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快过去的时候,雄天鹅把他的家人招集到一起,发表了一个声明。
“孩子们,”他开始了,“我有个消息要对你们宣布。夏天就要结束了。树叶在变深红,变浅红,变得暗黄。树叶不久就会坠落的。该是我们离开这个池塘的时候了。到我们该走的时候了。”
“走?”除路易斯外的所有小天鹅都叫起来。
“当然了,”他们的父亲回答,“你们这些孩子们已经大得能够认识到生活中的事实了,现在摆在我们生活中的首要事实是这个:我们不能再留在这个奇妙的地方了。”1
“为什么不能?”除路易斯外的所有小天鹅大嚷。
“因为夏天过去了,”雄天鹅说,“在夏天结束的时候天鹅们就该离开他们造窝的地方,往南旅行到一个食物充足的温暖的地方。我知道你们都喜欢这个可爱的池塘,这个奇妙的沼泽,这个芦苇岸和安静的修养所。你们已经在这里找到了生活的乐趣。你们已经学会了潜水和在水下游泳。你们已经喜欢上了我们每天的消遣性远足,那时候我们都排成一行,我在前面像火车头一般优雅地游着,你们那美貌的妈妈像货车守车①一般在后面守侯着。你们整日地听和学。你们躲开了讨厌的水獭和残忍的郊狼。你们听见了小猫头鹰说库—库—库—库。你们听见了山鹧鸪说奎-奎。夜里你们听着蛙声──夜之声──入眠。但是这些娱乐和消遣,这些奇遇,这些游戏和嬉耍,这些你们所爱的声色享受不得不告一段落了。所有的这些都得结束了。到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我们要去哪儿?”路易斯以外的所有小天鹅都大喊起来,“我们要去哪儿,吭-嗬,吭-嗬?我们要去哪儿,吭-嗬,吭-嗬?”
“我们要往南飞到蒙大拿去。”雄天鹅回答。
“蒙大拿是什么?”路易斯外的所有小天鹅问,“什么是蒙大拿──香蕉,香蕉吗?什么是蒙大拿──香蕉,香蕉吗?”②
“蒙大拿,”他们的父亲说,“是美国的一个州。在那儿,在高山环绕着的一个可爱的峡谷里,有一个红石湖,那是大自然特地给天鹅们定做的。在那些湖里你能享用到从看不见的泉眼里涌出来的温水。在哪里,不管夜里有多么冷,湖水也不会结冰。在这个红石湖,你会找到其他的号手天鹅,还有一些为数不多的水鸟──野鹅和野鸭们。这里几乎没有敌人。也没有带枪的猎人。到处都是麝鼠窝。谷粒随便吃。每天都有游戏玩。在一个长长的,长长的寒冬里,一只天鹅还能再求什么呢?”
路易斯惊奇地听着这一切。他想问他的父亲他们怎样才能学会飞翔,而且,就算他们都学会了飞翔,又怎样才可以找到蒙大拿。他开始担心到时候会迷路了。可是他却不能问任何问题。他只有在那里听。
他的一个哥哥大声说起来。
“爸爸,”他说,“你说我们要往南飞。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飞。我从没上过天呀。”
“是的,”雄天鹅回答,“不过飞翔主要是要有个正确姿势的问题──当然了,此外你还得有好的翅膀羽毛。飞翔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起飞,这期间你会有一阵子混乱和骚动,还要溅起无数的水花,不停地迅速拍打翅膀。第二,上升,或者说高度的增加──这需要艰苦的努力和翅膀的快速扇动。第三,平飞,稳稳地高飞,飞到高空里去,现在翅膀拍打的速度要慢些了,但却有力均匀得多,在我们高唱着吭—嗬,吭—嗬的时候,翅膀则迅速而又稳妥地带着我们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让整个大地在我们的身下延伸。”
“听起来很美,”这只小天鹅说,“可我不知道我能否做到这一点。在天空中我也许会头晕的──如果我往下看的话。”
“别往下看!”他的父亲说,“要一直往前看。不要慌。再说,天鹅们是从不会头晕的──他们在空中的感觉非常好。他们会感到志得意满。”③
“‘志得意满’是什么意思?”这只小天鹅问。
“它的意思是说你会感到强大,兴奋,坚定,高大,骄傲,成功,满足,有威力,崇高──好像你已经征服了生活并有了一个高尚的目标一样。”
路易斯非常专心地听着这些话。一想到飞翔他便有些恐惧。“我不能说‘吭-嗬’,”他想,“我不知道如果一只天鹅没有嗓子也不能说‘吭—嗬’的话是否还可以飞翔。”
“我觉得,”雄天鹅说,“我最好还是先给你们做一次示范飞行。我要在你们的眼前来一场简短的飞翔表演。到时候要观察我做的每个动作!注意看我在起飞前脖子是怎样上下摆动的!看我怎么把头转来转去的探测风向!起飞时一定要飞进风里去──那样就更容易飞起来了。听听我发出来的吹号声!瞧瞧我是怎么扬起我那双硕大的翅膀的!看看当我用我的双脚发狂地踢打着冲出水面时翅膀拍打得多猛烈!这种猛烈的拍打将持续两百英尺远,然后我会突然地被空气托起,那时虽然我的翅膀还在以可怕的力量劈砍着空气,可我的两脚却再也碰不到水了!接着再看我怎么做!看我是怎样舒展着我那雪白雅洁的长脖子直到它完全伸直为止!看我是怎么缩回我的双脚让它们笔直地向后伸出,一直伸到我的尾巴后面!听我升到上风处时开始发出的吹号声!看我的翅膀拍打得多么有力稳健!现在看我斜着身子盘旋过来,平伸着翅膀,准备向下滑翔!就在我再回到池塘的瞬间,看我是怎么把双脚伸到前面并用它们在水面降落,好像它们是一副滑水板似的!看完了所有这些以后,你们就能和我,还有你们的妈妈,一起作飞行训练了,直到你们学会飞翔为止。等明天我们再练一次,然后就不再飞回池塘了,而是大家一起南飞到蒙大拿去。你们准备好看我的飞翔表演了吗?”
