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自古以来,乡巴佬总遭城里人瞧不起,被认为是贫穷和愚昧的化身。
然而纵观历史,不仅叱咤风云的帝王将相、英雄豪杰,连巨商富贾乃至大智大慧的才士,也多为乡巴佬或准乡巴佬出身。
本书主人公松下幸之助就是一个地道的乡巴佬,一个出身寒微而后来令天下城里人甘拜下风的乡巴佬。
的确,当他9岁就远离家乡去当学徒,并且为10个铜板的月薪兴奋不已时,谁能料到他后来会富甲天下,以成亿的金钱赞助社会团体乃至政府机关呢?
当他的身体虚弱得既爱尿床又常因拉肚子而将裤子弄脏时,(名人传记)谁能料到他会活到94岁,并在油尽灯枯之前依然神清志爽呢?
当他小学四年级都未读完时,谁能料到他后来不仅靠发明创造起家,并且著书立说,发表不同凡响的精辟见解呢?
当他做零工因搬不动水泥而吃尽苦头时,谁能料到他会成为荷兰女王等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的贵宾,并与日本首相田中角荣在电视节目中共论天下大事呢?
或许有人会说,松下这个乡巴佬的成功是命运使然。
不错,若不是一场大火烧毁了他家的房子,若不是他父亲做投机生意赔尽了家财,他或许会像先辈一样,继续做一个不愁吃穿的乡巴佬,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若不是他听从父亲“一定要当生意人”的告诫,而是一边当看门人一边上夜校,早晚或许会弄到一张什么文凭,当上一个什么职员,而决不会有后来的作为;若不是他离开电灯公司自立门户,或许会在这家公司干一辈子,最后弄到个部门经理的职务就很不错了……
显然,这些机遇都带有很大的偶然性。但松下之所以会获得成功,首先在于他早就树立了远大的理想,确定了努力的方向,不断有意识地磨炼自己的意志,培养自己的能力,开拓自己的视野。正是由于他具有这些优越条件,机遇才会善待他,才会特别愿意成为他的俘虏。
无论是城里人还是乡巴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遇。关键问题在于能否及时发现它、抓住它。善于发现、抓住并巧妙运用机遇的乡巴佬不仅能够成为城里人和城里人中的佼佼者,还会在某种程度上掌握城里人的命运。
城里人与乡巴佬的地位并非一成不变。有不少乡巴佬一经成为城里人,往往不用多久就会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变得比城里人更城里人,也比城里人更讨厌和蔑视乡巴佬。结果,顶多延续三四代,不是被新攻进城来的乡巴佬赶出城去,就是拜倒在后者的脚下,并且一有机会就宣称自己是世袭的城里人。可以说,自从有了城乡差别以来,人类历史就是乡巴佬不断进城又不断被赶出城的历史。
松下于其公司处于兴盛顶峰之时谆谆告诫全体员工:企业之城不管多么宏伟坚固,也如同点心一样脆弱。在日本成为经济大国之时惊呼国家崩溃的危机已迫在眉睫,这不是他始终保持乡巴佬最宝贵的清醒头脑和奋进精神的绝好证明吗?
松下这个杰出的乡巴佬成了杰出的城里人之后,他的后人能将这一荣誉保持多久呢?
1. 九岁的童工
日本和歌山县海草郡和佐村,有一株千年古松。松下幸之助的祖先因为住在这里,便取了“松下”这个姓。松下一族在此住了多少代,出了多少英雄豪杰,史书无载,谁也说不清楚。我们只知道自18世纪以来,他们家世世代代都在此务农。本书的主人公松下幸之助的父亲松下正楠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地主。
松下幸之助在兄弟姐妹中是最小的一个,排行第八。虽说父母忙于生计,难得有时间同他亲热,把他交给奶妈去管,他还是觉得十分幸福。
白天奶妈同他做游戏,带他到村头捉蟋蟀,河里摸小鱼;夜里给他讲故事,唱摇篮曲哄他入睡……这样的童年并不是每个农村孩子都有的。
可是到他4岁那年,一场无情的大火烧掉了他家的房屋和家财,也烧掉了他童年的美梦。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不久之后,父亲做粮食生意倒了霉,不仅蚀了老本,连祖上留下来的土地和房产也赔光了。结果只得离开祖居之地,带着一家人搬进和歌山县城,靠朋友的帮助,开了一间小小的木屐店,勉强度日。幸之助已读到中学四年级的大哥也不得不中途退学,在店里帮助父亲做生意。
迭遭家难
木屐店只维持了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就关门了。为了养家糊口,父亲每天都在外奔波。幸之助年纪幼小,虽然见到父母比过去辛劳,但对于他们的愁苦却并不理解。
他上小学那一年,大哥经人介绍,到一家纺织厂当事务员,多少减轻了父亲的负担。谁知有一天大哥突然患了感冒,病情急剧恶化。当时医疗水平低,条件差,再加上家里太穷,才过了三个多月,这一家的长子就夭折了。
大概是受他传染的缘故,就在同一年,幸之助的二哥和大姐也相继患病,离开了人间。家境本就艰难,紧接着又遭遇这些灾难,他的父母几乎挺不住了。
待流逝的光阴将这些强烈的悲痛渐渐冲淡之后,他们更加疼爱小儿子幸之助,把全家人的希望都集中在他身上。
