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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秩序”看《雷雨》中周朴园的意义

作者:王宏根 秦祖辉




  关键词:秩序 周朴园 生存困境
  摘 要: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的秩序规范着人们的行为,但新时代观念的变化势必引起现代意识与传统秩序的冲突。《雷雨》中的周朴园恪守传统的封建伦理,曾经的秩序受害者演变成传统秩序的捍卫者。但从文本的叙述中仍能看出作者对旧秩序的复杂态度,具有意识反抗强烈的繁漪身上有对旧秩序认可的一面。曹禺旨在通过人在现实和理想中挣扎的故事,展开对人生存困境的思考,并试图以宗教的方式抚慰人的痛苦心灵,完成了周朴园在作品中的意义。
  
  一
  
  秩序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逐渐形成的,并为社会各行为主体普遍遵循的行为规范。它既规范着社会中人的行为,又对社会行为进行评判,因此,秩序不仅是社会得以安定和发展的基础,而且是家庭行为的准则。中国自古就将治家和治国置于同等重要的地位。《礼记·大学》云:“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悌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这种“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注定家庭也就成为秩序践行的最基本单位。
  婚姻关系是家庭中最基本的关系。人类进入文明时代始,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关系就得以确立,但中国封建社会对夫妻关系有严格的条件认定。首先是身份的认定。伦理秩序排除了父母辈与子女辈的婚姻关系,以及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姊妹的婚姻关系,这种规定显然具有时代进步性。其次是过程的认定。中国封建社会时期,一直强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诗经·南山》中就有“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的记述,婚姻的决定权在父母等长辈的手中,《清律》甚至明文规定“嫁娶皆由祖父母、父母主婚;祖父母、父母俱无者,从余亲主婚;其夫亡携女适人者,其女从母主婚”。最后是责任的认定。要求夫妻双方互相关心、照顾、患难与共,做到夫唱妇随、相濡以沫。当决定形成夫妻时,这种社会规定性的契约关系就已经得到认可。
  在成员关系上,中国古代将家庭管理和国家管理融为一体,有明确的地位划分。孔子强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秩序,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则将孔子的思想发展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要求正如臣服从于君一样,子/妻必须服从父/夫,同时也要求作为一家之长的父/夫必须为子/妻作出表率。究其原因,恩格斯认为“随着财富的增加,它一方面使丈夫在家庭中占据比妻子更重要的地位;另一方面,又产生了利用这个增强了的地位来改变传统的继承制度使之有利于子女的意图”,原先的母权制于是让位于夫权制,尽管这种家长制模式具有一定的专制色彩,但对于家庭的稳定及有效运转无疑是有一定的功用的。正因如此,这种家庭管理方式一直被普遍接受并作为一种既成的观念根深蒂固地存在着。在子女之间的关系上,则强调“长幼有序”、“兄友弟恭”。
  由于古代学校教育并不发达,而且“蒙以养正,圣功也”(《周易·蒙辞》)的思想一直贯穿于中国古代教育的始终,因此家庭教育便成为家庭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并出现了颜之推的《颜氏家训》、诸葛亮的《戒子篇》、曾国藩的《曾国藩家书》等家教名篇。家庭教育的主要内容是以孝悌为中心的伦理观念、以诚信为中心的品德教化、以谦恭为中心的处世哲学以及以坚韧为中心的成才理想。在方法上则是强调父母的威严,《颜氏家训》中的“父子之严,不可以狎;骨肉之爱,不可以简。简则慈孝不接,狎则怠慢生焉”是一种普遍的教子观念。除此之外,古人特别强调要通过言传身教的方法去引导,正如《论语·子路》中所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二
  
