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古典意蕴与现代审美的圆融

作者:朱利萍




  关键词:张晓风散文 想象 语言 节奏 古典诗蕴 现代审美
  摘 要:台湾女作家张晓风的散文之所以能保持长久的魅力,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兼备精深的古典文学造诣和广博的西方艺术素养。这使她的散文既漾动着传统渊源的温润之光,更激荡着现代诗艺创造的前卫意识。她将诗的想象逻辑和诗的情感结构运用于散文创作,在散文中借鉴诗歌的复沓、联想等手法,借鉴现代诗的语言和节奏,追求散文的色彩美和建筑美,在时空上给读者以无穷的想象和思绪。
  
  在台湾地区的文学天地间,散文以其代有人才,名家众多,阵容齐整,佳篇绚烂而占有重要的位置。众多散文家因对传统的承继光昌以及大胆革新与锐意创新而形成了重峦叠嶂、万壑争流的散文景观。在这群活跃的散文作家群中,张晓风无疑是一位令人瞩目的散文大家。浓厚的古典文学涵养,使张晓风的散文散发出古典文化的芬芳,尤其是长期受古典诗词的浸润,使她具有诗人气质。她以诗人的眼光和感觉去观察生活,感受人生。她的散文具有诗的激情,诗的联想,诗的感应,诗的风采,诗的气质。她把诗与散文糅合在一起,跨越了诗与散文的界限,字里行间透露出浓郁的诗情和诗的意蕴,造就了一种既有意象,又有蕴含,既清新又朦胧,既现实又浪漫的风格。古典诗词中“雨荷”“圆月”“松树”“杜鹃”“梧桐”“垂柳”“红枫”等意象的大量应用,直接体现了张晓风与古典文学传统之间深厚的渊源关系。但是,对中国古典文化有着几近痴迷的她,并没有在古典里迷失自己。如果说,张晓风早期作品充满着古典诗词的阴柔之美,趋于婉约的话,那么,她后来的一些散文,便明显地借鉴了现代诗的意境和语言策略,无论从其内涵或艺术表现技法看,都显现着现代诗的品格,而别具艺术魅力。
  一、诗的联想与感应。张晓风在她的散文《地泉》中写到:“有人以为诗是题在题诗的壁上,扇上,搜纳奇句的古锦囊里,或是一部毛诗,一卷杜子美里。其实,不是的,诗是地泉,掘地数寻,它便翻涌而出,只要一截长如思绪的绠,便可汲出一挑挑一担担透明的诗。”作为一个至情至性的作家,她说过,她不是书写分行押韵那种职业意义上的诗人,而是以诗为事业,以追求和创造诗意为人生终极目的意义上的诗人。她的散文洋溢着浓郁的诗情和诗意。她的许多作品实际上是一首具有鲜明的意象、浓烈的感情和动人的旋律的散文诗。不少散文采用了诗的结构和节奏,句子跳跃性强,意象密集,有些则类似意识流作品。张晓风常常采用诗歌那种直抒胸臆的方式表现情感,她的散文也因此通篇涌动着强烈的感情激流,这感情经过诗化的提炼,具有令人陶醉的诗的韵味,达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境界。从她的散文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诗一般的情怀和语言所带来的审美愉悦。
  首先,张晓风将诗的想象逻辑和诗的情感结构运用于散文创作。她挥动着诗笔写了大量的诗性散文。她的许多散文,有明显的诗化倾向,淡化对日常生活过程的记述,代之以阐释自然,解读社会人生的奇思玄想和瀑布流泻般的感情抒发。如《母亲的羽衣》中的“羽衣”就是诗意化的形象比喻,羽衣是一件梦的衣裳,是每一个女性的青春梦想,青春岁月的标志,也是每一位母亲深情回顾中的往昔时光。有些散文则注重通过对自然景物,作者心理感受的描写以形成作品的诗意情调。如写景记游《常常,我想起那座山》,展现在读者跟前的是自然景观的描写和一路上对自然所寓含的神谕的参悟,是宽远的联想和作者对社会人生的思考。全文没有一条贯穿始终的叙事线索,内容随作者的思绪和感情而自然流转,极富诗歌的跳跃性。作者按诗的想象逻辑,将人与物合一,抒写深切的人生体验,有着诗一般细腻而炽热的热情和瑰丽宽远的想象。我们可以看到,虽然她写的是散文,但把握世界的方式却是诗性的,即以感悟代替对生活历史性的考察,而这本质上与诗是一致的。其散文体现诗的精神:自由、抒情和想象。“临场感”甚为饱满的感性,经灵性和知性的提升之后,体现了一种高妙之境。
