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果夫在政治上积极反共,在经济上又为蒋介石不遗余力地卖命,为维护蒋家王朝的统治,可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用心良苦。
蒋介石对陈果夫、陈立夫兄弟百般欣赏与信任,而在感情上却与他们若即若离,所以二陈一直得不到重用,而且,蒋介石还想找机会把他们踢开。这一点,二陈开始没感觉到,后来慢慢感觉到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不明白自己已经挡住了蒋经国升官的途径。
1933年5月,陈果夫辞去监察院副院长的职务,10月,蒋介石任命他为江苏省政府主席。
当了多年京官,现在下到地方去当地方官,似乎多有降职之嫌,但陈果夫想到下边干一番事业,也认为这是蒋对自己的考验,于是答应的很利索。
殊不知,蒋介石见陈氏兄弟身居高位后,有时也跟自己顶几句,渐渐对二陈有了疑心。蒋介石想把一切权力都揽在自己手中,但由于政务、军务缠身,分身无术,还是把一部分日常管理权让给了二陈。
从1935年起,蒋介石便在忠于自己的党棍中给陈氏兄弟物色对手,并不断调整二陈的职务。
派陈果夫到江苏省任政府主席,是蒋介石想法赶走二陈的第一步棋。
陈果夫在江苏省政府主席的位置上干了五年,仍不见蒋把他调回南京,他开始有感觉了,便给蒋介石写了辞职报告,表示自己体弱多病,不能胜任多年的政府主席。
蒋介石见陈果夫态度诚恳,且在江苏任职期间政绩突出,只好批准。
陈果夫卸任的第二天,便乘汽车前往安徽安庆,然后到江西九江,与他先前离开江苏的夫人朱明、父亲陈其业、弟弟陈立夫等人汇合,再乘轮船到武汉。
不久,武汉告急,他又迁往长沙,最后到达重庆。
陈果夫离职后,曾对今后的任职做过预料,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任命为中央政治学校代理教育长。
接到任职后,陈果夫一直闷闷不乐,经过在地方五年的锻炼,是准备回中央担任要职的,没承想,却离开中央,去了政校。他不仅懊悔自己未能在党内担任要职,更担心自己离开中央时间久了,有碍CC势力的发展,而蒋介石之所以不让他到中央任职,也恰恰是从这方面考虑的。
尽管陈果夫对自己的任职很不高兴,但恭敬不如从命,还是愉快地到职了,而且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大显身手。
但是,蒋介石还是一心想把他赶到外省地方去,而且越远越好。
1938年9月,蒋介石召见陈果夫,让他到甘肃省担任政府主席。
陈果夫吃了一惊,他离开江苏省主席的位置,是想回中央任职的,结果,没在中央任上要职,还要到大西北去,他想不开。
蒋介石见他不说话,便开导他:“你在江苏任职五年,政绩是很突出的,这说明你在省主席的职务上是称职的,这次派你去甘肃,到艰苦的环境时去锻炼,用不了三年两载,就让你回中央来。”
陈果夫吃惊地看着蒋介石,最后说:“让我考虑几天吧。”
陈果夫一连想了好几天,终于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回敬蒋介石。他说:“现在抗战中兴,最好此时不主张更换甘肃省主席,军政仍应该同意,要考虑新疆盛世才的猜疑。”
蒋介石知道陈果夫是不想去,但他说的又有道理,只好放弃此议。
但蒋介石赶陈果夫离开中央的念头一直没有打消,此后,蒋介石又几次劝陈果夫下去当省主席,陈果夫均以身体不好为由加以拒绝。
1946年的一天,蒋介石召见陈果夫。
陈果夫不知何事,进屋坐在沙发上,听候蒋介石的吩咐。
蒋介石说:“浙江省主席黄季宽要辞职,这事你听说了吗?”
