵渎的理想,在时代大潮的洗刷之下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金钱至上及时行乐的现世价值观。时代已经改变,人们追寻的路标早已转向。似乎没有必要去苛求每一个人都成为感时忧国的悲怆者。也没有权利去谴责任何他人的生存方式。然而,我们还是或多或少地感到了一种失落,一种伤感。正如作者在《泯灭》首页中的题写:“某些东西已在我们内心里泯灭,并开始死亡;某些东西正从我们内心里滋生,并开始疯狂地膨胀……”
  
  二、 淫邪与美丽的统一:《浮城》中的婉儿
  
  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都市,仿佛一夜之间就涌现出了许多这样的女人:她们欢快地游走在都市,恣肆的放纵着自己,享受着生活。“她们零售或批发自己,并非被生活所迫,而是被自己所迫。她们与传统概念的娼妓大有区别,后者即使摇身一变成了贵妇,往往不能忘记她们女性经历的那一段耻辱。而她们即使变成贵妇,心理意向也还是更迷恋于是一个娼妓。这纯粹是一种活法的选择和确定。”{5}《浮城》里的婉儿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以自己的青春和美貌为资本,不失一切时机地寻欢作乐。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嘛!她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接近幸福的筹码,以“玩爱”的方式心安理得地放纵自己。她像一个被“曝光”过的胶卷,不再害怕任何形式的“曝光”。她玩弄、勾引、调戏着男人也被男人玩弄、勾引、调戏着。她是盛开在都市夜里的罂粟花,淫邪的花,蛊惑人心的花,飘荡着妖冶的馨香。
  尽管婉儿是淫邪放浪的,但她同时也是孩子气的。“孩子气和娼女的放浪形骸,在她身上一向达到一种近乎天然的融合,甚至可以说达到一种完美。有时她淫荡得如同艳鬼。有时她单纯得仿佛无邪少女。她是现代大都市的畸胎怪种。即使在她淫荡之刻,眸子里也会倏间闪过无邪少女的天真。即使在她心灵最为纯洁之际,她的一嗔一笑也会具有本能的诱惑潜质。”{6}婉儿无法理解仇恨。“她只是不信任别人,可并不仇恨别人,即使连不信任,她也常常无法做到。更多的时候,她总是说服自己,要信任别人。即使对某人产生了仇恨,也持久不了……”{7}她对二铁的怜悯,对孙寡妇的同情,对孙奶奶的挂念,对老孟祥感恩的心情。这一切都让我们深深地感到,欲望的放纵并没有彻底地吞没婉儿。因此,当她被赵晓坤从那场混乱的情杀中拯救出来,并与他共同经历了和疯狂的鸥鸟之间的生死考验之后。她了解并爱上了赵晓坤。为了这份爱,她决心重新做人。她要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女人,“一个漂亮的,可爱的,温柔的,活泼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语,都证明自己是很有教养的女人”{8}。爱,使婉儿恢复了女孩的羞涩与纯洁。她重新找回了灵魂。而且在灵魂里开着爱的鲜花。她“觉得流动于自己周身的血液,仿佛也是芳香的了。并且将这一种想象出来的奇异的芳香,一阵阵浸润到自己脸上”{9}。
  在这场超自然力的大劫难背景下,在这个混乱无序的舞台上。婉儿这个独特的女性形象,给整个昏暗的浮城世界带来一丝奇异的色彩。她有几分妩媚,有几分诱惑;有几分虚伪,有几分虔诚;有几分放浪,有几分纯情。她像一朵开在地狱边缘的罂粟花。“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10}她是无耻与无邪的杂交,她是淫邪与美丽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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