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欲望的毁灭与启示
作者:田 鹰
摘 要:凸凹的《欢喜佛》与渡边淳一的《失乐园》都描写了男主人公的婚外之恋。作者通过男主人公婚姻失败经历告诫人们要摒弃重情轻性的观念,旨在呼吁一种更符合人性的、更宽容的伦理观念,但绝不是放纵,这一点充分体现了他们构建新的婚姻伦理和新型人生的努力和企望。
中国作家凸凹出生于1963年,曾经出版有《慢慢呻吟》《永无宁日》《大猫》《欢喜佛》等长篇小说五部,散文集八部,是我国目前最活跃的实力派作家之一。他创作的《欢喜佛》是一本描写当代人情感生活的小说,小说情节并不复杂,讲述了一个已婚男人金文起与未婚女子何小竹的恋情。妩媚动人的何小竹给金文起带来了无限的快乐和活力,灵与肉的相互流溢,使他们感到对方才是自己生命与灵魂的伴侣,然而面对深爱着自己的妻子,金文起对自己随心所欲所导致的结果感到无比内疚,与妻子离婚他不舍,放弃何小竹他又不甘,面对两难的选择,最后他选择了自杀。
这部小说与日本著名作家渡边淳一创作的《失乐园》的主题极为相似。渡边淳一1933年生于日本北海道,毕业于札幌医科大学。多年后,他弃医从文,至今已发表了50多部作品,被称为“日本现代情爱文学大家”。他的《失乐园》被日本文坛誉为“震撼心灵的划时代杰作”,让他的声名达到了巅峰。故事讲的是一位资深编辑久木在一次偶然的宴会上邂逅有夫之妇凛子并与之相爱,从此两人沉溺于疯狂的性爱,后来失去家庭的失落感以及对不起妻子女儿的罪孽感使得他最终选择了同凛子一起以双双殉情来实现性爱的巅峰与永恒。
虽然出生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国家,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成长,但他们创作的《欢喜佛》和《失乐园》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们都从男人的视角,描写了男主人公的婚外之恋。《欢喜佛》中的金文起和《失乐园》中的久木都有不错的职业和妻子;两人都不是因为缺少关爱而去寻找外遇,仅仅是日常生活的平庸消磨了生命的激情,朝夕相处的感情满足不了他们对爱日新月异的渴求,他们既厌倦家庭又留恋家庭,于是婚外觅情便成了重唤生命激情的最佳方式。两位作家在描述主人公享受性爱欢愉的同时,着重展示了他们在情感与理智挣扎中的心灵反思,可以说,这两部小说既是关于已婚男人情爱经历的道德反省,也是对当代性爱伦理及婚姻伦理标准的深刻反思。虽然两部小说的主人公都以殉情而告终,主人公的不同的赴死目的却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启示。作者为何浓墨重彩地书写婚外男女性爱愉悦?作者究竟想通过主人公的死亡告诉读者什么?这两部描写“婚外恋”这种“俗烂”题材的小说为何能成为畅销之作呢?本文试图通过对这两部小说的分析与比较来回答这些问题。
现实生活中也许很多男人都曾有过自己的“红玫瑰”和“白玫瑰”,无论娶了哪一个,久而久之,随着激情的消退,审美疲劳的增长,婚外的那朵“玫瑰”便成了他们心中永远的牵挂。因为“再好的女人也要过日子,在日子里的女人都一样”。所以婚外恋的故事在这个世界上时时刻刻地上演着,并成为电影和小说常换常新的话题。《欢喜佛》中的金文起和《失乐园》里的久木便是这样奔波于“红玫瑰”与“白玫瑰”之间的男人。他们都是事业有成之人,都有妻子儿女,但这种物质上的满足并没有使他们感受到生命的意义。金文起年仅36岁就成了区档案局的局长,家里有疼爱他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过着令许多人羡慕的生活。但是这种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却让他觉得乏味,“他感到,人的一生必须要有一次无遮无拦的燃烧,如果没有这么一次燃烧,就活得太没自我了。”他渴望跳出自己的生活模式,追寻一种新鲜、刺激的生活。他和何小竹相识在文学创作班上,他是辅导老师。“何小竹是个天性妩媚的人,与她的第一次见面金文起就感到了。他与她产生了一种天然的亲和。”对于他来说何小竹简直“是一种要命的吸引”。
同样,《失乐园》中的男主人公久木婚外觅情的原因和金文起如出一辙。他的女儿结婚后,家里就剩夫妻俩,妻子整天忙于工作,与他交流很少,也很少有性关系,即使这样,他也“不曾想过和太太离婚,他只是厌倦现实,不再有心动的感觉”,是凛子的出现完全改变了他的生活。“这个转变的过程在久木看来,是那么可爱、娇艳,令他痴迷难返”,“他过去对太太和其他交往的女性,都抱有好感,也曾有过外遇,但都无疾而终,从来没有那种整个身心燃烧起来的切实感受。”但自从认识凛子那一刻起,“久木内心就产生了莫名的亢奋。”凛子37岁,长的虽不是特别美,然而看起来非常精致可爱。在经济和地位上,久木远不如凛子的丈夫,他只有在性这一点上占优势。连久木自己也深感性爱力量的不可思议。
