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在卡尔松家时,妈妈去看医生了。她在那里呆的时间要比预计的长得多,当她回到家里时,小家伙早已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邮票。
“你好,小家伙,”妈妈说,“你又坐在那里捣鼓你的邮票?”
“对,我在看邮票,”小家伙说,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就在不多会儿前他还呆在屋顶上,这一点他没有告诉妈妈。妈妈当然很聪明,几乎无事不晓,但是爬屋顶这类事她肯定不明白。他下决心不讲出关于卡尔松的任何事情。现在不能讲,等到全家坐在一起的时候再讲,他要在餐桌旁给大家一个惊喜。此外,妈妈显得有点儿不高兴,她皱着眉头,平时并不这样,小家伙不知为什么。
后来家里其他人陆续回来。大家坐在餐桌周围吃晚饭,妈妈、爸爸、布赛、碧丹和小家伙。他们吃白菜包肉,像平时一样,小家伙把所有的菜都挑出来,他不喜欢吃白菜,只喜欢吃里边的肉馅。在桌子底下,他的脚边躺着比姆卜,它什么都吃。小家伙把白菜叠成湿乎乎的小包,递给比姆卜。
“妈妈,跟他说,他不能这样,”碧丹说。“比姆卜会变得挑食……像小家伙一样。”
“对,对,”妈妈说,“对,对!”但是她好像心不在焉。
“我小的时候,什么都得吃,不吃不行。”碧丹说。
小家伙对她伸出舌头。
“是吗,说得多好听!但是我没发现这对你有多少益处。”
这时候妈妈突然流下了眼泪。
“别吵了,好孩子,”她说。“我受不了你们吵嘴啦。”
她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她为什么不高兴呢?
“医生说我贫血,他说我过于劳累,一定要去外地休息……具体怎么样,现在还不知道。”
餐桌旁边鸦雀无声,有很长时间没有人说一句话。多么令人悲伤的消息!妈妈病了,多么令人伤心,他们都有这个感觉。她要到外地去,小家伙觉得更糟糕了。
“我希望,我每天放学回家的时候,你都能站在厨房里烤小面包。”小家伙说。
“你就考虑你自己。”碧丹严厉地说。
小家伙靠在妈妈身上。
“对,不然我就没小面包吃了。”他说。但是妈妈还是心不在焉,她在与爸爸说话。
“我们想办法找一名保姆,具体怎么办现在还不知道。”
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都显得很悲伤,餐桌旁丝毫也没有平日的快乐气氛。小家伙知道一定得做点什么来活跃一下气氛,此事非他莫属。
“不管怎么样,请你们猜点儿有意思的事,”他说。“猜一猜谁回来了!”
“谁……噢,大概不是卡尔松吧,”妈妈说。“请他别来,告诉他,来了我们会不愉快!”
小家伙用责备的眼光看着她。
“我认为跟卡尔松一起很愉快,没有什么烦恼。”
这时候布赛笑了起来。
“这下可热闹了。妈妈不在,只有卡尔松和一个保姆为所欲为了。”
“你别吓唬我,”妈妈说。“想想看,如果让保姆管教一下卡尔松,是不是会好一些?”
爸爸严厉地看着小家伙。
“绝对不行。既不能让保姆看见卡尔松,也不能告诉她关于卡尔松的事,你要保证,小家伙!”
“卡尔松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小家伙说。“但是我保证不讲卡尔松的事。”
“对任何人都不能讲,”爸爸说。“请你不要忘记我们说好的事。”
“对,不对任何人讲,”小家伙说。“当然得对学校的女老师讲。”
但是爸爸摇摇头。
“绝对不能对女老师讲!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讲!”
“噢噢噢,”小家伙说。“那我也不能讲保姆的事。因为跟保姆打交道比跟卡尔松打交道更糟。”
妈妈长叹一声。
“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保姆。”她说。
但是第二天她就在报上登了广告,只有一个人应聘,她就是包克小姐。几小时以后她就来了。小家伙前几天患了中耳炎,所以总是在妈妈身边撒姣,特别想坐在妈妈的腿上,尽管他已经长大,不应该再这样。
“但是我得了中耳炎,所以我要坐。”小家伙一边说一边爬到妈妈的膝盖上。
这时候门铃响了,是包克小姐来了。小家伙再也不能坐在妈妈的腿上了。但是在包克小姐在的时候,他自始至终攀着妈妈坐的椅子背,把发炎的耳朵靠在妈妈的胳膊上,耳朵痛的时候还小声呻吟。
小家伙原来以为,包克小姐一定年轻、美貌、温柔,差不多像学校的女老师一样,但是恰恰相反。她是一位古板、说一不二的老太婆。她高大、结实、有好几层下巴,还有一双令小家伙胆战心惊的“怒眼”。他立即感到,他不喜欢她。比姆卜肯定也不喜欢她,因为它使劲地叫个不停。
“啊,还有狗。”包克小姐说。
妈妈显得有点儿不安。
“包克小姐不喜欢狗?”她问。
“喜欢,如果它们懂人意的话。”包克小姐说。
“比姆卜是不是特别懂人意,我也不知道。”妈妈不安地说。
包克小姐不住地点头。
“不过它会变得懂人意,如果我决定接受这份工作的话。我过去养过狗。”
小家伙内心真希望,她不接受。就在这时候,他的耳朵又痛了,他又小声呻吟起来。
“啊啊,狗叫,孩子哭,”包克小姐一边说一边做了个鬼脸。她是想开个玩笑,但是小家伙并不觉得好笑,他好像在默默地对自己说:“我还有一双老咯吱咯吱响的鞋。”
妈妈听见了这句话。她脸都红了,赶紧说:“我希望您能喜欢孩子,包克小姐,您大概喜欢吧?”