到他读小学二年级那年,父亲前往大阪,在那里的一家私立盲哑院找到一份工作,以自己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大家人。无论母亲如何勤俭持家,也常常为孩子们的衣食发愁。
幸之助在学校非常用功,很受同学和老师的喜欢。尤其是老师见他家境贫寒而又聪明勤奋,对他格外欣赏,有时还叫他去家里玩,让他吃园里种的水果,教他下棋,勉励他树立远大的人生理想。
不过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毕竟苦多于乐。因为他品学兼优,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敢怎么欺负他。可是,每逢学校组织庆祝活动,要求学生都穿上漂亮的传统服装时,由于家里无钱给他做新的,只好把已故的哥哥们穿过的旧衣裳给他穿,或者用父母的衣服来改制,他穿到学校去时常常遭到同学们的讥笑。起初,他哭叫着不肯穿,可是当他看到母亲为难得流出了眼泪时,再也不吭声了。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读好书,长大后干一番事业,让母亲和姐姐们都穿上漂亮的新衣服。
谁知就在他上四年级的那个冬天,父亲来信说,有一个姓宫田的朋友在大阪开了一家火盆店,需要学徒。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叫幸之助赶紧去。
这时幸之助才9岁,母亲实在舍不得让他这么小年纪就去当学徒,可是家里实在太困难,无法继续供他读书。他去当学徒不仅可以减少这笔学费,还能在主人家找到一碗饭吃。
幸之助本人呢?他当然想继续读书。可是一想到自己可以学手艺和减轻父母的负担,并且又是在大阪这样的大城市,就很高兴地答应了。
就这样,他由母亲送到火车站,独自一人上了火车。当火车在汽笛的鸣叫声中离开车站,母亲孤单而又瘦弱的身影渐渐远去之时,他心痛得几乎要跳下车去,回到母亲的身边。
火盆店学徒
幸之助一下火车,父亲便将他直接送到火盆店去了。
宫田开的火盆店是一个自产自销的小店铺,除了老板之外,还雇了两三个店员。幸之助因为年纪小,干不了重活,虽说是当打杂的小学徒,还得负责带主人的孩子。
由于是初次离家,晚上关门睡觉时就想母亲,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
其他店员见劝他没用,也就随他哭去。好在日久天长,若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他也不再哭了。
按照老板的吩咐,除了看孩子,他主要的工作就是把店里卖的火盆擦亮。而这擦火盆还有许多讲究:一般的先用砂纸擦,再用木贼草擦;上等货则只能用木贼草擦,擦亮一个差不多得费一天的工夫。
不几天,他的手就擦破了,又红又肿,不住流血,痛得钻心。此时,只要一想起几乎通宵不睡地做女红贴补家用的母亲和姐姐,想起常年在外奔波的父亲,他又咬咬牙,忍住痛,起劲地擦起火盆来。
到12月15日那天,他第一次拿到了上半个月的工钱(按规矩初一、十五各发一次):5分钱,高兴得把钱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他在家时从来没有得过零用钱,更何况这还是他自己挣来的钱!由于主人家管饭,他决心一分钱也不花,全部存起来交给父母。
可是有一天,他却不得不忍痛花去了1分钱。这件事他一辈子都记得,因为这不仅是整整3天的工钱,而且还是由于自己的过失而花出去的。
这一天,他背着老板的儿子看其他孩子玩铁陀螺,不觉也跟着玩了起来。有一次扔陀螺时用力过猛,把背上的小家伙一下子从他头上摔了下来。亏他手快,抓住了小家伙的脚,可头已碰到地上,起了一个大包。
小家伙哇哇哭叫,把其他孩子吓跑了。幸之助更是害怕得脸色发青,把小家伙抱在怀里又诓又哄,可就是无法使他止住哭声。
幸之助想,如果这样回去,定会被老板和老板娘骂个半死,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打。正在这百般无奈之时,他突然看到了对面的饼店,就买了一个馒头来哄孩子。这一招真灵:这小家伙一见到馒头,马上就停止了哭叫,一边抽泣,一边大口地吃了起来。
幸之助虽说心疼这1分钱,但还是感到花得值得。要不是这个馒头,小家伙不知会哭到何时才停下来哩。
他回到店里后,如实地把事情的经过对老板和老板娘讲了,他们不仅没有责骂他,反而夸奖他肯动脑筋。
单车店的苦与乐
第二年2月,幸之助才当了3个月的火盆店学徒,老板关了这个店,把他介绍到五代开的单车店去。
那时在一般人的眼里,单车是很希罕的东西,一辆要卖100~150日元。从当对1个学徒每月的工资才1~2角钱来比较,就可以知道100元是多大的一个数额了。总之,这东西只有达官贵人和巨商富贾的公子哥儿才玩得起。
刚进单车店时,幸之助的任务是每天早晚打扫卫生,整理和陈列商品。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让他见习修理单车。他觉得,修理工作与他在乡下见过的铁匠活差不多,干起来很有趣。不久,他还学会了操作店里的车床和其他设备。
不过,他认为最有意思的还是骑单车。