陈果夫不知道蒋介石这话是什么意思,对于黄季宽辞职,他确实有所耳闻,但并未在意,因为他觉得与自己无关。听蒋介石这么一问,他便说:“我现在有病卧床,当然消息也不会灵通。”
蒋介石却说:“我想让你去顶替黄的位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果夫一听这话,立马不高兴了,忙说:“现在可当省主席之人不少,我身体尚未痊愈,此时去任此职,一若年前之任组织部长,身体既无好的希望。”
蒋介石不高兴了:“果夫,你受命组织部长时,可是欣然接受啊。”
陈果夫解释说:“在中央任职担子轻些,尚能照顾我的身体。”
蒋介石一听这话,火更大了:“你做一部分事情做得好,在中央做不好。”
陈果夫见蒋介石翻了脸,也忍不住了,多年的积怨一并发出,他提高嗓门反问蒋介石:“你说我在中央做不好,请问委座,现在中央谁做得好?”
蒋介石被问得无话可答。
这是十几年来,陈果夫第一次当面顶撞蒋介石。
蒋介石对这次谈话一直记在心里。
陈果夫不愿下去做省主席,当然不是身体的原因,他是怕被蒋介石挤出中央,使CC派失去首领而陷于衰落,虽然有陈立夫,但毕竟孤掌难鸣。
另外,陈果夫在江苏任省主席五年,深知省主席不好当。蒋介石大搞独裁专制,一切权力都集中在中央,集中在蒋介石手中,什么事都要请示蒋介石,省主席只不过是个代理人而已。
陈果夫也看出来了,蒋介石千方百计地把他挤出中央,是为了扶植太子蒋经国,想法削弱CC派的势力,越是这样,陈果夫就千方百计赖在中央不走。蒋介石也拿他没办法。
陈果夫跟蒋介石发生顶撞以后,一时觉得解气,过了一些时日,又觉得心里不踏实,同时也觉得有些委屈。
他想起了20几年以前,与蒋介石蒋经国父子的一些交往。
蒋介石对蒋经国和蒋纬国非常钟爱,他评价二子说:“经儿可教,纬儿可爱。”所以对蒋经国的教育非常关心,他对奉化的学校不满意,就把蒋经国带到上海,在上海上学。
这时,蒋介石大部分时间是追随孙中山在广东,蒋经国在上海的生活也无人照顾,就把蒋经国托给了陈果夫。
1923年2月28日,蒋介石写信给蒋经国说:“每月可于果夫哥哥处,挪零用钱3元,如果想买各种书籍,并与果夫见商定为要。”
9月4日,蒋介石又给蒋经国写信说:“如有信件可托果夫哥哥写个信封寄出,你弟处应常通函问候。”
9月13日,蒋介石给蒋经国信中说:“再嘱你请果夫哥哥寄陈舜球银20元,给其做学费。”
9月14日信中说:“我上次托果夫转交你的信,想已收到了,我在这里很好,勿念。”
10月13日,又写信说:“你有空闲的时候,可以托果夫哥哥拣几本小说来看看。但小说不能做正项功课,只可算是解心都、发性灵的读物。”
蒋介石把在上海的财产也托陈果夫代为保管,甚至把自己1000多两银子的一个存折,也交给了陈果夫。
1926年,蒋介石第一次东征后,编写《曾朝治兵语录》,邮寄上海,托陈果夫付印。
由此可见,这些年月,蒋陈可谓相交莫逆,情同手足,陈果夫也不负蒋之重托,对蒋经国关怀备至,体贴人微,尽了义务和责任,蒋经国也常夸在口,感激不尽。
蒋介石不忘陈果夫照顾蒋经国之恩,对陈果夫的身体也备加关心照顾,这一点,陈果夫当然心里也十分明白。
1943年夏,陈果夫肺病加重,蒋介石每天派人送去牛乳两磅,供陈果夫营养身体用。
1948年7月,陈果夫去上海为吴倚沧治丧,由于连日辛劳,以致肺病发作,吐血不止。蒋介石又派人专程看望,并嘱咐他悉心静养。
陈果夫的病情加重,吐的多是瘀血,新药国内少,他打听到有一种叫药牛儿海蒙柏拉斯丁的止血好药,四处托人买,怎么也买不到,蒋介石听说了,让宋美龄到中美陆军医院去想办法,又派蒋纬国向美军索取。对此,陈果夫当然感激不尽。
1948年10月9日,陈果夫过生日。许多人送来了生日蛋糕和花篮,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9时许,蒋介石和蒋经国也来了,在陈果夫家呆了一刻钟才走。一是来祝贺陈果夫的生日,二是来看望陈果夫的病。
蒋介石说:“果夫今日面色尚好。”
陈果夫说:“面色好是因病中特别设法维护肠胃。肠胃之消化系统,犹之国家之经济机构,经济健全,所以虽有病,气色仍好。”
蒋介石笑笑说:“果夫真是久病成医啊。”
陈果夫听了也苦笑起来。
蒋介石又询问:“用中医治,还是用西医治?”
