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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田赋--对农民残酷剥夺

  孔祥熙当家理财主要是靠两手,一手是抓钱,一手是抓粮。抓钱,如上面所说就是抓增税、抓借内债外债、抓滥发纸币、搞通膨胀;而抓粮,就是靠田赋,抓征实了。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农业人口占全国总人口的80%以上。历代统治者都重视农业,都重视抓粮食。明太祖朱元津就有“高筑墙、广积粮”的要诀。当然,在封建社会,没有工业或只有少量的工厂、手工业,田赋是政府的主要收入来源,所以关于田赋的征收办法和改革也特别多。

  如明朝以前,田赋多以实物征收。嘉靖年间实行了“一条鞭”法后,停止征收实物,改为征收货币--银子。田赋第一次由实物税转为货币税。但无论实物税还是货币税,在蒋介石政权建立以前,都由中央政府征收并纳入国库,无地方和中央之分。

  蒋介石在南京建立中华民国后,对田赋进行了改革,即将田赋纳人地方收入系统。这样可以调动各省的积极性,征收的是货币而不是实物。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大片国土沦丧,沿海富庶地区几乎全部落人日寇手中,国民党控制的产粮区日益缩小。加上战争对生产的摧残,军队数量的增多,大量人口的内迁,都使大后方的粮食供应越来越紧张。

  起初,孔祥熙以为,只要手中有了钱,粮食不是问题,生产不出来可以到国际市场购买。但自抗战以来的情况表明,他的这种看法越来越与实情不符。

  1939年德军入侵波兰,英国对德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由此爆发。

  1941年,日军袭击珍珠港,日美间的太平洋战争爆发。

  世界大战使世界粮食市场遭到破坏,粮食成为越来越重要的战略物资,粮食价格也一路上扬。当时对中国来说,即使买到了粮食,怎样运进来都成了问题。日军对东南亚地区的占领严重影响了中国的海运。

  从国内来看,由于粮食日趋紧张,不少大地主奇货可居,纷纷囤积粮食以求高价出售。原田赋又以征收货币为主,征来了法币由于不断贬值,实则买不到实际需要的粮食。于是,田赋改革势在必行了。

  孔祥熙做为国民党政府主管财政的负责人,对这种情况当然清楚。当时,经常有报告送到他这儿来,要他调运粮食给某省某地,报告都签着蒋介石等要人的大名。还有就是军队,常常抱怨军粮供不足,新组建的部队吃不饱。

  于是粮食问题关系到民心军心,关系到孔祥熙的位子能否坐稳。因此孔祥熙下决心改革了。但一改革就要触动一些人的利益,使他又不能不慎重考虑。

  1940年,就在美日关系日趋紧张,开战迹象越来越明显的时候,孔祥熙曾找到蒋介石,向他当面汇报粮食问题。

  孔祥熙说:“太平洋战争如若爆发,一则美国全力对日作战,军费剧增,必影响对我国的援助。二则太平洋战争势必影响我国的水上通道,从水路运送国内物资将越未越困难。因此,储备战略物资以应将来之需已成为当务之急了。”

  当下蒋介石问道:“依庸之弟意该当如何?”

  孔祥熙说:“我认为当前最主要的是粮食。大后方几百万军队,数十万官员和几亿民众,一日三餐是每天少不了的,二是粮食生产周期长,受自然条件影响大……”

  孔祥熙将粮食的重要性及怎样改革田赋的思路向蒋全盘托出。

  蒋介石听了以后说,“好,就由你全权负责这件事。既要办,就要把它办好。”

  当时,孔祥熙改革田赋的思路主要是:一是将1927年以来划归各省的田赋税重新由中央政府掌握;二是将明嘉靖以来实行了数百年的货币税恢复成实物税。

  孔祥熙在解释他为什么这样改革时说:“吾国田赋,现以国币征收,但目前粮价飞涨,以过去所定之税率,征购现在粮价涨后的田赋,显不妥当……”但通货膨胀是谁造成的呢?孔祥熙当然不会说了。

  孔祥熙实行田赋改革是有阻力的,主要来自各省地方官员。长期以来,他们已将收缴田赋做为自己中饱私囊的一个重要途径,一下让孔祥熙把财源截走,这些人当然不肯罢休了。

  地方官员虽然不愿意,但胳膊扭不过大腿;再说这是在抗战时期,谁胆敢抵抗就以破坏抗战论处。所以,在1941年初国民党五届八中全会上,孔祥熙正式提出田赋改革方案时竟以全票通过,并从1941年夏粮收购时开始实施。