老板要求每个店员都必须学会骑单车。这样,不仅便于向客人介绍和修理,必要时还能骑到大街上去兜售。
幸之助从进店的第一天起就学骑车。他年纪小,个子又矮,自然不会按正规的骑法,只能把右脚从横杆下方伸到下面去踩踏板,弯着腰半蹲着骑。他白天晚上一有空就练,一个星期就学会了。虽说姿势很难看,但骑起来并不比别人慢。
单车店的工作虽说比火盆店有趣,但吃的苦头却远比后者多。以使用车床为例,由于当时不用电,要用手去转动,这对他就是一个大难题。
因为力气小,转动30~40分钟就累得手发麻,转不动了。这时,年纪大的工人就会用小钉锤敲一下他的头,而且决不是开玩笑、做样子。
这是当时学手艺的规矩,到处都是如此:师傅打徒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打不成器”。若是不服气、提抗议,不仅没有用,反而会吃更大的苦头。
老板见幸之助聪明乖巧,除了叫他在店里学手艺之外,有时还派他出去跑腿:或是到顾客家,或是到老板的亲戚朋友家。这时,老板娘会教他如何对人说话,如何才能做到既有礼貌又能办好事情。
一年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单车店兴旺发达,增加了新的店员。于是,年方10岁的松下幸之助也成了老店员,偶尔可以向比他年纪大的新店员半真半假地摆摆威风了。
为了促销,老板培养选手,(应天故事汇)参加在各地组织的单车比赛;并通过报纸大肆鼓吹,弄得沸沸扬扬,每场比赛的热烈程度都不亚于当今的足球比赛。
此时,松下幸之助的老板五代已将他小小的单车铺扩大成颇具规模的五代商会,不仅出售英、美等国的单车,还开发出自己的“国王牌”等几个国产品牌。不用说,商会自己的选手参加比赛时,骑的自然是自己厂家的产品。
小松下年少好胜,也坚持天天练习骑车,参加比赛。他虽然体质单薄,除了吃店里的集体伙食之外又舍不得花一分工钱去增加营养,但是从不减轻自己的训练强度。他认为,骑车可以增强自己的体力,还能锻炼自己坚忍不拔的进取心,不能因为自己条件比别人差就自动放弃竞争的权利和机会。他日后在事业上百折不挠,取得卓越成就,与这一时期的自我磨炼大有关系。
就这样,他靠自己的刻苦努力,在好几次比赛中夺得了冠军。大概是命运提醒他不能再在这种竞赛中耗费自己的心思和精力吧,在一次比赛中,当他快到达终点时,车子突然出了毛病,使他猛摔下来,顿时失去知觉。虽无生命之虞,但却断了一条肋骨,整整医治了一个半月才恢复健康。
从此,他再不去练习骑车,更不去参加什么比赛了。
父亲的决策
由于父亲也在大阪工作,小松下有什么苦恼都去向父亲倾诉,有什么困难都去找父亲解决。几乎每一次,父亲都要语重心长地勉励他:
“不要灰心!什么艰难困苦都要忍耐,你早晚一定会发迹的!伟人们都是历尽千辛万苦才成功的,他们当中当过学徒的人可不少啊!”
每当他遇到挫折的时候,他就想起父亲的谆谆教导。他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作为松下家族惟一的男孩子,他担负着光宗耀祖的庄严使命。
因为他和父亲都在大阪安定下来,到他11岁那年,母亲带着姐姐也来到了大阪。
姐姐读过一些书,父亲托朋友帮忙,使她在大阪储蓄局计算事务所当上一名雇员。不久,局里招工友,姐姐和母亲商量,准备让小松下去干这个闲差事,好利用晚上的时间到附近上夜校。
他小学都没毕业,连信都写不好,心想如能一边当工友一边上夜校,不仅比当学徒自由得多,还能同母亲住在一起。因此,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求姐姐和母亲赶紧帮他换工作。
母亲心疼他,也支持他改变工作,但为慎重起见,还是去征求他父亲的意见。
父亲对此坚决反对。他对小松下说:
“你应当继续当学徒,今后去做生意。我认为这是一条最好的道路,你不要再改变主意了。我知道现在有好多连信都写不通的人,却能做大生意。你要明白,只要生意做成了,就能雇用有学问的人!”
由于父亲是一家之长,小松下当时虽然想不通,还是无条件服从了。
直到他功成名就之后,才真正认识到父亲的这一决策是绝对正确的,父亲言简意赅的见解是了不起的。他暗自庆幸,正因为当时没有去当工友上夜校,才得以深刻领悟另一方面的道理,从而获得事业上的成就。他在回忆录中对此感慨不已:
不错,学问很可贵;可是,如果不能活用,反而会成为包袱,阻碍一个人的发展。
有福气得到学问的人,要小心不使学问成为包袱,真正地活用它,为人类、为世界做有意义的事。这样,学问才是可贵的,做学问才有意义。
从小看大
在单车店里,小松下虽说仅仅是一个听凭主人使唤的店员,但他身上已开始显现一些不同凡响的品质。
来到五代单车店的人,见松下年纪小又和气,总喜欢叫他放下手中的活儿去买香烟。次数多了,松下心想,这样每次都要洗手,到香烟店去买,既麻烦又浪费时间,如果多买一些来放着,客人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顺手取来就是,既方便客人,自己也省事。再说,还能因此而赚点小钱。因为按香烟店的规矩:若每次买20包,就可多得一包,对于一个小店员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生财之道。
松下13岁那年,老板开始让他去跑外勤,同顾客打交道。而他呢?
