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在大多数的中国传统家庭男子都以家长自居,他们的话像法律一样具有威力,不管对与错都可以强加在孩子头上。或者说他们的话本身就是法律,不管孩子理解不理解愿意不愿意,都要执行。而孩子的要求不管对不对,提出的愿望应该不应该,则全凭家长的一句话:“对”或“不对”和“行”或“不行”。在这样的家庭里,孩子最可怜了。他们的童心很早就泯灭了,唯命是从,看大人的眼色行事,而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或者说按照时代的潮流自由的无拘束地发展。因而也就注定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多数成不了大气候。
宋蔼龄的家庭则不是这样。在这个家庭里,不论大人小孩都可以自由发表言论。而且当孩子的要求和大人的愿望相。浮时,孩子均可以据理力争并最后使父母满足自己的要求。
宋蔼龄的父母--宋耀如和倪桂珍当年就是自由恋爱(当然父母也同意)而结合的。当年,宋耀如可以因自己上学的要求被拒绝后而“逃跑”,并去干自己想干的事;倪桂珍也可以因缠足发烧而后保持“天足”,当同龄的女孩子在父母严厉的督导下苦学“女红”时,她则可以征得父亲的同意去上学读书,还学会了弹钢琴。
宋耀如的夫人倪桂珍,是一位极端虔诚的基督教徒。她不仅坚信上帝,坚持祈祷,还烙守着传统的观念。在她看来,即便不讲“女子无才便是德”,起码女孩子在读书之余,还应该学会女红,以备将来嫁人后不致受窘。为此宋夫人专门为宋蔼龄请了一位家教师来教小蔼龄学习刺绣。但生性活泼好动的宋蔼龄怎么能忍受得了如此枯燥乏味的刺绣活计呢。她开始消极地抵制或者怠工。老师教了好几天,她却脑子里一片空白。并且每当那老师把“女红活计”读得就象“女叫花子”时,她便忍不住地窃笑起来。以至最后惹恼了那位老师,在宋夫人面前狠狠地奏了宋蔼龄一本。结果,自然是母亲倪氏严厉地训斥了蔼龄一顿。最后还是父亲宋耀如出面才给小蔼龄解围。在宋耀如看来,孩子们应该自由地选择他们的发展。既然刺绣蔼龄不喜欢学,何必勉强她呢。
后来当这些民主的传统沿袭至宋蔼龄他们作了父母时,当然就被很好地继承下来。他们在教育孩子时,就能保持大家风度,而尽可能满足孩子们正当的要求,并且答应了孩子的绝不食言。当年,宋美龄所以10岁时就远渡重洋到美国留学,其原因就是在她生病时父亲答应了她“病好以后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句话。
宋耀如和倪桂珍夫妇,一生恩恩爱爱,感情笃深。不管是生活富裕还是经济桔据,他们都能勇敢地面对现实并渡过难关,力争不让孩子受一点“委屈”。宋耀如总是随孩子们一起称夫人作“妈咪”,体现了美国的民主和东方的幽默。
宋蔼龄在童年时代接受的完全是正规的西式教育,接受的是正统的宗教生活熏陶,因而民主精神和独立意识非常强烈的执着。这些都应归功于宋耀如这个民主的父亲。
宋耀如通过自己的磨难和经历深刻地认识到,中国传统的压抑个性的陈腐式教育必须改掉,否则民族就会沉沦。因此他完全摈弃了“三从四德”的封建传统,采取民主的教育方式,对男孩女孩一视同仁。比如做为女孩的宋蔼龄也可以接受新式教育。宋耀如常对女儿说:“身为女人不应妨碍自己成为对祖国有成就、有作为的公民。”宋耀如坚持把三个女儿先后送到大洋彼岸的马克谛耶学校接受教育,并让他们寄宿以培养独立生活能力和个人奋斗精神。
宋蔼龄在过去很多年后,还清楚地记着她第一天上学时的情景月B天她打扮得整整齐齐,穿着一条绿裤子和一件方格呢上衣,辫子上系着蝴蝶结,右口袋里装着一小盒卡拉德和鲍泽公司的黄油硬糖,左口袋里则是一小盒该公司出的又苦又甜的巧克力。她和父亲坐在前一辆黄包车上。后面一辆黄包车上放着一只崭新的黑提箱,里面装的是她的衣服和其他用品,所有物件上都按照寄宿学校的要求,端端正正地写着名字。直到父亲把她留在校长的书房里,走出屋重重地把门关上时,宋蔼龄才情不自禁地掉下眼泪来。
然而也正是家庭这种特有的民主和独立训练,培养了宋蔼龄坚韧不凡的性格。记得她刚学走路时,走一步就要摔一跤。而站在一旁的父亲并不扶她,反而笑着鼓励说:“勇敢的小姑娘,爬起来,自己走!”同时拍着皮球在前面逗她,结果很快蔼龄就能满院子跑了。能走能跑后,宋蔼龄开始和妹妹庆龄在院子里玩耍,在田野里奔跑做各种游戏。一次她和妹妹玩“拉黄包车”的游戏,蔼龄是车夫,庆龄当乘客。结果“车夫”过分投入,用力太猛而使车子失去“控制”,庆龄被抛出车外“哇哇”大哭起来。
