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弹掉了烟灰,把烟袋揣进口袋,用鞋跟碾灭了地上的余火儿,坐在那里一声不敢出。这时,飞行员把脑袋探进机舱。我心里升起一线希望。我想,这个有经验的人大概不会大惊小怪,张惶失措,只要他安慰大家几句,事态就可平息下来
……谁想到,他也是个胆小鬼。
我看见他脸色苍白,惊叫了一声,抓住一个操纵杆猛地一搬……接着马达声没有了,只能听到风在呼呼地尖叫。机舱顶部发出一声巨响,像是打出一发炮弹,机舱颤抖了一下,向前一冲,然后静静地向地面落下去。
旅客们都莫名其妙,我却马上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现在这种玩艺儿不稀罕了。可在当时,这却是一项最新技术成就:这是一种叫作“自己往下走”的装置。如果飞行中发生空难──爆炸、失火或是机翼折断,飞行员板一下操纵杆就能挽救机舱,让它挂在降落伞上自己飘下去。这种装置本来是挺不错的,可是在今天这种场合,显然是使用过早了。
换一个场合,我准得跟飞行员理论几句,指出他的错误,可是今天,您也明白,不能这么干。飞机继续向下滑行,大方向没有变,只是翅膀和尾翼不见了。我们慢慢地降低着高度,烟雾已消散了许多,可是旅客们并不想安静下来。相反,我看到大家越来越激动,已经演变为一种默默的惊慌,福克斯也紧张得要命,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
只有我始终镇静自若。我想,虽然航行中断了,机票也不能再使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俩中毕竟有一个是“蹭”机的,飞机降落后,我们还得做出解释。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人家要审问,追究责任,告到法庭,说我造成了空难,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决定逃走,时机也挺合适:旅客们正心事忡忡,顾不上注意我们,有的人干脆昏迷了,而我们头顶上正好有个舱口……
小伙子,您大概没有在亚马逊河上航行过吧?没有。这太好了,千万别去,听我的没错儿。
我去那儿是因为没办法。
我和福克斯爬到舱外,向四下里看了看,脚下就是亚马逊河,机舱正一点点地降落下去,终于落在河里。
我趴在舱口,向里面喊道:“欢迎你们,各位先生!很高兴在这个荒凉、偏僻的地方见到你们。”
旅客们一个接一个爬出来。他们看到降落得挺顺利,都放了心,睁大眼睛打量我们。我觉得,该互相介绍一下了。您知道,我不能讲实话,只好胡编一通:“各位先生,咱们认识一下吧,我是地理教授伏龙格。在这里从事科学考察。这个人是我的仆人兼向导,印第安人福克斯。咱们就算认识了。我在这儿已经习惯了,请允许我把你们当作自己的客人。”
“谢谢,谢谢,非常高兴。”他们回答。
看得出来,他们不相信我的话。用眼角看我们……这也难怪,哪儿有只穿裤衩的教授呀?我想,得让他们开口讲话,说些什么大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请问,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平安无事?”我问道。
他们相互看了看,有个人回答:“少了一个高个子先生。”
“对,对,有这么个人,就是他着火了。”别的人证实说。
“噢,还有这回事!真有意思。喂,福克斯,爬下去看一看,那个人是否需要帮助。”
福克斯钻进机舱,又爬出来,手里捧着一把烟灰儿,说机舱里只剩下这个了。
“唉,真不幸!看来,那个先生烧成灰了。有什么办法,让他安息吧……好,先生们,现在咱们一起把降落伞拉上来,以后还用得上它。”我对他们说。
我们理了一下绳索,降落伞像个大渔网一样。我发出口令:“一,二,拉!再拉高点……”
我看到,大家都挺卖劲儿,但是因为手生,事情进展不顺利。
突然,大家丢下绳索,向机舱后面跑去,挤成一团,吓得直哆嗦。福克斯躲到机舱里,只探出头,示意我看看降落伞。有位小姐踮起脚尖,伸开五指,一个劲儿地挥胳膊,似乎想飞上天去,嘴里还喊着:“唉呀,妈呀!”