也极想亲自尝尝推销单车的滋味,哪怕能卖掉一辆也好。可是如前所述,当时单车的身价可与当今的汽车相比,即使有人想买,也轮不到13岁的半大孩子一人去推销。
谁知有一天果真出现了这样的机会。本町二段一个蚊帐批发商给老板打电话来说,他们想买一辆单车,叫赶紧送货去看。恰好当时其他管销售的店员都不在,老板便叫松下送单车去。
他将单车送到之后,热心地介绍它的种种优点,讲得头头是道。待他讲完之后,顾主摸摸他的脑袋说,“就凭你这么讨人喜欢,我决定买下来,不过要打九折。”
一听到“决定买下来”这句话,小松下忘乎所以,也没拒绝就回答说:“我回去问问老板!”
说完之后,当即就回到店里,非常高兴地对老板说:“我卖掉了!
顾主说打九折就买下来!”
老板一听就愣了:“怎么?九折无论如何不行,给他个九五折吧!”
谁知小松下一心想做成这笔买卖,生怕提出九五折会使对方拒绝买,竟急得哭着求老板:“就按九折卖给他吧!”
老板是生意人,当然不会被他的眼泪感动,反而厉声吼问他:
“你到底是我的店员还是他的店员?”
此时,对方的店员出现了,是来问回话的。老板告诉他,小松下叫按九折卖给他们,不依还哭着不肯离开,真是岂有此理。
对方的店员回去后,绘声绘色地把此事报告了自己的主人。这位大商人一听乐了:“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就凭他这份热心和纯情,我也要买下这辆单车,九五折就九五折吧!”
从此,这家公司只要买单车,都到五代来买。并且公开宣称,除非松下离开五代,他们决不会到别处去买单车。
单车店里有个店员聪明乖巧,主人对他的印象很不错。可是他却不知好歹,居然偷店里的东西去卖作零用钱。此事败露后,老板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但并没有开除他。
对此,小松下却非常愤慨。他认为偷窃不是一般的过失;再说近墨者黑,早晚会有人被带坏。于是,他对主人说:
“这件事这样处理,我觉得很遗憾。别人我不管,可是我自己不愿意同这种人一起工作。如果要留他,我就请求离开。”
主人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将那人开除了。
松下的这些特异表现,不仅深受老板赏识,连客户也注意到了。他们半开玩笑地对老板说:
“你们那个姓松下的小弟好聪明啊,将来恐怕会成为大人物哩!”
然而这个后来果真成了大人物的松下幸之助,还得经受许许多多的磨难和周折。
父亲之死
且不说他当时在单车店里要一天忙到晚,除了晚上睡觉、吃饭和上厕所的时间,几乎一刻也不停地工作,活像机器一样;一日三餐,只能填饱肚子,而且天天一个样:中午青菜下饭,早晚餐都是酱菜,只有初一和十五的午餐有鱼吃。可就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很不错,更何况还有工钱,比在火盆店时强多了。
在火盆店,他每个月才得1角钱。到单车店后,起初是3、4角钱,两年后加到1元。6年之后,到他离店之前,每月工资已升至2元。由于省吃俭用,不仅能让这点可怜的钱存在银行里生息,逢年过节,还可以添一件新衣服哩。
当时并没有星期天休息的制度,也没有后来那么多节日。全年的公休日总共只有3天:过年、天长节(天皇的生日)和夏祭。在这难得的节日里,起初他要么是去看望父亲,要么同要好的伙计一起出去玩。后来,母亲和姐姐来到大阪之后,更是全家人团聚的美好时光。遗憾的是,上天连这种短暂的相聚之乐也不愿赐给他。
1906年9月,即松下幸之助12岁那年,他的父亲突然患了重病,3天之后就去世了。姐姐担心母亲承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放弃工作,陪她回到了乡下的老家。而这一变故,不但使幸之助只身留在大阪,再无亲人倾听他的哭诉,为他指点迷津了。而且父亲的去世犹如一声惊雷,使他提前从孩提时代的蒙昧中醒悟过来,开始明白了许多道理。
尽管他埋怨父亲不该热衷于做投机生意,赔尽了祖业,至死也一文不名,留下孤儿寡母自行谋生,但是父亲那种百折不挠的奋进精神,清白做人的名声,特别是其通俗、生动而又深刻的训诫,时时刻刻都在激励幸之助。这个12岁的孩子如今成了松下家族的家长,他一定要继承父亲的遗志,振兴这一家族,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
不过,他不是空想家,他当时也还没有形成一个确定的目标。他只是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并不时抬起头来张望一下:自己的路到底应当通向何方。
2. 电工生涯
松下幸之助在父亲去世后,心里非常痛苦,想的事情也非常多,有时不禁愣在那里发呆。老板和老板娘非常同情他,不时说一些真心的安慰话。除了店里的事,偶尔还让他去跑一些推销和收款之类的事务,对他十分信任。但是他们也发现这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大人。
离开单车店
松下注意到,单车越来越普及,价格越来越低,老板的业务已从零售变成批发;
他还注意到,大阪市许多古老的建筑已翻修为西式洋房,许多小作坊已发展成大工厂,一周工作六天、按日领工资的工人逐渐代替了学徒和工匠……
不过,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神奇的电。大街上的电灯不用油,可是比油灯亮得多;笨重的机器不用手去扳,光靠电为动力,就能不停地运转。大阪市的有线电车轨道也正在铺建,不久之后,更加方便、实用和安全的电车就将满城跑,那时,还会有多少人来买单车呢?