“对,如果他们有教养的话。”包克小姐一边说一边瞪着小家伙。
妈妈再一次露出不安的神情。
“小家伙是不是那么有教养,我不知道。”她小声说。
“但是他会变得有教养,”包克小姐说。“等着瞧吧,我过去照看过孩子。”
小家伙害怕了。他多么同情包克小姐过去照看过的孩子们,但是现在自己将成这样的一个孩子,他显得很害怕也就不奇怪了。
妈妈也有点犹豫,她抚摸着小家伙的头发说:“就他而言,大人平时态度和蔼可亲效果最好。”
“但总是不起作用,我已经看到了,”包克小姐说道。“孩子也需要硬的一手。”
然后包克小姐提出要多少工资,建议把她称作“管家”,而不称作“保姆”,事情就这样定了。
恰好在这时爸爸从办公室回来了,妈妈介绍说:“我们的管家,包克小姐!”
“我们的长角甲虫(“包克”这个姓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即长角甲虫,蛀家里的各种东西。此处的意思是整天在家里忙做饭、洗衣服等家务。)。”小家伙说。然后他飞速跑到门外。比姆卜跟在他后边汪汪地叫个不停。
第二天妈妈去外祖母家了。她走的时候,大家都哭了,特别是小家伙。
“我不愿意一个人和长角甲虫在一起,”他抽泣着说。事情只能这样,这一点他知道。布赛、碧丹每天上学,下午很晚才回来,爸爸下午五点钟才从办公室回家。每天有很多小时他要一个人对付长角甲虫,因此他哭了。
“你一定要变得有出息,为我争口气!你首先要做的是不能叫她长角甲虫!”
灾难第二天就开始了,当小家伙放学回家时,厨房里再没有为他准备好热巧克力饮料和小面包的妈妈,只有包克小姐,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愿意看到小家伙。
“饭前吃东西会破坏胃口,”她说。“这里没有小面包。”
不过她还是烤了小面包。在窗子跟前晾了一大盘小面包。
“可是……”小家伙说。
“没有什么可是,”包克小姐说。“此外,我也不希望小孩子到厨房里来。进你的房里做作业,把外衣挂起来,洗一洗手,好,快点儿!”
小家伙走进自己的房间,又气又饿。比姆卜正躺在篮子里睡觉,当小家伙回来时,它快得像火箭一样跑过来。家里起码有一位想看到他。小家伙用双手抱住比姆卜。
“她对你是不是也这样愚蠢?噢,我真受不了她!‘把上衣挂上,洗一洗手’
……我是不是还要拉开窗帘透透空气和洗一洗脚,对吗?我经常在没有人告诉我的时候,把外衣挂起来,这是真的!”
他把外衣扔到比姆卜睡觉的篮子里,比姆卜马上躺在上面,还在一只袖子上咬了一下。
小家伙走到窗前,站在那里往外看。他站在那里感到很沮丧,很想念妈妈。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使他为之振奋。在街对面的屋顶上,卡尔松在锻炼飞行。他在烟囱之间飞来飞去,还不时地在空中翻跟头。
小家伙急切地向他打招呼,卡尔松迅速地飞了过来,当他冲进窗子时,小家伙不得不退到一旁,免得碰到他的头。
“你好,小家伙,”卡尔松说。“我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你身体不好吗?”
“不,都不对。”小家伙说。随后他向卡尔松讲了自己的苦处。妈妈出门了,他们请了一个长角甲虫,唠叨、讨厌和小气,他放学回家的时候,连一块小面包也不能吃,尽管有一大盘子小面包晾在窗子跟前。
卡尔松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
“你真运气,”他说。“世界上最好的长角甲虫驯养者,猜一猜是谁?”
小家伙马上明白是卡尔松,但是卡尔松究竟怎么对付包克小姐,他想象不出来。
“我先‘若’她生气。”卡尔松说。
“你的意思是‘惹’对吗?”小家伙说。
卡尔松不喜欢这类愚蠢的咬文嚼字。
“如果我想说‘惹’,我肯定会说‘惹’。‘若’与‘惹’差不多是一回事,尽管更让人难受,你仔细听这个字就听出来了。”
小家伙试了试,必须承认,卡尔松说得有道理。‘若’听起来比‘惹’更让人难受。
“我觉得我应该先搞一点小面包‘若’人,”卡尔松说。“你要帮助一下。”
“怎么帮助?”小家伙问。
“到厨房去,跟长角甲虫聊天。”
“不过……”小家伙说。
“没有什么不过,”卡尔松说。“跟她聊天,以便把她的眼光从小面包盘子引开一会儿。”
卡尔松开怀大笑起来。然后他拧动开头,螺旋桨旋转起来。卡尔松兴高采烈地飞出窗子。
小家伙大大方方地走进厨房。现在当他要帮助世界上最好的长角甲虫驯养人时,他就不再害怕了。
包克小姐这次看到他更加不高兴。她正给自己煮咖啡,小家伙知道,她想美美地休息一会儿,喝点儿咖啡,吃点儿新烤的小面包。看来很明显,只有孩子饭前吃东西不好。
包克小姐愤怒地看着小家伙。
“你想干什么?”她问,她的声音像她的目光一样愤怒;小家伙想,现在必须和她聊天。但是天啊,和她聊什么呢?
