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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

  1945年9月2日,丽日高照。

  日本东京湾,风平浪静,蔚蓝色的大海显得格外温柔和祥和,海鸥在大海的上空追逐嬉翔。

  蓝色的海面上,此时停泊着一艘美国的密苏里号战舰。此刻,就在这艘战舰上,日本正式签署了投降书。就世界而言,一场国际反法西斯战争终以胜利告终;就中国而言,一场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亦告结束。

  日本垮台之快,当时令蒋介石及其政府毫无准备。

  埃里克·周在他的《回忆录》中写得明白:

  1945年8月的时候,他是萧振瀛的秘书。15日这一天,萧振瀛正在他的乡下别墅里与当时国民党的参谋总长陈诚将军及另外两个人打麻将。此时,电话铃响了。电话是总统官邸打来的,要找参谋总长。陈诚从麻将桌旁站起身来,嘴里嘟嘟嚷嚷地抱怨电话打得不是时候,搅乱了他们的牌局。当时,其他人在一旁听着,试图从陈诚的反应中猜出电话的内容。但是陈诚只反复地说:“是!是!”放下听筒之后,就见他转过身来,突然大声说道:“就是。为什么日本人非得今天投降?现在我要去参加胜利游行了。吠!偏赶在我玩得正带劲的时候。”其他人也都说:“就是,胜利来得太快了,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准备呢!”萧振瀛则显得比其他人更为兴奋,他说:“不信等着瞧吧,接管东北将是我们最头痛的事。”

  果然,在随后的几天中,萧的乡村别墅门庭若市,东北来的政客络绎不绝。当时,除了萧振瀛之外,大家都一致认为应该释放少帅,并请他出任东北的最高长官。他们的主要理由是,在东北没有人能像张学良那样受人拥戴。

  转年1月6日,时任天津市市长的萧振瀛又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行政院长宋子文要由北平赴天津“视察”。萧振瀛放下电话,便去吩咐秘书准备,恰在此时收音机里传来当日短讯的播音:

  “宋院长在北平已经完成其大部分的工作,明天就要到天津去。那里的大沽新港和几个大工厂,将是他视察的主要目标。宋院长落平一周,办了两件大事即:邮电加价暂缓实行。如果按照全国一律的价格,华北人民将由2元钱送一封信,变成20元送一封信,新闻记者拍急电到上海去将从每字8角跳到2元。一旦实行,将对物价的影响不问可知。此外他成立了代表最高权力的行政院办事处,以解决接收中不合理的现象,一个大门只准贴一个封条,而且还要迅速地把这一封条撕掉,让里面的马达转动起来。”

  当日本宣布投降时,宋子文还在苏联。宋子文是1945年8月下旬回国的。回国后,他便秉承蒋介石的旨意,主持了接收敌伪物资事宜,同时也乘机膨胀了包括私家在内的国家资本和官僚资本。抗战胜利后,宋子文配合南京国民政府在政治上坚持独裁内战,在军事上抢占战略要地,在经济上则派遣大批官员接收敌伪物资,并趁机掠夺人民财产。

  还是在日本投降签字的第3天,重庆国民政府决定,在陆军总部之下成立党政接收委员会,由何应钦任主任委员,谷正纲、萧毅肃为副主任委员;并且各战区及各省市亦相应设立党政接收委员会。

  在宋子文的请示下,蒋介石于1945年10月批准,成立行政院收复区全国性事业接收委员会,由行政院副院长翁文灏负责。以此相袭,各省市亦相应设立了敌伪物资产业处理局。

  接收敌伪物产,实际上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个人都有好处,所以当时都争着去做。而宋子文此举,实际上将原来由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主持的敌伪产业处理大权收到了行政院,所以气得那个何总司令顿脚骂娘。而宋子文则不管他那一套,依然我行我素。而事实上,何应钦当时也并没有放弃这块“肥肉”。