他越想思绪越清楚:与电有关的事业才是最有前途的事业;他越想决心越坚定:必须尽快离开单车店,转到电器业去另谋发展!
可是,该如何向老板开口提出辞职呢?要知道,他从10岁就来到老板家。虽说是当卖苦力的学徒,但老板和老板娘对他的种种关心和教导,特别是近年来老板对他的器重,他却是永远不会忘怀的。他现在提出辞职,未免显得忘恩负义。可是继续在这里干下去,显然不会有什么前途。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对主人说,便去找姐夫龟山商量。龟山当时在一家公司当职员,听他说完自己的改行打算之后,非常支持他,并答应帮助他在电器行业谋求职位;待此事落实之后,即可正式向主人提出辞职。
由于松下此时已长到15岁,当过五六年的学徒,干活勤快,办事机灵,姐夫很快就为他在一家电灯公司找到了工作。
他得知这个消息,高兴极了,当即去找老板。可是到了老板面前,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样一拖就是好几天,姐夫来催问他到底去不去电灯公司。他这时想出一条妙计,叫人给他发了一个“母亲病危”的电报到单车店来,他马上就去向老板请假回家。
老板见到电报,起初也认为他母亲真患了重病,可是联想到近几天来他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很快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因而对他说道:
“你母亲既然病重,你自然得马上回去看望。不过,若是你想离开这里,也可以老老实实地对我说。我最近发现你老是坐立不安,必定有什么心事。你已经在我这儿干了六年,你要辞职,我不会不同意。”
老板宽厚、诚恳的言词,更使他感到不安,无法启齿正式提出辞职。
他只带了一件换洗的衣服,就离开了单车店。
不过,他既没有到乡下去,也再没有回去当店员,而是到姐夫家去了。过了几天,他才给老板写了一封信,表示歉意,并且辞职。
尽管如此,他还是常常怀念单车店的生活和老板夫妇对他的关照。
很长一段时间,每逢星期天,他都去看望老板,帮助店里干活。
有一天,老板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我都欢迎你。你在电灯公司领多少薪水,我也给你多少。”
他知道老板说的是真心话,他非常感激。可是他既然已经决定在电器行业谋求发展,就无论如何不会走回头路了。为了避免误会,为了面对未来,他从此就很少到单车店去了。
水泥搬运工
松下要去的大阪电灯股份公司是一家私营企业,社长叫土居通夫。
本来说好马上就录用他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转眼过去了20天,还是没有消息。姐夫所托的人说:“当时讲好叫小松下立即上班,但是人事股说,目前还没有空缺位置,恐怕还得再等几天。”
托人办事本来就难,而人家的确是在尽心尽力地办,难道还能去埋怨吗?
可是小松下幸之助却心急如焚。他在单车店里挣的几个钱全给了母亲,如今在姐夫家当食客,无所事事,即使姐夫家的人不嫌弃他,他心里也不好受。他见电灯公司的事一时难有着落,便求姐夫给他先找份临时工作。姐夫没有别的门路,只好为他在自己所在的水泥公司谋了一份搬运工的差事。
松下从小瘦弱,再加上营养不良,现在虽说已有15岁,但是看起来却像个12岁的孩子一样,他到工地之后,只见那些搬运工,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搬水泥犹如扔皮球一样轻松,推起水泥车来跑得像阵风。可是他呢?几乎用尽吃奶的力气,才能将水泥包搬起来放在手推车上;而推的包不仅没有别人的多,还常因为推得太慢而几乎被后面的车撞倒。再说,这些搬运工又凶又恶,动不动就吼他:“小鬼,快推啊!
再慢吞吞的,被撞死了可没有人管!”
干了十天左右,监工对他产生了同情之心,对他说:“看你身体这么单薄,不是干搬运工的料,干点别的事情吧。”
于是,他给松下安排了比较轻松的工作。
不久,大概是姐夫说情的缘故吧,松下又被派去担任监测水泥机器的工作,这虽然比搬运水泥轻松,但由于是在水泥生产现场,石粉弥漫,砂尘遮天,两米之外的东西都看不见。尽管用布包住眼睛和嘴,过不多久,鼻里嘴里都塞满了砂子,喉咙也痛得连呼吸都困难。才干了一天,他便感到受不了,自己提出仍然去干又苦又累的搬运工。
他凭着自己长期磨炼成的坚强意志和耐力,不仅逐渐习惯了这一工作,搬得同其他成年工人一样多,跑得同他们一样快,还同几个善良而又直爽的工人交上了朋友。
水泥厂盖在填海垒成的一块地上,公司职员和工人每天都要按时坐汽船去上班。如果误了船,这一天就只有旷工了。
有一天,松下下班回来时坐在船边欣赏夕阳,让迎面吹来的海风吹去一天的劳累。这时,一个船员向他走过来,快走到他面前时,脚一滑,掉进海里。而这船员在掉下去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什么,突然将松下抱住,将他一起拉进水中。
由于事出突然,他连惊叫都来不及了。好在小时候在乡下学过游泳,挣扎了许久,才浮出海面。可是此时,小汽船已开到300米之外的地方去了。
他一边游泳,一边呼叫,好容易撑到汽船开回来将他救起。虽说是夏天,他上船后还是浑身发抖,不知是真冷,还是被吓坏了。