“当我长到像包克小姐那么大的时候,猜猜看我会做什么?”最后他说。
在同一时刻他听到窗外有螺旋桨的声音,这声音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惟一能看到的是,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到窗台上,从盘子里拿走一块小面包。小家伙狡猾地一笑。包克小姐没有发现。
“你长大了干什么?”她不耐烦地问。这确实不是她想知道的。她只想尽快摆脱小家伙的纠缠。
“对,请猜一猜。”小家伙说。
这时候他又看到了那只小手一晃而过,又拿了一块小面包,小家伙又狡猾地一笑。他想忍住,但是欲罢不能。他特别想笑,就不停地咯咯笑起来。包克小姐愤怒地看着他。她肯定认为,他是世界上最烦人的孩子。特别是此时此刻,她正想美美地喝一会咖啡的时候。
“猜一猜,我像包克小姐那么大的时候想干什么?”他一边说一边又狡黠地一笑。因为这时候他又看到两只小手把盘子里剩下的小面包都拿走了。
“我没时间站在这里听你讲蠢话,”包克小姐说,“你长大了做什么不关我的事。但是只要没长大,你就必须讲礼貌、听大人的话和做作业,赶快离开厨房。”
“好,当然,”小家伙说,他笑得只好靠在门上。“但是当我像包克小姐那么大的时候,我一定开始减肥,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
包克小姐好像要冲向他,但是就在这时候从窗子外边传来像牛一样的叫声。她迅速转过身去,这时候她发现小面包全没了。
“天哪,我的小面包哪儿去了?”
她跑到窗前。她可能认为,她会看到小偷怀里抱着所有的小面包跑着离开那里。但是斯万德松家住在四楼,那么长腿的小偷是不会有的,这一点她肯定明白。
包克小姐气得瘫在椅子上。
“可能是鸽子。”她小声说。
“听声音像牛,”小家伙说。“今天可能外边有头牛在飞,它喜欢小面包。”
“别犯傻了。”包克小姐说。
这时候小家伙又听到窗子外边卡尔松飞翔的嗡嗡声为了不让包克小姐发现这一点,他扯开嗓子高声唱起来:
“一头母牛长着闪亮的翅膀
从天空盘旋而降,
一头母牛喜欢小面包
她把看到的小面包全部拿空。”
小家伙小时候跟妈妈一起唱歌,他自己认为这首母牛之歌很好听。包克小姐却不喜欢。
“别再说你的蠢话。”她高声喊起来。
正在这时候从窗子旁边传来一个响声,吓他们俩一跳。随后他们俩看到了发出声音的东西,在空盘子里放着一枚五分钱的硬币。
小家伙又狡黠地一笑。
“一头多么不寻常的母牛,”他说。“它拿了小面包还付钱。”
包克小姐气得满脸通红。
“这是多么愚蠢的玩笑,”她一边喊叫一边冲向窗子。“楼上一定有人偷小面包,还投下五分钱硬币取乐。”
“楼上没有人,”小家伙说。“我们住在最高层,再上去就是屋顶了。”
包克小姐被气疯了。
“我真不明白,”她喊叫着。“我什么都不明白。”
“对,我已经注意到了,”小家伙说。“但是不用为此伤心,真聪明的人不多。”
这时候小家伙脸上挨了一个巴掌。
“真不知道害羞,我要好好教训一下你。”包克小姐喊叫着。
“不,你不能这样做,”小家伙说,“否则妈妈回家时,就不认识我了。”
小家伙含着眼泪,他快要哭了,他过去从来没挨过巴掌,他不喜欢别人打他。他愤怒地看着包克小姐。这时候她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他的房间。
“你必须坐在这里,为你的过错羞愧,”她说。“我锁上门,拿走钥匙,这样你就不会再溜进厨房。”
然后她看了看表。
“可能一个小时就足够使你变得听话。三点钟的时候我来开门。在此之前你想好怎么样向我道歉。”
包克小姐走了。小家伙听到她怎么样拧钥匙。此时他被锁在屋里,无法出去,真不是滋味儿。他对包克小姐十分生气,但同时他也感到有点儿内疚,因为他的表现也不太好。妈妈肯定认为,他惹长角甲虫生气,不讲礼貌。
妈妈,啊……他思索着要不要哭一哭。
但是这时候他听到嗡嗡声,卡尔松从窗子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