  就这样,形形色色的接收大员马上涌人收复区执行任务,犹如蚂蚁行雨一般接收南京、上海、北平和天津。这些前来作威作福的“解放者”,一时就像贪婪的饿狼一样,突然骑到人们的头上。他们毫无同情心,脑子里根本没有一点儿恢复重建的概念。于是所有的东西都要没收:房子、车子、条子(黄金)、女子、票子等。当时被人们讥讽为“五子登科”。尽管宋子文没有也不可能改变国民党接收大员们“五子登科”的贪污舞弊现象,但他毕竟为蒋介石聚敛了一大批可供其大打内战的财富。

  当时,在国民党的接收过程中,曾为日本人工作过的人均要逮捕入狱。但是,只要他们肯拿出财物和金银贿赂,往往就可以被保释,或免遭逮捕。于是那些为汪精卫政权卖过命的人,以及他们的亲戚朋友也都受到了牵连。而这些人的贿赂往往容易奏效,可以使其免受铁窗之苦。

  不光是重庆的官员从接收工作中发了大财。当时,有一位英国外交官也坐飞机每周于重庆和上海之间往返一次,把成箱的中国钞票带到上海,以官方汇率兑换成外币。经过几个来回,他就赚了10000美元,随后便辞去了官方职务。此人在担任“盟国”官员期间,在上海市原来的法租界中还占了两幢漂亮的洋房。据说当他离职去香港享清福时,卖掉房子,又得到了一大笔钱。

  此外,还有一个当时在美国新闻处工作的人。据说,此人借美国新闻处的名义,收买“接收”机构的房子,当时一共搞了12幢空房子。这些房子都在虹口区迪斯威尔路边的一条小街上,原来住的都是上海的日本人。一般来说,这种带花园和阳台的英式三层洋楼,每幢都应收200盎司黄金,作为有关的费用。但此人却分文不花,就搞到了那些房子。他挑选了一幢最好的留给自己住,其余的便让他的朋友们分享了。当时在上海人的眼中,那些英国人与在美国新闻处工作的人员,都属于“重庆来的官员”。

  当时,有几句民谣曾一度广为流传,连孩子们都会唱:

  想中央,盼中央,

  中央来了更遭殃。

  过了一段时间,就轮到东北了。在东北,接收人员拿走了车间里的工具和医院里的设备,而这些东西不久便出现在街头小贩的货摊上。住宅和办公楼的房顶、门窗和水管也被洗劫一空。

  台湾的情况也和东北一样。在这个日本帝国最富饶的殖民地上,成群的国民党人为了私利而大肆掠夺,分赃不公时竟动手在大街上打起架来。

  光复后在所有这些地方,国民党官员的所做所为均震惊了当地的人民,使他们对国民党更加疏远了。“中央政府”这个词开始在普通老百姓的口中带着轻蔑的含义。过了不久,那些为政府工作的人也不愿提及自己的身份了,可想当时的混乱之及。

  而蒋介石对这些丑行置若罔闻。

  当蒋介石策划于密室--因为美国人以罗斯福为代表当初曾专门要求他去拥抱不共戴天的中共对手,于是他亦谋划以某种方式来满足美国的要求。而宋子文此时则似乎不问政治,只乘机一味地为蒋介石敛财。

  1945年10月11日深夜 2点。宋子文一行乘坐火车到达上海,迎接他的上海市要员们,迎着凉风早已在站台等候。宋子文以“遵照总裁谕令”的口吻,限各国民党机关及军队3日内将所有接收封存的物资,开列清单向他报告。同时,设立敌伪产业管理处,接收各机关所封存的物资。

  此行宋子文在上海住了3天。上海可以说是宋子文的根据地,这里的官员们多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很让他放心。当时他最不放心的便是上海以外的地区。如北平、天津、青岛、广州等重点地区。于是3天后宋子文便从上海起身前往北平等地。

  北平的居仁堂,一座豪华的清代皇宫。

  12月31日,这里聚集着平津地区国民党30余位军政要员。一个紧急动员会议正在这里召开。会议中心议题是“调整接收处理事项”。主持会议的正是西装革履、神采奕奕的宋子文。他目扫会场一周,开口先讲了国内局势,并布置了接收任务和措施,然后讲了几点要求。要员们一个个全神贯注,不少人还掏出笔记本记了起来。宋子文的话还没讲完,外面的轿车已经发动,等待他去参加另一个会议……