配线工的徒弟
三个多月之后,松下才得到去电灯公司上班的通知。具体工作是在幸町营业所当内线员见习生。
接见他的是内线组组长千叶恒太郎。此人神情威严,颇有江湖老大的气派,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里拼命工作,干出点成绩来,不能叫这位“老大”看不起,更不能给姐夫和介绍他来的人丢脸。
当时连收音机和电熨斗都还没有,更不要说电视机、录像机之类的家用电器了。而电车道虽说已经开始铺设,但还没有正式营运。因此,在老百姓的心目中,电灯就是电的惟一代表。而电是像天上的霹雳一样,一发起怒来即使不打死人,也会引起火灾。连那没有通电的电线,也像毒蛇一样,没有人敢去碰,说是一碰就要死人。在这种情况下,专门经营电灯、安装电灯的电灯公司及其职员和工人,都被认为具有了不起的本事,受到人们的普遍尊重。而松下所在的大阪电灯公司,又是与市政府订有协议、垄断全市电灯业务的惟一公司,要进这个公司,的确很不容易。
松下的工作,是给室内配线员当助手,每天拉着装满工具和器材的手拉车,跟在配线师傅的屁股后面满街跑。这种“徒弟车”非常原始,稍微装一点东西就显得很沉重,松下虽然经过推水泥车锻炼,还是感到这工作并不轻松。
他就这样天天拉着车子随师傅到客户家里去装线、安灯,清早出门,下午4点钟回公司,每天大约可跑五六家。工作虽然繁忙,但是比水泥厂的单调工作有趣多了,能接触各种各样的人,还能学技术。
一两个月后,他便对配线工作有了相当的了解。只要师傅在场,简单的工作他也能做了。师傅见他听话而又肯学,乐于指点他。有一天还夸奖他说:“你的手这么灵巧,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技工。好好学习吧!”
师傅的勉励增强了他钻研电器知识的信心。
16岁的师傅
在幸町营业所工作了三个月之后,由于成绩优异,公司将松下调到新成立的高津营业所,由见习生提拔为正式技工。当时,尽管由于公司业务扩大,提拔的机会较多,但是当见习生的时间这么短、年纪这么小而获提拔的,却是绝无仅有的,用今天的话来讲,这叫做破格晋升,是很荣耀的事情。
乍看起来,见习生和正式技工都是内线员,都是工人,实际上,二者却有很大的差别。大概是从作坊制沿袭下来的规矩吧,见习生要称正式技工为师傅;要绝对服从,不许顶嘴;不仅上班时要当下手,下班时还要给他端洗手水;如果他的木屐坏了,还得为他修。因此,升为正式技工,是见习生非常渴望的事情。
松下16岁就当上了正式技工,每天都带着年纪比他大许多的见习生出去工作,那份威风和体面,可想而知。
不过,他并不满足于摆师傅架子,对技术更是精益求精,在同所的技工中,没有谁能超过他。因此,每逢遇到重要的工作,比如说到高级住宅去安装电线,总是派他去。而客户见他这么年轻就能处理如此重要、如此危险的工作,总是对他赞不绝口。他的名声越来越大,许多客户甚至指名要他担任装线工程。
大阪电灯公司由于是本市惟一的电灯公司,又从不把工程交给承包商去做,因而凡是新建房屋和设施的电灯安装,无论是普通住宅和店铺,还是剧场和工厂,都由公司的职工去完成。松下在该公司的七年时间里,几乎没有一种电灯安装工作没有承担过。
连续三天不睡觉
这段时间完成的工作中,有几件事令松下终生难忘。
1912年,每日新闻社要在滨寺公园开设海滨游泳场,委托大阪电灯公司为其设计和安装广告用的装饰灯。公司承接这一工程后,挑选了15个职工来完成,松下也是其中之一。
按照合同,这项工程要两个星期才能完成,也就是说,要接连往滨寺公园跑两个星期。由于当时电车班次少,交通不方便,若是天天跑,就会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路上,很不划算。于是决定住在附近的旅馆,集中精力施工。
在这项工程中,松下认识到上下齐心、互相配合的重要性,使他产生了将来像大将军一样指挥大队人马完成伟大事业的雄心。而他们所安装的相继闪耀奇光异彩的装饰灯,使他更着迷于电的魅力,电器的魅力。
当初试灯成功,大家一齐欢呼“万岁”之时,他也在心中默念:一定要把自己的一生献给电和电器的神奇事业。
他参加的第二个最有意义的工程是芦边电影院改建工程中的电灯安装。这个工程虽然没有海滨浴场广告参与的人多,但因为是由他总负责,所以怎么也忘不了。
松下接受任务后,带着三组人来到改建工地。根据合同,电灯线路的安装和整个改建要同步进行,总共需要半年的时间。而这两项工程分属两个公司承包,相互之间只有互相配合的义务,而不存在隶属关系,但就总体而言,电线安装毕竟带有某种局部性和从属性,因而事事都要主动与建筑单位联系,否则就会扯皮,事倍功半。比如脚手架,若是建筑单位不配合,用完就拆,装灯单位需要用时就不得不重新搭。这样,既浪费了时间,又增加了成本。在这方面,松下积累了不少经验教训,也长了不少见识。
有时,即使他与建筑承包单位的负责人商量好了,但那些粗鲁的建筑工人也往往不把他这个过于年轻的电灯技工放在眼里,故意给他出难题。由于这些原因,到了预定的试灯日,还有一些扫尾工作没有完成。
此时已是12月底,夜间寒气袭人,使人感到骨髓冰凉。更因连续加了好几天班,工人个个精疲力竭,弄不好就有从脚手架上掉下来的危险。
可是,不开夜车不行!再不加几天班,就不能如期完成任务,既会给本公司造成巨大经济损失,也会影响电影院按预定计划开业。