  《雷雨》中的周朴园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认为自私、虚伪、残暴的资产阶级代表,但这种阶级分析方法过分附着的社会意义让曹禺诚惶诚恐,他申辩说:“现在回忆起三年前提笔的光景,我以为我不应该用欺骗来炫耀自己的见地。我并没有显明地意识着我是要匡正,讽刺或攻击些什么。”对周朴园这一形象的理解可以从他的语言去理解,他说:“我的家庭是我认为最圆满,最有秩序的家庭。”在他看来秩序是家庭圆满的必要前提,可见“秩序”是周朴园思想的标准,也是读者准确把握周朴园的出发点。
  对于秩序,周朴园有过痛苦的接受过程。他与侍萍的爱情因没有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则而被迫放弃,他也是秩序的受害者。但他对侍萍的思念之情一直没有忘记:记着侍萍的生日;给大儿子起名叫萍以表示对侍萍纪念;到处打听侍萍的坟墓在哪里;家道富实却始终舍不得丢弃三十年前的旧衬衣;把侍萍喜欢的家具一直带在身边,从南方带到北方,并按照三十年前的老样子亲手摆放;即使是在夏天,仍保留着侍萍受病总要关窗户的习惯;甚至三十年后还熟悉侍萍关窗的动作……周朴园说:“为的是不忘你,弥补我的罪过。”可见周朴园并不是在年老孤独时才回忆起旧日的爱情。他早年留学过德国,接受过西方现代文明的熏陶,他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四凤也说:“这周家不但是活着的人心好,就是死了的人样子也是挺厚道的。”其实侍萍来到周公馆完全可以避开周朴园,但她还是要试探周朴园的反应,正因为同样不能忘怀的情感她才痛心疾首地说“你自然想不到,侍萍的相貌有一天也会老得连你都不认识了”。而事实是,同侍萍生活了近二十年的鲁贵也没有从照片中认出当年的侍萍,因此说,对周朴园的指责是苛刻的。经历了挫折并已经默认了所处阶层秩序的周朴园,也嘲笑起“半瓶醋的社会思想”。以周朴园的势力,他完全可以采取一些极端的方式对付侍萍,但他只想逼走侍萍全家,以维护家庭一夫一妻的现状,但夜里他几次端详侍萍的相片,并准备寄两万块钱给她,可见周朴园并不是一个冷漠者,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在秩序规范下的无奈之举。
  尽管周朴园和繁漪之间已经没有了爱情,但不能断定繁漪受到过周朴园的摧残。从双方的表现来看,繁漪将自己全部的情感倾注在周萍身上,在第二幕中,更是直白地说她不是周冲的母亲,“也不是周朴园的妻子”,对丈夫周朴园则是持一种敌对的姿态,疲惫的周朴园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还是四凤对她说:“老爷见您烧得厉害,叫我们别惊醒您,就一个人在楼下睡过。”关于“吃药”事件是否能说明周朴园的专制,只需辨明繁漪是否有病即可。繁漪出场时有这样一段描写:“她那雪白细长的手,时常在她轻轻咳嗽的时候,按着自己瘦弱的胸。直等自己喘出一口气来,她才摸摸自己胀得红红的面颊,喘出一口气。”四凤看见她时也说“太太,您脸上像是发烧,您还是到楼上歇着吧”。周冲向母亲要画的扇面时,繁漪说“你忘记了我不是病了么?”可见繁漪确实有病在身,对此,周朴园对她的态度则显示出丈夫应有的关心和体贴。他嘱咐仆人让她“好好地在楼上躺着”,他能想起从前吃过的老方子,并派人熬药,又请德国的大夫上门看病。可见,在无爱的状况下,周朴园仍没有背弃一个丈夫的责任。
  周朴园对两个儿子的教育是要求严格的,“我教育出来的孩子,我绝对不愿叫任何人说他们一点闲话的。”当听说周萍喝酒,赌钱,整夜地不回家时,批评道:“将近三十的人应当懂得‘自爱’!”责问周萍:“我不在的时候,你常来问你母亲的病么?”看到周萍对侍萍的不敬,便“尊重地”地说:“不要以为你跟四凤同母,觉得脸上不好看,你就忘了人伦天性。”为了让周萍改掉生活的坏毛病,他让周萍到矿上锻炼。他仍然是一个传统的“严父”形象。除了严厉的教育之外,周朴园也不忘记鼓励:“我的儿子我也认为都还是健全的子弟。”对儿子也不缺乏温情,这集中体现在对周冲的态度上,看见周冲“露喜色”,“想自己的儿子亲近他”,“可亲”地说话,“(慈爱地)你现在怎么还不睡?”从剧本展示的内容来看,周朴园确实是在以一个符合社会秩序的形象展示在儿子面前的,他要求繁漪“替孩子做个服从的榜样”并不为过。所以说,在传统的意义上,周朴园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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