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经典内在的艺术机制:论《一件小事》的叙述艺术

作者:李定春




  由此,我们对《一件小事》中叙述者“我”与人物“我”之间的不等同的复杂关系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以前的很多批评者没有分辨小说的这些复杂的情状,认为“我”的所有叙述都是事实,“我”就是小说的隐含作者,是鲁迅的化身,因而是“可信”的,不假思索地把经“我”叙述加工了的“事故”叙述当作事实,由此判定车夫形象是“高大”的,从而导致对小说的种种“误读”。
  更应该指出的是,《一件小事》表面上虽然是叙述者“我”在讲述故事,但很清楚,这是鲁迅使用的写作技巧,故事的真正讲述者只能是作者本人。现在要问的是:鲁迅为什么要以这么特殊的方式讲故事呢?
  这其实是一个小说修辞学范畴的问题。布斯说:“不论我们怎样给艺术和艺术性下定义,写小说这个概念本身就意味着找到表达技巧,使作品最大可能为读者接受。”{13}“小说修辞的终极问题,就是断定作家应该为谁写作的问题。”{14}如笔者所论,《一件小事》是鲁迅精神自传的一部分,小说很有些为自己而写的意思。我们知道,鲁迅在关涉自身的文学化表达时,一般都是相当晦涩婉曲的,典型的例子是《野草》,晦涩婉曲才是“鲁迅”式的,他不会用直露的方式把自我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大家面前。在《一件小事》中,他让“我”的叙述在“可信”和“不可信”之间穿梭行进,其间的晦涩婉曲是旁人要仔细辨析才能察觉的。同时,鲁迅在小说中也寄寓了对当时那些“恨恨不平”的知识分子(当然,说“蛰居”期的鲁迅也很有些“恨恨不平的根苗”也不为过)的深刻思考,希望小说能为这类知识分子中的有悔意、能反思者起到“棒喝”的效果。可以想见,当读者发现“我”这个貌似“可信”的叙述者提供了极其“不可信”的叙述时,意想不到的叙述效果就会由此产生,这正是鲁迅要竭力达成的“棒喝”效应。所以说,在艺术表达效果上此形式与内容是相得益彰的。《一件小事》充分体现了鲁迅在小说创作中有意识地运用小说叙述者这一现代小说的复杂技巧。
  综上所述,限知的第一人称叙述方式提供了一种让“我”自暴其短的方式,而倒叙部分(小说第一和最后一节)的经“小事”的“棒喝”而开始的反思和自新无异于现身说法,又为“我”这样的知识分子提供了一个可资效仿的范例,这是采用任何别的叙述方式所不能达成的。可见,仅在叙述者的选择运用上,鲁迅在《一件小事》上的艺术用心实在是很深的。当然,这样的修辞用心一如“小事”的棒喝效果,也只有深思者方能领悟,从我国的《一件小事》接受史看,鲁迅倾注其间的艺术苦心差不多白费了。
  (责任编辑:赵红玉)
  
  基金项目:湖南省教育厅立项资助科研课题“文学主体学与现代小说叙事学研究”(编号:04C623)
  
  作者简介:李定春(1971- ),苏州大学文学院博士生,湘南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①②③ 藤井省三著,董炳月译:《鲁迅〈故乡〉阅读史——
  近代中国的文学空间》,新世界出版社,2002年版,第8页,第210页,第212页—第213页。
  ④⑤ 李欧梵著,尹慧珉译:《铁屋中的呐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12月出版,第57页,第58页。
  ⑥ 罗兰·巴特:《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外国文学报道》1984年4期。
  ⑦ M·比尔兹利斯:《美学》,纽约英文1958年版,第240页。
  ⑧ 谭君强:《叙述的力量:鲁迅小说叙事研究》,云南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52页。
  ⑨⑩ 热拉尔·热奈特著,王文融译:《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71页,第248页,第126页。
  {11} 施洛米丝雷蒙-凯南著,赖干坚译:《叙事虚构作品:当代诗学》,厦门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86页。
  {12} 王阳:《第一人称叙事的视角关系》,《外国文学研究》,1999年1期。
  {13}{14} W·C·布斯著,付礼军译:《小说修辞学》,广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12页,第40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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