陈果夫说:“现在用西医,将来培补时需要中医。”
蒋介石说:“还是西医可靠。”
陈果夫说:“就是西医不能做整个计划,又中医有参茸一类补气之药,西医都不会用。”
陈果夫心里明白,蒋介石对自己身体上的关心亦真亦假,而在政治上对自己的排斥,却是千真万确,被蒋介石一脚踢开只是时间的问题。
随着抗战后蒋介石在内战战场上的不断失利,陈果夫和他的CC派对蒋介石的忠心也开始有所动摇。
1944年,国民党六大前夕,在陈果夫、陈立夫的怂恿下,各地的CC派分子发动了一场反对朱家骅继续担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拥戴陈果夫重新上台的运动。
朱家骅出任组织部长是蒋介石点的将,于是CC派在大攻朱家骅的同时,也公开指责蒋介石不民主。
这时,蒋介石和美国在史迪威去留问题上正闹得不可开交,不想内部再起纠纷,而且蒋介石在未来的“六大”上继续坐“总裁”的宝座,需要CC分子的支持,所以只得向二陈和CC系妥协。
这样,朱家骅交权,陈果夫又重新担任了中央组织部长。
1945年春,CC系组织各种座谈会,该派成员在会上慷慨陈词,揭露各种政治时弊,甚至公开指责蒋介石。
陈果夫出任财政委员会主任和中央农民银行董事长,本是蒋介石让他离开政治的一种手段。而蒋军在第三次内战中连连失利,陈果夫抓住这一事实,对蒋介石政府的政治进行公开的批评。
1946年5月14日,陈果夫在日记中写道:“中国政治之不能上轨道,由于学无系统,亦无中心,学人群趋于皮毛之研究,各是其是,以至不能产生一贯之政策而成今日之局。”
1946年9月24日,陈果夫又在日记中写道:“政府之经济政策总行不通。一、为思想不纯正;二、有自私心者从中作弄;三、人事复杂,不能专心办事,事前亦不专心训练;四、事前未有准备;五、自欺欺人;六、人多而智识不足,三头六臂,如何可以做好。
陈果夫认为,造成国民党危机的有几种原因:
一、经济无办法;
二、下面基础太差;
三、留学生大半为自己,很难断定他们抱有爱国热忱;
四、文武官吏腐化;
五、上好大言者;
六、官吏习于欺骗。
陈果夫说的第五项,显然指的是蒋介石。
随着蒋介石军队在各个战场上的失败,陈果夫对蒋介石的批评指责更加尖锐。
1947年6月4日,陈果夫在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上,对与会者说:“现在情况很糟,问题不在下面,而在上面。各省主席均想做好,但制度、作风及革命工作无中心,无目标,自然会到此地步。”
蒋介石是国民党的领导核心,陈果夫声称“无中心”,显然是在指责蒋介石没有起到核心作用。
1947年12月28日,陈果夫又对蒋介石军事上的才能开始指责:“国共作战目的在经济,尤其在东北。此次攻势似甚严重,因煤与米均感困难,不能不守。”
“我由面缩成线,又有线缩成点,一切处于劣势。军力不够用,因为一重要原因,所用兵似不无问题。”
随后,陈果夫又对蒋介石的经济政策进行批评:“中央公布财政经济紧急措施办法四项,自力更生,我甚赞成,但无外援及充分准备,不免带些冒险性质,其中公务员薪水给定得太少,明定大洋一元,换取金元券二元,是物价在人民心理上比战前多加了一倍;而高级公务员薪水反而打了一个二折,比照战前则为一折,如何令人生活,将来毛病必自此起。”
1948年,蒋介石支持蒋经国在上海“打老虎”,蒋经国那种雷厉风行的手段,实际上是引起了整个国民党内部贪官污吏阶层的恐惧,所以,这些人群起而攻之,蒋介石只好停止了“打虎”运动。陈氏兄弟趁机推波助澜,最后把蒋经国赶出了上海。
解放战争后期,以蒋经国为首的三青团派逐渐崛起,企图以团代党。
二陈为此深感不安。
这天,二陈找来一些CC骨干分子密谋,大家认为,蒋经国的势力已不可忽视,这对掌管党的CC派来说,无疑是严峻的挑战。