我转身一看,真该叫“妈”了!一条大蟒蛇爬进降落伞。好大呀,大约有三十米长。它好像呆在自己窝里一样,盘成一团,看着我们,琢磨着先吃哪一个人。
我两手空空,只有一只烟斗叼在嘴里……
“福克斯,快给我找个重家什!”我喊道。
福克斯立刻递给我一个长铁筒。我掂了掂,还行,有点份量。
“再来一个!”我吩咐他,同时做好了射击准备,瞄准目标。
大蟒蛇也瞄准了目标。它张开血盆大口……我一扬手,把铁筒扔进它的嘴里。
对它来说,这算什么呀,咕嘟一下吞进肚里,跟没事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我把第二个铁筒也扔过去,它又吞下去了。
我跑到机舱口,对福克斯喊:“还有什么,都递给我!”
突然,我身后传来可怕的叫声。
我转身一看,大蟒蛇肚子越涨越大,嘶嘶地叫着,嘴里直吐白沫……
我想,它准该扑过来了!
可您猜怎么着,它不但没扑,反而从降落伞里爬出去,不见了。
我们大家都看楞了,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过了一分钟,又过了一分钟。舱尾的人活跃起来,开始交头接耳。突然,那位小姐又摆出刚才那种姿势,放开嗓子大叫:“妈呀!”
随着喊声,我们看见从水下漂上来一个东西,一个闪闪发光的庞然大物,样子很怪,颜色也很特殊,而且越涨越大……
我想,这倒是个新鲜事,它是个什么玩艺儿呢?怪吓人的。再仔细一看,这个大家伙的尾巴还在动呢,一下一下地拍击着水面……我一看见尾巴,就都明白了:我扔出去的那两个铁筒,原来是泡沫灭火器。它们在大蟒蛇的肚子里碰到了一起,碰来撞去的,就启动了开关,喷出泡沫。您也知道,灭火器里的压力好大哟!所以,大蟒蛇的肚子就涨起来,身体的浮力也增加了。它觉得事情不妙,想潜入水中,可是它的肚子不让它下去。
我马上松了口气,走到舱口说:“喂,福克斯,出来吧,没有危险了。”
福克斯爬上来,欣赏着这个少见的场面。乘客们一听说没危险了,立刻互相祝贺,跑过来握住我的手,异口同声地说:“谢谢你,亲爱的教授!你是怎么治住它的?”
“哈,小意思!在亚马逊河,一切你都会习惯的。蟒蛇算什么,还有比这更厉害的呢……”我回答说。
自打这件事之后,我的威信算建立起来了。而且幸运的是,衣服的问题也解决了。那位小姐随身带了一个针线盒。我拿了一根针,用降落伞给自己缝了一套制服。料子挺棒。没有扣子,我就从机舱上拧下几枚螺栓,缀到衣服上。效果不错,既结实,又漂亮。缺点只有一个:没有扳手就脱不下衣服。不过,这是小事一桩,总能习惯的。我又从救生舱里给福克斯找了一身现成的工作服,他穿上正合适,就是新了点。
接着,我们做了帆,竖起了桅杆,又做了一个舵。乘客们轮流值班。我们一边航行,一边钩些鱼虾、乌龟。那位小姐也学会了做饭……总之,一切顺利,就是这个船休不太带劲儿,摇来晃去的走不快。
慢归慢,毕竟还在往前走,一直向东方,向大西洋彼岸开去。我们在大海上整整走了一个半月。这趟旅行,什么没有看到呀:猴子、常春藤、橡胶树……对一个好学的旅行家来说,当然是很有意思的,就是太苦了。说心里话,太苦了!
这里的气候,总的来说就不大好,我们又偏偏赶上了雨季。热得像在蒸笼里一样,白天黑夜雾茫茫的,蚊子成群结队,好在没有人患上疟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