松下向三组职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率先表示:不完成工作决不睡觉、决不下脚手架。
他们就这样三天三夜未合一眼,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赶在电影院开幕之前两天完成了室内室外的全部电灯装饰安装工程,试灯合格,赢得了公司的嘉奖和影院老板的赞扬。
工程完成了,松下却因疲劳加感冒导致了严重的肺炎。他听父母说,哥哥和姐姐们就是被这种病夺去生命的,因而心里十分恐惧。可是,按当时的规定,请病假也要扣工资;而没有工资,他不仅无钱来买药,连养活母亲和自己都办不到。因而只好硬撑着一边治病一边工作。最后,不知是药物还是他的意志起了作用,这场病硬给他拖过去了。
在新建的南方歌舞剧院的电灯安装工程中,松下虽然是总负责人前塚的助手,但是由于他比较年轻,许多具体工作实际上都是由他去处理。
舞台灯光的安装是整个安装工程的核心项目,松下差不多天天都在那里检查和督促。这时已接近工程尾声,每天都有许多艺妓来参观。
松下虽说已满二十,但从来没有同年轻女性交往过。更何况这些艺妓又不是一般的女性,他见到她们时往往还没说话脸就羞得通红。艺妓们见他一表人才,又这么年轻、怕羞,越发故意找他说话,以看他的窘态为乐。
好在艺妓也是凡人而不是魔鬼,过了几天,他居然可以大大方方地同她们交谈了,甚至还觉得能与她们接近,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南方歌舞剧院落成之后,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庆祝晚会,紧接着又连续演出21天。电灯公司派松下去担任电机管理员,负责舞台照明工作。
在这二十多天里,他白天去做别的工作,下午5时到晚上10时则在歌舞剧院上班,没有缺过一天。剧院里的人,无论是老板、职员和工人,还是演出团体的成员,几乎没有谁不认识他,都尊称他为“电气先生”。
或许是青DW的作用吧,这许许多多的观众和演员中,他最崇拜的是著名艺妓八千代。他觉得八千代是天下第一号美人,她的演技和声调也是举世无双。凡是她演出的晚上,总是座无虚席。而在这种情况下,剧院老板就要按规矩向有关人员发红包,执掌灯光的松下自然也有一份。
起初,松下以为八千代是靠演出为生,颇有同病相怜之感。后来,当他得知她丈夫是腰缠万贯的大阔佬——糖业公司的老板时,更是感到惊奇。这时,令他感兴趣的与其说是她天仙般的美貌和非凡的演技,毋宁说是她在演艺界为取得的巨大成就所付出的艰辛劳动。他深信,如同八千代靠自己的奋斗自立于艺妓之林一样,他松下在电器界有朝一日也会出人头地!
豪华与奢侈
浅野总一郎是大阪地区的大财阀。他在品川盖了一所日本宫殿式的建筑,其规模和装潢都可与真正的宫殿相媲美。
尽管这一建筑遭到不少人的非议,认为它过于奢华,有悖于人臣的本分,可是松下在参与电灯安装的过程中却对主人的深意表示同情。原来,浅野是想以此招待外国客商,便于自己的轮船公司同他们做生意,同时也借以宏扬日本的建筑艺术,好让有志于继承日本民族传统建筑艺术的设计师和工人有机会驰骋自己的才能。年轻的松下觉得,浅野的这一动机是绝对纯正的。
可是,他对于八木氏的建筑却有不同的看法。
八木修了一栋占地甚广的住宅,不要说厅堂众多,装饰讲究,连浴室也有男用、女用、家用、客用等诸多区别。在整个装潢过程中,主人还不断发红包,一再交待:“慢一点不要紧,但是一定要做好!”
松下当时心想,这样的工作要能永远做下去该有多好:不必加班加点,还可以不断增加额外收入。
可是他却不愿在这儿多呆。这倒不是因为他当时的住处比八木家的酱菜屋还要窄,也不是嫉妒别人有钱,而是觉得即使钱多得花不完,也没有必要纯粹为了摆阔气而修建这个豪华的住宅。
这时的松下虽说比天天吃酱菜时生活好多了,但离发财还远得很。
然而,他已从自己的所见所闻中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该花的钱用了成千上万也不叫浪费,不该花的钱一个铜板也要精打细算。他成了亿万富翁后也不随便乱花钱,正是由于早就形成了明确的人生观。
夜校的遗憾
前面说到,松下幸之助由于家境贫寒,只读完小学四年级,便去当学徒,以后一直没有机会再读书。后来无论是在单车店当学徒,还是电灯公司当技工,他都事事不落人后,并不觉得非要读书不可。
可是到他18岁那一年,他却下定决心,进了关西商工学校预科班。
当时大家都认为,若不掌握电机知识,电气工人就无法提高自己的技艺。松下的许多同事都进了夜校,与他要好的芦田也在关西商工学校报了名。
芦田与松下同年,虽然只是高等小学毕业,字却写得漂亮。再加上品行端正,工作能干,颇受上司的欣赏和同事的尊重,与松下也很谈得来。
他多次劝松下去读夜校,但松下一直拿不定主意。因为松下觉得自己的技术很过硬,动脑筋找窍门的本事并不比别人差。至于上夜校嘛,由于自己只上过四年级,很多东西都没有学过,必定会比别人吃力。就这样,一直没有去夜校报名。
可是一件意外的小事促使他改变了主意。
有一天,房东请芦田写了一张“注意事项”,贴在水龙头旁边。字写得很漂亮,房东夫妇不停地夸赞。
松下是一个非常好胜的人,听了很受刺激。心想自己没有什么不如人,难道愿意继续被人瞧不起,任人骂是大草包吗?