最后,大家想出了一个妥协的办法,即“党”、“团”实行合并,与消弥三青团与CC派的矛盾。
国民党六届三中全会上,由庞镜塘等人提出了“党与团应统一领导”的提案,这一提案得到蒋介石的赞成,他也认为这是处理党团关系的最好办法。
蒋介石曾说:“党、团如再不合并统一,最后的结局惟有同归于尽。”
在国民党中常会上做出决定:“撤销三民主义共青团,归并本党。”
蒋介石为了表示不偏向三青团,便将统一事务交给陈立夫与吴铁城、陈诚具体办理,没让蒋经国插手。
1947年9月9日至13日,国民党六届四中全会暨中央党团联合会议在南京召开,会议通过了《统一中央党部党团组织案》,实现了党团合并。
二陈虽然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但以蒋经国为首的大批原三青团骨干,却一跃成了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和中央监察委员。
二陈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们想合并三青团的企图被蒋氏父子代替了。
从此,“蒋家天下陈家党”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1948年岁尾。上海。
随着蒋家王朝末日的来临,国民党的达官贵人都开始清理财产准备外逃台湾。
此时,淮海战役已经结束,国民党以80万军队对共产党60万军队的决战,以失败而告终,平津战役打得正酣,人民解放军的大炮直指长江南岸,南京解放,全国解放已是时间的问题。
面临这种局面,陈果夫的病也一天天加重了。
一些亲朋好友来劝陈果夫到台湾养病,陈果夫故作镇静地说:“余实不能打算私事也。人生之命实不能由自己作主,如其事业可随便放弃,生命即失却主宰,余病多年而不死,即因有事业维系之故,今如放弃事业,即无命可逃。况且此时何能庸人自扰耶?”
陈果夫安慰别人,却安慰不了自己,他开始为自己的生命担忧了。
眼看病情一天天加重,连日吐血不止,再加战事慌乱,心境不佳,陈果夫精神恍惚,情绪颓废,整日不得安宁。
也许是耐不住疾病的痛苦,也许是不忍看到共产党的大炮打到上海,1948年11月15日,“不能打算私事”的陈果夫,终于拿起笔,给蒋介石写信,提出离开上海到台湾养病。
蒋介石见陈果夫确已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况且也正好借此机会把他踢出政界,没加任何犹豫,当即批准。
陈果夫经过一段时间的清理财产,于12月6日晚上,登上中兴轮,前往台湾。
前来送行的有弟弟陈立夫和CC系的头头脑脑们。
陈果夫望着上海滩的万家灯火,望着上海城参差巍峨的楼宇,禁不住涌起一阵悲凉与酸楚,此次离开上海,何日再返回呢?十年?八年?也许是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陈立夫见陈果夫满脸的凄凉,也禁不住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的命运,他强装笑颜地对陈果夫说:“上船吧。到台湾后好好静养身体,免得小弟牵挂。”
陈果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限惆怅地道:“人生如梦,往事如烟啊,曲直是非,自有后人评说,人命天定,何必自寻烦恼,还是自我珍重,贻养天年吧。”他朝陈立夫双手一抱,轮船启动了。
望着远去的轮船,陈立夫心中也涌起一股无名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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