  1946年1月1日,虽一元复始,却未见万象更新。

  宋子文在北平发表演说,宣称要“对内力谋恢复交通,稳定物价,对外确定汇率,发展国际贸易”。第2天也就是1月2日,宋子文又设午宴款待在北平的参议员,听取各方意见,谋求各方支持。

  按当时人说,接收是一块肥肉,令不少人垂涎三尺。实际上,接收也是国民党内各派权力和物质的再分配。可想,宋子文在北平的那段时间内,多少人来找他。用当时他秘书的话说:出门有人拦,吃饭有人找,夜里有电话。所以宋子文根本无暇出门,几乎终日呆在居仁堂里,最后连重要会议也搬了过来。

  就这样,当宋子文在北平完成了他该进行的工作后,于1946年1月7日驱车赶到了天津。当即萧振瀛市长陪他召开会议,陪他视察大沽新港,还陪他参观了几家大的工厂,陪他在天津卫逛了几条小街并品尝了风味小吃。当时宋子文一再强调,一定要使工厂的烟筒尽快冒烟,转入生产。政治问题最终是个经济问题,经济问题解决不了就要出乱子。此时,作为美国哈佛大学毕业的经济学博士宋子文,已经在视察的过程中,看到了人民的实际生活水准、通货膨胀和潜藏着的经济危机。

  当时经过宋子文一番紧张活动,平津地区共有163个工厂改由国民党政府经济部重新接收。据在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上行政院公布的数字,当时共接收敌伪物资价值6200亿元之巨。其实这个数已被大大缩小了,因为大量的敌伪物资在接收过程中,已被接收大员鲸吞、隐匿和变卖了。然而,虽然这些隐形的东西是无法看到了,而国民党的腐败则是在此时公开化的。据统计,在对敌伪产业的接收过程中,尽管贪污舞弊现象十分恶劣,以致于人们讥讽为“劫收”,但是宋子文仍为蒋介石政权聚敛了黄金 72.3492万两、白银 763.9323万两、银元37.1783万枚、美元1570万元、英镑2.6544万镑。另外,各城市还陆续上缴处理敌伪产业所得收入,仅平津地区便上缴所得收人1000亿元。大约与此同时,“四大家族”官僚资本集团在“接收”的名义下,也攫取到了日伪榨取中国人民血汗聚敛的巨额财富。

  抗战胜利后,宋子文还利用划归行政院的资源委员会,控制了全国的钢铁、煤炭、石油、有色金属、电力、机电、化工等行业,并扩展到水泥、米、盐和造纸工业。他还成立了中纺公司,接管了日本在华全部纺织设备。他还在资金、原材料。燃料动力等方面大力扶植上述为国民党政府直接控制的企业。这样一来,国家资本和官僚资本更以空前的速度膨胀,而众多的民族工商业则日益陷入困境。

  当时宋子文指令财政部以大大压低币值的伪币收购办法,对各阶层人民进行残酷的掠夺。1945年9月27日,国民政府财政部公布《伪中央储备银行钞票收换办法》。规定流通于华中和华南收复区的伪币中储券200元兑换法币1元;还规定流通于华中和华南收复区的伪币联银券5元兑换法币1元,并规定限期及限量兑换等。按照当时这些地区与国民党统治区批发物价总额比较,这两种伪币与法币的实际比值分别约为35:1和0.5:1。据当时有人估计,仅通过这种掠夺式的货币兑换手段,国民政府就从“收复区”人民手中攫取了2亿美元之巨。

  在战后国民党流通货币调整贬值的日子里,一度贬得物价不但早晚不同、甚至一小时之内都有不同。当时市面商店本来挂上牌子,上写“目下一言为定,早晚市价不同”;后来因变动太快太大,价目表要随时更换改贴。人们在饭馆吃碗面,进门时的价钱出门时就不一样。前一次价目表上的墨汁还没干,新的价目表又贴上去了。此种目睹之怪现状真二千年所没有也!