  诗的构思离不开想象和联想。张晓风基于对生活的独特感受,驾起感情的马车,张开想象的翅膀,在散文王国里纵横驰骋。她的散文想象大胆而新奇别致,天上地下万事万物都可信手拈来,在清风明月、山松野草之间驰骋想象,营造物我一体、情景交融的意境,令人耳目一新。不着痕迹的比喻在散文中俯拾即是。她把春天想象成一个“美丽的、多层的大蛋糕”,而地上的野花是“蛋糕的底层”。在山水中徜徉了一天,临走时她说:“山风跟我说了一天,野水跟我聊了一天,我累了。”她想做“旷野上的一只野鹤”、“深山里一缕宛转的气流”,赤足在石块与石块之间跳跃着,“恍惚以为自己就是山上的一块石头,溪边的一棵树”,一切世俗的烦恼消失了。
  天空的蓝笺已平铺在我的头上,我却苦于没有云样的笔。(《画晴》)
  这是何等的气魄!
  阳光的酒调得很淡,却很醇,浅浅地斟在每一个杯形的小野花里。(《魔季》)
  阳光为酒花为杯,让人感到春天暖洋洋的太阳,照耀宁静悠远的深色原野,到处满含着无边的甜美的醉意,令人备感生命的美好。
  我此刻也卧看大树在风中梳着那满头青丝……我也有华发绿鬓,跟巨木相向苍翠。
  花蕾是蛹,是一种未经展示未经破茧的浓缩的美。花蕾是正月的灯谜,未猜中前可以有一千个谜底。花蕾是胎儿,似乎混沌无知,却有时喜欢用强烈的胎动来证实自己。(《咏物篇》)
  历史或者是由一个一个的英雄豪杰叠成的,但岁月——岁月对我而言是花和花的禅让缔造的。(《花朝手记》)
  这种想象简直要直追盛唐诗人了。她深入体察事物,从中寻找美的所在,捕捉思想的火花,只用淡墨淡笔,简单勾勒,便使寻常的花木,都别有一番生趣。
  张晓风在散文中还借鉴诗歌的表现形式。她的许多散文是用诗一样的结构组合而成的。如《一个女人的爱情观》全文几乎都是由一种句式写成,反复吟诵爱一个人就是怎样怎样。这种跳动的节奏,一咏三叹的旋律,分明就是诗。《如果你是天使》通篇围绕标题这句假设句行文,每段以此句起始,来表现母子深情。她将诗中的“复沓”借鉴到散文中,一来使所抒之情有波澜起伏的层次感,二来也造成一种回环的美,颇具音乐性。再如《雨之调》分别由“雨荷”“清明上河图”“秋声赋”“青楼集”“油伞”等五个独立小文编缀而成。这样的结构,很容易让人想起诗歌中的“组诗”这一形式。张晓风对这样类似组诗的“组散文”情有独钟,《春俎》《常常,我想起那座山》《爱情篇》《矛盾篇》《眼神四则》《魂梦三则》《林木篇》《花朝手记》《衣履篇》《初绽的诗篇》《玉想》等等,它们或写景、或抒情、或叙事、或咏物,都是围绕总标题,运用现代诗组诗的形式来营造散文集锦式的艺术,从日常生活中的人、物出发勾起一串串萦思,处处散发出诗一样的象征意象,各显奇颖,各呈异彩。这类散文如书法中的狂草,有着最自由随意的布局,读这样的散文就像跟作者做一次天马行空的精神漫游。
  二、诗的语言与节奏。丰富的历史知识,精深的古典文学造诣,以及广博的西方艺术素养,使张晓风的散文艺术殿堂建筑在坚实的中西文化交融的基础上。她的散文自由活泼,挥洒自如,文字意象繁复,节奏感强,语言复沓跳跃,具有音乐美和意境美。她极力注重语言的加工提炼,善于将文言、现代人的口语和欧化语熔为一炉,精心铸造,巧妙地加以剪裁衔接,另创新意,增强了语言的表现力。她的语言,既有如“爱是火炽的,恨是死冰的,同情是深渊的,哀愁是层叠的”(《雨天的书》)的古典的清新典雅的排比句,也有现代诗的快节奏语言。
  我愿我的朋友也在生命中最美好的片刻想起我来。在一切天清地廓之时,在叶嫩花初之际,在霜之始凝,夜之始静,果之初熟,菜之方馨,在船之启碇,鸟之迥翼,在婴儿第一次微笑的刹那,想及我。(《初心》)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