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丁玲早期小说的女性主义解析

作者:金文野




  作为“写作的娜拉”,丁玲本身就是一个“对传统文化心理习俗作深刻的精神背叛的叛逆女性”②。因此,这一精神个性和思想倾向必然体现在她的女性主义文本里面。在她诸多的充满性别批判的文学作品中,反抗包办婚姻,谋求婚姻自主的文学主题理所当然地构成了其女性主义小说的一个基本内容,也是她关照女性不幸命运的一个侧重点。在丁玲笔下,我们几乎看不到婚姻的圆满和爱情的甜蜜,映入眼帘的只是一幅幅充满悲情的黯淡凄惨的婚姻逃难图——梦珂(《梦珂》)为反抗包办婚姻,逃婚到上海后几年不敢回家,忍受着怀乡之苦和思亲之痛;阿毛(《阿毛姑娘》)为挣脱包办婚姻给自己带来的巨大痛苦和不幸,而白白葬送了十七岁的花季青春;“自立女学”的一群女教员们(《暑假中》)为逃避“被嫁”、“被送”、“被弃”的悲剧命运,只好痛饮“同性恋”的苦酒聊以自慰;而贞贞(《我在霞村的时候》)的更为悲惨的命运遭际,则给我们展示了另一幅苦难爱情大逃亡的凝重画卷,而“挣扎”和“反抗”,正构成了这幅画卷伤感而沉郁的主色调。
  十七岁的花季少女贞贞本来有着甜蜜美好的爱情梦想,她与小学同学、后来是磨房小伙计的憨直青年夏大宝两情相悦,“要好得很”。但父亲为贪图钱财,强迫她嫁给自己不爱的、年近三十的米铺小老板作填房。为反抗包办婚姻,她毅然跑到教堂当“姑姑”,显示了她维护人格尊严和爱情理想的坚贞品格。更为令人感佩的,是她不幸被日军掳去充当军妓后,主动放弃逃离魔窟的机会,服从组织派遣重返魔窟,冒死为抗日武装传递情报。有一次为送紧急情报,她强忍性病恶化的剧痛,“晚上摸黑一个人来回走了三十里,走一步,痛一步……后来整整睡了一个星期,才又拖着起了身”。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为国捐躯”、堪称“抗日英雄”的不幸而又刚强的少女,当她回到离别一年半的故乡时,却因所谓“失贞”而横遭流言羞辱——“听说病得连鼻子也没有了,那是给鬼子糟蹋的呀,亏她有脸面回家来。”“听说起码有一百个男人总‘睡’过,哼,还做了日本官太太,这种缺德的婆娘,是不该让她回来的。”“现在呢,弄得比破鞋还不如。”“说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唉,怎么好意思见人!”……此时,人们关注和最感兴趣的,不是贞贞的不幸遭遇和蒙受的屈辱,也不是贞贞为抗日武装送情报做出的巨大的牺牲和付出的沉重代价,而是斤斤于她的“失贞”、“性病”,以及对她军妓经历的富有刺激性的想象和玩味——“尤其那一些妇女们,因为有了她才发生了对自己的崇敬,才看出自己的圣洁来,因为自己没有被敌人强奸而骄傲了。”面对人们的冷语和“怜悯”,“她像一个被困的野兽,她像一个复仇的女神”,心中充满了无限愤恨:她恨蹂躏她的日本鬼子,恨当年没勇气与她私奔的夏大宝,更恨粗暴干涉她婚姻的父母,她恨这里的一切,因此她决定离开这里,去“重新作一个人”。贞贞最终的毅然离去,绝不是一种逃避,而是对愚昧的坚决抛弃,对旧生活的彻底埋葬,显示着她的自信与刚强,也预示着她新生活的开端。在作家笔下,贞贞是美的化身,是坚贞的象征,取名“贞贞”,本身就表明作家对贞贞纯洁肉体和美好心灵的由衷赞美,以及对封建贞操观念的坚决否定。在作家心目中,贞贞永远是“有热情的,有血肉的,有快乐、有忧愁、又有明朗性格的人”,是最贞洁的姑娘。贞贞形象的意义,在于她对封建包办婚姻的永不妥协的挣扎,在于她对传统贞操观念的蔑视和鄙弃,在于她为维护自己人格尊严、捍卫美好爱情理想的执着而无畏的行动。她的反抗行动,比梦珂更大胆,比阿毛更机智,因而更加具有人格魅力和令人感奋的精神力量,也体现和彰显了一代女性更高层次的性别觉醒和精神成长。
  (责任编辑:赵红玉)
  
  基金项目:本文系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中国当代女性主义文学论纲”(项目编号:06J07)成果。
  
  作者简介:金文野(1962- ),文学博士深圳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和中外女性主义文学研究。
  
  参考文献:
  [1] 白露.《三八节有感》和丁玲的女权主义在她文学作品中的表现[A].孙瑞珍.丁玲研究在国外[C].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297.
  [2] 万直纯.丁玲和她的文本世界[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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