  孔祥熙知道上面开会通过了,下面还别着劲呢,要使田赋落到实处还将有具体措施。

  于是他听从了宋子文、宋蔼龄的建议,在财政部里新增设了一个机构:整理田赋委员会,统一全权处理田赋征收事宜。同时在各省及县设立相应的机构,由各省、县首长亲自出任这些机构的负责人。县以下也设置机构,多少为以纳粮户往返不超过60里为限。

  这样,孔祥熙就在全国从中央到地方到乡村设立了大大小小数万个田赋征收机构,从组织上保证了田赋改革的实施。

  在落实了组织机构后,为了使各级机构便于操作,孔祥熙又亲自主持制定了田赋的具体征收额度和折征标准。即各省征额应依当年田赋正附税总额,每元折征稻谷两市斗。

  比如云南省1941年度田赋正附税额为1500万元,按每元征两斗的规定,应征稻谷300万担;广西赋额为900万元,应征稻谷180万担。

  1941年夏季田赋征收后,孔祥熙觉得此价定低了,于是在1942年又把征实额向上翻一番,即每元折征稻谷4市斗。1942年法币比1941年贬值了约20%,折征稻谷却增加一倍,这对农民该是多么大的剥夺。孔祥熙对此却振振有词,他说购粮标准,应根据各地粮产的丰啬情形而定,不需定一个固定不变的标准。

  另外不产谷物的地方,农民便要交纳小麦、玉米、豌豆、青梨、大豆和花生等等,而且各种杂粮的折合比率均比稻谷压得更低。

  为了推行田赋改革,孔祥熙还不辞辛苦,亲自下去检查,并接见田赋征收机构工作人员,给他们壮胆打气。

  在一次接见中他说:“你们都是国家的中坚,你们肩负的使命是国家的希望。”他还说,“田赋征实自古已有之,但弊端丛生,现在实行改革,适应战争,合乎民意,你们要提高认识,树立信心。要唤起民众,支持政府。”

  孔祥熙不仅亲自出马,还经常派他的大员下到各省各县监督检查。当时他对财政部提出具体要求,每年不能少于50人下乡检查田赋征实;各省每年不能少于200人下乡;各县在旺征期间,官员应全部出动。他还要求财政部在全国各地建立自己固定的联系点,以便以点带面。财政部根据他的指示,在全国1000个乡里聘用了1000个通讯员,及时向他反映基层在田赋征实时的情况。

  由于孔祥熙采取了这些措施,田赋改革取得了成果,实物征收也一年强似一年。如田赋改革的1941年,国民党中央政府征收稻谷及其它粮食455多万担,超额10.39%,1942年征收6600万担,1943年征收了644万担,1944年征收了544万担。4年累计征收粮食2.3亿担,基本上满足国民党党政军各部门的需要数量。

  孔祥熙的“政绩”是建立在对广大人民、特别是广大农民的残酷剥削、压迫和剥夺的基础上的,在他向蒋介石报告的那一串串数字的时候,广大国统区的农民正处在无衣无粮的水深火热之中。

  比如据国民党的《中央日报》报道,陕西省在1941年,除要负担中央政府的600万担粮赋外,农民还要负担所谓八战区、五战区和二战区的代购及地方各级“公粮”,农民交纳这些粮物后所剩尚不及三分之一。西安的《民众导报》披露说,陕西省榷县中山乡1944年每亩旱田除缴纳粮食二斗二升外,还要出公款8000元,合小麦4斗。当年还是大丰收,所交公款公粮要占三分之一强。1943年,四川省稻谷每人平均4市担,但其中约有2.5担要被充做公粮。

  这是从平均数来看,如果具体的每户农民,那情景就更为凄惨。因为田赋征收采取的是比例制而不是累进制。

  在四川省长寿县,一个年收入为4500担稻谷的地主,须交缴田赋150担,只占其收入的3%;而一个收入10担的自耕农,须交纳田赋1.3担,占总收入的13%(因为他没有别的收入);而一个收入只有几担,当时靠租种地主部分土地的贫农,处境就更为困难。除了缴纳田赋,所剩无几根本不能养活家人。这还仅就田赋而言。事实上,除了田赋,农民还要负担很多苛捐杂税,实际负担要比田赋所反映出来的重得多。