“准备好了!”除路易斯外的所有小天鹅都这么大叫。
“很好,我现在起飞了!”雄天鹅大叫。
在大家的注视下,他逆风游到池塘的尽头,转过身,试了试风向,上下摆动着他的长脖子,吹号般的叫着,猛冲了两百英尺,进到空中开始往上升。他的白色长脖子向前伸了出来。他的黑色大脚向后伸展着。他的翅膀拍打得极其有力。当他开始持续飞行的时候,翅膀的拍打速度慢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看。路易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张。“不知道我是不是真能这样做?”他想,“假如我做不到的话!那时大家就都飞走了,我就会孤伶伶地留在这个荒凉的池塘,等冬天临近的时候,身边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姐姐,没有哥哥,在池塘结冰后也没有食物可吃了。我会饿死的。我怕。”
几分钟后,雄天鹅从空中滑翔下来,泊到了池塘里。他们都欢呼起来。“吭-嗬,吭-嗬,哔哔,哔哔!”只除了路易斯。他只好用拍起翅膀把水溅到父亲脸上的方式来表示他的称赞。
“好了,”雄天鹅说,“你们已经看到这一切是怎么做的了。跟我来,我们一起试一次。你们要尽可能地伸展开,每个动作都按正确的规则做,每分钟都要牢记你们是天鹅,是理所当然的杰出飞行家,我肯定一切都会顺利的。”
他们都逆风游到池塘的尽头去了。他们上下摆动着他们的脖子。路易斯摆动得比别的天鹅们更有力。他们把脑袋转来转去地测试着风向。雄天鹅猛然间发出了起飞的信号。真是好大一阵骚动呀──那么多双翅膀都在拍打,那么多双脚都在划动,搅得池塘的水都泛起了泡沫。不久,奇迹中的奇迹出现了,空中飞起了七只天鹅──两只纯白的,五只暗灰色的。起飞完成了,他们开始继续升高。
路易斯是第一只升到空中的小天鹅,他飞到了他的哥哥姐姐们的前面。在他的脚离开水面的刹那,他知道他可以飞翔了。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也让他有了一种绝妙的感觉。
“好家伙!”他心里说,“我从不知道飞翔会这么有趣。真妙。真刺激。真好。我感到志得意满了,我并不觉得头晕。我能和其他的家庭成员一起到蒙大拿去了。虽然我可能有缺陷,但我至少还能飞。”
七只大鸟在天上飞了大约半小时,然后回到了池塘,领队的还是雄天鹅。他们都喝了点水,以此庆祝这次成功的飞翔。第二天他们起得很早。这是一个美丽的秋天早晨,雾气笼在池塘的上空,树木泛着缤纷的辉光。薄暮时分,当太阳低垂到天际的时候,天鹅们从池塘里起飞,开始了他们去蒙大拿的旅程。“往这边飞!”雄天鹅大叫。他转向左边,笔直地朝南飞去。大家都吹号般地叫着,跟在他的后面。
当他们飞过萨姆所在的营地时,萨姆听到了他们,跑了出来。他站在那里看着,直到他们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远方为止。
“那是什么?”当萨姆回到门口时,他的父亲问。
“天鹅,”萨姆回答,“他们往南去了。”
“我们最好也这么做,”比弗先生说,“我想矬子明天要来接我们走。”
比弗先生在他的床上躺下来。“他们是什么品种的天鹅?”他问。
“号手天鹅。”萨姆说。
“真希奇,”比弗先生说,“我以为号手天鹅早都搬走了呢。我想他们一整年都该呆在红石湖才对,在那里他们是受保护的。”
“他们多数都是如此,”萨姆回答,“但不全是这样。”
到睡觉的时候了。萨姆拿出他的日记本。他是这么写的:
今晚我听到了天鹅叫。他们都往南飞去了。在夜里飞翔的感觉一定很奇妙。我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再见到他们中的一个。一只鸟儿怎么知道如何从他所在的地方飞到他想去的地方呢?④
注释:
①货车守车(caboose):货车的最后一个车厢,里面有为车组人员而备的厨房和睡眠用的设备。
②蒙大拿的原文是“montana”,香蕉的原文是“banana”,这两个词的发音有些相似,所以小天鹅们才会听误会的。要不就是雄天鹅的舌头有问题。
③志得意满:这个词原文是“exalted”,任溶溶把它翻译成“得意洋洋”,起初我也想采用这译法。但昨晚睡觉时,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忽然想起了这个单词,就觉得还是采用我现在的译法好一些,因为它似乎更符合雄天鹅在下面的解释,看起来也比较文雅,符合雄天鹅的说话习惯。然后,我才安然入梦了。
④这一章的最后一句和这段里的别的文字字型没什么不同,可是在任溶溶的译本里,它却被换成了黑体字。任溶溶在他的译本里经常乱加黑体字,擅自改动原文的段落编排,更有擅自删改的时候,我认为这是对作家的不尊重。谁也没权利擅自改动作家已经写成的作品,除非作家自己。当然,如果气不过,你可以自己新写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