就这样,他到关西商工学校预科班报了名。
这所学校当时非常兴旺,光是预科班就有500来个人。每天晚上上课三个小时。
松下每天五点才下班,先要赶回寄宿处吃饭,然后去乘电车。而从电车站到学校又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只有跑步才不至于迟到。
就这样,一年之后,他总算拿到了预科毕业证书。500名预科生中获毕业证书的有三百七十余人,而松下名列第175,也就是中等以上。对他这个只上过小学四年级的青年来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预科毕业之后,松下接着又读本科的电机专业。这是他的本行,照说应当好好攻读才是,可是不久之后就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难。
他所读的这所夜校,除了三角之外没有课本,全靠课堂上记笔记。
这对一般高小毕业的学生本不成问题,可是对于才读到小学四年级的松下,却是个无法逾越的障碍。因为他许多字虽然听得懂,但却不会写,勉强记下来的东西也是一塌糊涂,连自己都看不懂。
过了几天,他觉得听课简直是活受罪,就自动退学了。日后想起此事,总是悔恨不已:若是再想想办法,坚持下去,不要说进大学深造,至少在商工学校读到毕业也好。
结婚
1913年,即松下到电灯公司工作的第四年,他母亲去世了。嫁到龟山家的姐姐对他说,他是松下家族的独苗苗,应当尽快结婚,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否则,连祭祖的人都没有了。
起初,他总是以还早为由,一拖再拖。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他看到许多同事都结婚成家了,自己依旧孑然一身,未免感到寂寞:再说传宗接代也是一个男子汉应尽的义务,不可等闲视之,于是对姐姐说,若能遇到合适的对象就结婚。
从此,姐姐经常注意,代他物色妻子,可是一连介绍了几个,不是他不满意人家,就是人家嫌他穷,都没有下文。
到他20岁那年的5月,姐姐又对他说:“有个熟人给你介绍一位小姐,你想不想看一下?据说她是高等小学毕业生,又进过裁缝学校,现在在本市的一个贵族家里当女佣。你如果不反对,我就给你安排一次相亲的机会。”
松下一听条件不错,答应去相亲。可是马上就想到,自己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怎能与对方相见呢?
当时,松下的薪水加上各种补贴和奖金,每月可领到20元。扣掉7元的寄宿、伙食费和5元的储蓄,本来还可剩下13~14元。可是,他由于不是住在家,而是同其他单身汉寄宿在别人家里,同事们轮流做东请客,这点钱很快就挥霍掉了。他明知这样不对,但是入境随俗,不愿因为被别人看作小气而影响人际关系。
谁知这种穷开心弄得他连相亲的衣服都没有。最后只好借来一件和服,并用5元2角钱临时赶做了一件礼服。
为了便于寻找,相亲的地点定在八千代剧院正对面的广告牌下。讲好站在那儿,边看广告边相亲。
一吃过晚饭,松下就由姐姐和姐夫陪同,来到剧院门口。由于是第一次相亲,他感到格外激动,也格外紧张,不停地一会儿看看广告牌,一会儿看看对方可能出现的方向。
过了许久,等到姐姐也担心对方有事耽搁时,姐夫高兴地喊到:“来了!来了!”
周围的人听到这喊声,又看到松下穿得一身新,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互相说:“这是相亲的,快来看!”
听了这些议论,松下羞得满脸通红,连头都抬不起来。待他镇静下来,那姑娘已经来到广告牌下面了。
姐夫急了,赶紧叫他:“幸之助,还愣着干什么!快看呀!”
待他抬头去看时,已经晚了,对方已经侧过脸去,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和侧面。由于她是低着头,脸是什么样子都看不到。
本来,若是松下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再回过头来看她,定能把她的长相看清楚。可是他当时六神无主,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去。
所谓的相亲就这么结束了。对方是否看清楚了他的长相,他并不清楚;而他自己,坦率地说,无法决定自已是否喜欢这位姑娘。
最后,还是姐夫代他下了决心:“我看不错,就这么定了吧。”
他没有表示反对,这门婚事就这样定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筹措结婚费用了。照当时的习惯,至少得花60~70元。也就是说得积存三个多月的工资,并且不吃不喝。不吃不喝当然办不到,婚期自然就得相应往后推。最后决定:到9月份存到30元钱时即可结婚,不足部分先向别人借。
婚期订了,松下又为新的问题发愁。按照规矩,女子结婚之后,就必须住在丈夫家里,不能继续出去工作,这就是说松下一人的工资要供两人用。至今为止,他供养自己还勉强能够凑合,将来哪有钱去养家糊口呢?
可是,已有实践经验的姐夫告诉他:不仅足够养家糊口,还会略有结余。
他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