想起自己在美国读书时赴乡村漫游的乐趣,宋耀如也要为孩子创造一个这样的环境。于是他在上海虹口郊区盖了一栋房子,并带全家搬到农村去住。在房子的周围,宋耀如筑起一道围墙,以便给孩子一个“狂跑”的小天地。可惜围墙太矮,孩子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爬过去,到别人的菜地里跑来跑去。每逢这时,宋耀如都要给村民们一些小钱,解释清楚,然后告诉孩子们要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才能玩得痛痛快快。
紧挨着菜地是一棵桃树,每逢5月蜜桃成熟时,姐妹们总要翻过围墙,爬上桃树摘下蜜桃大吃特吃起来。而当一声吆喝,果农来了时,姐妹们则全给吓哭了。逢到此时,作为父亲的宋耀如只好掏钱赔桃并连声道歉。
宋耀如在乡下这个家设计的是中西合壁,半土半洋。主楼后面是一些较小的房舍,为仆人的住处、贮藏室和厨房。再后面有一个大菜园,他经常在菜园里劳动,栽种蔬菜或收获果实。宋耀如要用自己的行动,教育和培养孩子们奋斗向上的精神。
宋蔼龄做为家中的长女,宋耀如夫妇特别喜欢她,甚至有些宠爱。虽然蔼龄长得身体矮胖,相貌平平,但她生性机灵,敢做敢为,甚至有些任性调皮。宋耀如出外往往都带着她。他带她去参观他的印刷厂、面粉厂以增长她的见识,带她坐私人的黄包车(拉车的兼当保镖)在大街上兜风,向她揭示城市背后隐藏着的弱肉强食的真相。做为长女蔼龄和她父亲的感情非常深厚,她是宋耀如办公室里的常客,在商人和她父亲谈生意时,蔼龄总是坐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平静地瞧着,圆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父女二人的志趣也十分投机。宋耀如喜欢唱歌,嗓音纯美洪亮,尤其对美国音乐很熟悉。蔼龄继承了父亲的音乐天赋,也酷爱唱歌,很小的时候就跟父亲学会了许多中外歌曲。每逢夏日的夜晚,父女俩引吭高歌。伴着歌声,父女二人的心灵进一步沟通了。
当年宋耀如最爱骑自行车,据讲他是当时上海第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国人,学着父亲的样子,宋蔼龄也爱骑自行车。蔼龄10岁生日那天,宋耀如送给她一辆从美国订购的自行车做为生日礼物。从此以后,父女俩常常一块骑车外出兜风。每当路过南京路的外滩时,宋蔼龄总绕着站在那里的外国交通警一圈圈地转,仿佛根本不把那外国警察放在眼里似的。父亲则急得大叫,女儿却十分得意。
宋蔼龄就是在这样一个民主气氛很浓的家庭中长大,她的民主意识的启蒙老师,就是父亲来耀如。这些都决定了宋蔼龄从小就兴趣广泛,业余生活丰富而又充实。在青少年时代,阅读、讲演和办报是她业余生活的三大支柱。
宋蔼龄很小的时候就总缠着父亲,让他给讲故事。宋耀如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他讲的故事细致人微,富于戏剧性和幽默感。他给蔼龄和妹妹们讲过无数的故事,其中很多都是他在美国的亲身经历。父亲向孩子讲述美国人的热情和友好,旅美华侨的苦难血泪,以及身在异国他乡游子思归的惆怅,教会上层人物的歧视和傲慢等等。他把基督教的平等博爱观点和反清爱国的思想融为一体,向她们进述着。这些故事潜移默化,滋润了蔼龄幼小的心田。
上小学后,宋蔼龄就开始自己阅读父亲从美国订购的大量儿童读物。从父亲的故事和这些儿童读物里,蔼龄觉得自己好像到过地球的那一头,由此她萌发了去美国留学的念头。
1898年,宋蔼龄与父亲宋耀如别出心裁地编了一份《上海儿童报》。这是一份英文打字的小报,报上刊出的文章全部由孩子们自己独立编写。在这块创作的小天地里,宋蔼龄用手中的笔真实而生动地记述了她儿时的所见所闻,描绘了她未来的打算和理想。打字工作最初由父亲担任,蔼龄稍大便接替了父亲担任打字员。这份健康而富有趣味性的家庭小报,一直办到家中最小的两个弟弟--宋子良和宋子安进人上海圣约翰中学才停刊。宋蔼龄从小在这种创造性的自主活动中,得到了很大锻炼。
讲演是宋蔼龄喜爱的另一项活动。6岁时,这个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就开始演习并锻炼演讲。每年蔼龄放假的时候,宋家都要举行一两次小型的家庭演讲会,主要是给宋蔼龄提供一个锻炼提高的机会,也满足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有时为了更好地培养蔼龄对演讲的兴趣,父亲也要学着孩子的口吻参加演讲,结果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宋蔼龄就是在这样具有浓厚民主思想的家庭里培养和熏陶出来的。而且,也只有这样的家庭和宋耀如、倪桂珍这样的父母,才能够培养出宋霭龄这样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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