  孔祥熙在田赋改革时保证,改革田赋是针对每一个人,是“有粮者出粮,有力的出力”,而实际上,地方大地主总是利用自己的金钱和影响及权力,在田赋征收中大做手脚,尽量把负担转嫁到自耕农和贫农身上,从而形成了实际上的“有粮者不出粮少出粮”,而“无粮者多出粮”的局面了。

  除了地主大地主的转嫁,国民党基层组织和地方官员也大捞小捞,从中舞弊。如田赋收购一般是通过县、区、保、甲等系统分片包干的。这样,县长、区长、保长或甲长就在实际征收中作弊。上面要一担,他说要两担,完不成就罚。弄得当时农民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

  孔祥熙经常派财政部的官员下去检查。一次一名检查官在给孔祥熙的报告中写到:“各地经办人员浮收、冒斗现象非常之普遍,如未身临各地,几难置信。经我在几县调查,凡50户中就有37户处于浮收、冒斗和勤派三种形式之下,多收原粮一半者6户,多收原粮十分之三者11户……”

  孔祥熙在田赋改革一开始就宣称,田赋归中央,改征实物,为了解决战时军民用粮之急需,孔祥熙确实在这方面做了一些工作,但同时也为自己捞了不少。

  比如在重庆,从1941年7月开始,中央公务员及其家眷(以一家4口为限)每人每月可购平价米2斗。从第M年开始,公务人员的食粮免费定量供应。如31岁以上的每月发大米一担,26岁至30岁的发8斗,25岁以下的6斗。据统计,自1943年至1945年,免费发放的大米小麦及杂粮为6700万担,而且三年收购的田赋谷物却是1亿多担。剩余部分,则全为孔祥熙等官僚无偿或低价占有,或成为他们手中的投机商品,投放黑市后大发其财。

  孔祥熙的田赋改革由于是建立在对农民的剥夺的基础之上,所以收缴田赋在数量上有一定上升(抗战后期开始下降),但却使农业生产陷入日益萎缩的境地。

  首先,自耕农和贫农的生产再生产资金大半被田赋和重税所消耗。如《云南日报》曾对昆明附近各县进行调查,调查后在报上撰文说:近年来秋收后能够有余粮供一家半年食用的,每村不及一半,过年后还能有余粮供一家3个月食用的,每村更不过数户而已。

  更有甚者,乡村保甲的摊派使农民被迫将存粮出售,于是谷雨一过,连播种都成了问题,只得忍痛去借高利贷。

  金陵大学农学院后来也曾进行调查,1941年成都附近的几个县的粮食生产成本剧增,1941年比1940年增加1倍,比抗战前增加门倍。其中粮种、畜工及人工费涨幅最快。

  国民党内政部长周钟岳1941年在一次会议上公开说:“粮价固已大涨,但农民未得到好处盖收益全人于地主之手,地价愈高,自耕农愈少,大多数农民都被迫到农村高利贷手中借款。”

  其次是劳动力严重不足。由于国民党的兵役制度,使乡、镇及保甲长乱抓壮丁。甚至像土匪那样“绑票”,交了相当数量的财钱才能放回。但放了再抓,抓了又放,形成无休止的对农民的敲榨。从1937年到1944年,国民党政府共抓壮丁275万人,且几乎全是贫苦农民。

  兵役和抓丁的结果,造成农民劳动力枯竭,农业生产受到严重影响。

  抗战8年,前方对农产品需要的增加,本来应带动后方农业生产的增长,但实际情况是,在8年抗战中,国民党统治的区域内,除1938、1939年两年丰收外,农业生产非但没有增长,反而一天天萎缩。如《农报》统计,1941年大后方比战前撂荒了842万亩耕地。1943年至1945年,四川省的冬季作物面积从6删q亩减少为5700万亩。

  抗战8年国民党统治区的农业生产全面萎缩,是国统区封建性的土地关系造成的后果。孔祥熙所进行的田赋改革,非但没有使这种土地关系减弱,反而使其加强了。广大农民在抗战中建立了伟大的功绩,在前方苦苦杀敌,在后方生产粮食,还要出重税养活那些贪官污吏,而他们自己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美国一位大学的教授在抗战期间来华考察,虽然在重庆他受到了国民党官方的热情接待,但在考察结束后仍用真实的笔向美国政府和人民介绍了国统区广大农民悲苦的生活状况。他说:“农民对政府的愤怒正在明显地回响在全国的乡村,在农村地区和民众中,国民党政府的威信和影响力也许已经达到了最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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