《欢喜佛》和《失乐园》之所以能在读者中引起巨大反响,反映出了人们的普遍心态及难以言说的内心欲望,其背后蕴藏着一种对传统性爱伦理和婚姻伦理的质疑和解构。人类社会制定出伦理规范,例如婚姻形式,目的是为了抑制人类欲望的泛滥,比如那些喜新厌旧,置社会道德于不顾,寻找婚外情作为补充的人。但同时也维护了一些不合理的婚姻,限制了人性的合理要求。例如,婚后的缺少爱情更新而麻木僵死的婚姻,于是不断有人奋不顾身地挑战世俗伦理,体验婚外激情。而这两部小说讲述的故事就属于后者。小说演绎了两段迟来的爱情,披露了深藏在中年人心中的情恋世界,揭示了普通家庭生活背后隐藏着的感情破裂危机,从现实生活的意义上展现了性爱问题给人们带来的精神困扰和生命躁动,抒发了凸凹和渡边淳一对人类性爱和婚姻伦理的再思索,也拷问了他们所关怀的有关人性的罪与罚。
凹凸认为婚外恋者“是一群值得同情和理解的人,他们中大多数并不是所谓的轻浮的玩火者,他们往往对生活持有很认真的态度。他们对生活的期望值一般比正常人高,因而他们不能忍受生活中的缺陷,当他们靠自身的力量对现状不能有所改变的时候,他们退而求其次,求助于感情上的温情抚慰。于是,对理想感情的过于强烈渴望,使他们偏离了正常的轨道,陷入了更不堪的困境……面对敌意的外部世界,他们除了爱情以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爱情使他们陷落,但爱情又是他们骄傲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们被爱情害惨了”。
渡边淳一认为“男女情感的悄然越轨,是他们对抗平淡生活的一种叛逆表现”,因为“不论什么样的爱,在结婚以后一旦埋没于日常生活之中,便会流于惰性而消失”。所以“他们心里明知不可以这么做,必须悬崖勒马,但终究败在肉体的诱惑下,一头栽进风情的深渊里”。
两部小说都远离“宏大叙事”,社会的波澜只是背景,两位作者都将笔锋瞄准社会小人物的命运并以理解、同情的笔触展现了男女主人公婚外恋的两难困境,最后,在“真爱”和社会伦理的双重重压之下,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殉情。“向这个混沌不明的生命世界证明,人类是唯一能向爱情献身的动物”,小说殉情的悲剧使人震惊,因为20世纪80年代以后已经少有感天动地的爱情壮举了,在可以殉情时,人们普遍“选择了苟活,情感让位于世俗哲学”。这使得这两部小说摆脱了通俗小说的泥沼,从而有了深刻的内涵和警世喻人的教育意义。作者告诉人们一个不争的事实:家庭已不再是性爱的唯一载体,爱的唯一归宿。“爱”是美好的东西,是人人都在苦苦追求的东西,而它的载体是现实中的“情”,情是有生有灭,有强有弱,有高尚有卑劣。没有永久不变的情,因为它是一个变量。正因为如此,久木和凛子才选择以最美的形式——“在性爱高潮、快乐绝顶的那个瞬间”共赴死亡之旅,他们明白“婚姻是稳定生活的保障,同时,也是惰性和怠惰者对恶魔栖息蚕食的所在”。只有死亡才能留住美丽的爱情。渡边淳一对爱情的态度无疑是悲观的。
金文起决定赴死的原因在他的遗书里也写得很明白,面对他和妻子文玉之间深厚而绵长的亲情与他和情人何小竹热烈生动的爱情(性爱),他失去了断然选择的可能,所以他选择离去,“以特别的方式呼唤感情的自律和人格的崛起”。作者的观点是“人生的幸福之途在于远离欲望”。
通过两部佳作的比较和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对性爱和婚姻伦理问题的前瞻性思考。道德与伦理是一种变化的规范,从“通奸”“偷情”养汉”到“婚外恋”这些词汇的演变就可以看出它实际上潜藏着一种宽容的伦理观念。婚姻是人类在特定社会背景下自由选择的一种两性形式,但不是唯一的两性形式。既然是自由选择,当社会背景发生变化时,其伦理规范也应该重新界定。渡边淳一和凸凹通过男主人公婚姻失败经历告诫人们要摒弃重情轻性的观念,他们要抛弃的不是婚姻,而是某种不适合现代人观念的婚姻。作者旨在呼吁一种更符合人性的、更宽容的伦理观念,但绝不是放纵,这一点充分体现了他们构建新的婚姻伦理和新型人生的努力和企望。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田 鹰,博士,天津师范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和比较文学。
参考文献:
[1]渡边淳一.失乐园[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
[2]凸凹.欢喜佛[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