  然而国民党在摆不平经济财政的关口,忽然念头转到老百姓头上。当时它又公布了《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宣告改行金圆券制。紧急处分令包括下列四种办法:

  一、“金圆券发行办法”17条;

  二、“人民所有金银外币处理办法”15条;

  三、“中华民国人民存放国外外汇资产登记管理办法”15条;

  四、“整理财政及加强管制经济办法”13条。

  这些办法内容包罗一切,举凡财政收支、军士待遇、税制税率、工资物价、金银外币、贸易外汇、工商生产、金融税率及人民资产,全部在内。

  从货币学观点看,当时金圆券的发行,是根本违背金融基本原理的。国民党在根本没有现金银准备金的情况下,大肆发行,是典型的卖空;而收兑黄金美钞,又是典型的买空。

  金圆券存兑限制办法实施后,存兑人数及申请存兑人数越来越多。每日上海外滩中央、中国、交通三银行门前,自清晨到傍晚鹊立群众拥挤不堪,以至终于发生挤毙人命的现象。政府遂不得不又暂停存兑数日。

  后来,上海实行宵禁。挤兑黄金时老百姓只好在头天晚上,藏身在黄浦滩四周,等待清晨5点的宵禁解除。待清晨5点一过,黑压压的人山人海就从四面八方蜂拥中央银行门前,争取优先兑换。以至万头攒动,水泄不通。一度上海警察局派出精锐部队--飞行太保,骑在马上挥动皮鞭打人,可是仍无济于事;每天被挤死、踩死或挤伤踩伤的人随处可见。

  如此金圆券的命运就是注定的了,其贬值速度之快,不下于法币崩溃前两个月的情形。物价有时一天之内,可暴涨到二至三成。当时,一般人民即便凭着常识就能算出金圆券的币值惨跌在200%左右。

  于是人民开始明显不满于国民党政府,而蒋介石却仍一意孤行,继续坚持独裁统治并发动内战。

  1946年3月1日,国民党在坚持内战的同时,在重庆召开了六届二中全会,此次会议历时17天,可谓一塌糊涂。

  3月8日,宋子文强打精神作政治报告,名曰政治报告,实则是经济检讨报告。宋子文当时企图通过这一报告,平息国民党内对他的攻击。可事与愿违,这一报告反而激起了许多人的当场不满,甚至喝起倒彩来。

  宋子文报告完毕,便有参政员提出书面和口头质问案65件,令宋子文根本无法解释,这同时也暴露了“四大家族”及其亲信的其他罪恶行为。事实上,不论国民党中央怎样责难宋子文对“财政经济多有贻误”,也不论参政员们如何讥讽斥责宋子文,此时的行政院长宋子文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改变国民党政权财政危机的势头了。

  1946年3月20日,宋子文在南京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曾再一次流露出对财政经济“没有办法”的悲观心态。

  关于国共双方对峙态势,当时宋子文回答说:“本人一向乐观,且对国运前途具有信念。但如能双方让步,定可获得结果。”

  有的记者问:“停战期满,和平仍无望时,又将如何?”

  宋子文答道:“望爱国心高于一切,在无希望中寻找希望。”

  在此次招待会上,宋子文一再说:“没有和平,则财政、经济整个都没有办法。”

  这种说法,当时引起许多记者的不满意。有的记者一再追问:“如和平不能实现,就绝对无办法吗?”

  在记者们的追逼询问之下,宋子文最后只好说:“尽量想办法而已。”

  然而从此,国民党政权的经济则处于四面楚歌、风雨飘摇之中。而黄金风潮的爆发,再度导致了宋子文的下台。

  1947年3月1 日,宋子文不得不辞去行政院长一职,之后他又相继被免去了行政院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主任和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行联合办事处理事会副主席的职务,并且在国民党中执会常委改选中落选。

  说实在的,当时宋子文也有一肚子意见:倘若老蒋不打内战,经济财政能有今天的不治之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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