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5期
我就是王老师
作者：江 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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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吹起来
丘林从师范学校毕业了，十来天后，就要走上工作岗位了，这十来天，算是他最后的放松机会，所以，丘林决定去旅游。他背上一个包，独自坐上了汽车，前往向往已久的一个风景区。五个小时的颠簸后，道路越来越窄，半个小时后，汽车终于停在路边，坏掉了。
司机下车检查了一会，说是出了大毛病，修不了啦，他同意全额退还车票款。这一下乘客可不答应了，和司机理论起来。丘林想，自己出来旅游，原本就是来寻找“野趣”的，既然车修不好了，那就来个“自助游”吧。于是，他从司机那里拿了钱，下了车，一个人悠然地闲逛了起来。
虽说这儿离风景区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但山清水秀，风景独好。此处位于一座山的山腰，斜坡上有一条小径，丘林情不自禁地走了上去，渐渐的，山脚下的一切清晰了起来：这是一片四面环山的平原，有一个村庄，炊烟袅袅如同仙境。丘林的兴趣更大了，决定去村里走走。
还没到村口，丘林就看见路边站了好多人，男女老少，一个个都伸直了脖子朝这边望。丘林走了过去，还没看清他们的模样，突然响起了鞭炮声，紧接着又是唢呐声、锣鼓声，丘林估摸着这是谁家办喜事了，可他很快发现那一张张笑脸竟然都是朝着他的！
虽然很奇怪，但村民的热情让丘林不得不也笑了起来。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黑瘦男人，他一把握住丘林的手，大声说：“欢迎你，王老师，我是村主任。”这场面，让丘林糊涂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王老师？其实，是村里的人弄错了，乡里跟他们说有个姓王的大学生，这几天会来村小学教书，丘林正好在这时候背个包进村，不错才怪呢！
村主任拉着丘林的手，说：“王老师，我们等了你几天，娃娃们都急哭了，这下，我们就放心了。”丘林急了，忙解释道：“村主任，你弄错了，我不姓王。”可村主任没听到，鞭炮声实在太响了！
接着，丘林就看到了那些孩子：他们站在路边，胸前系着红领巾，手里举着一束束野花，脸上更是比那野花还灿烂。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从他们中间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在丘林面前站好，将一束花递过来，说：“王老师，我代表村小学四十一名学生欢迎您！”丘林愣住了，他想推辞，却不忍伤了孩子的心，迟疑了好一会，才尴尬地把花接了过来，那解释的话就更说不出口了。
说话间，村主任把丘林带到了村小学。这是几间老屋，现在改成了村小学。小学一共有四间房，两间作教室，另两间是留给老师工作和生活的，屋子破落，但给老师准备的生活用具却很齐全。看完学校，村主任让大伙各自回家，然后对丘林说：“王老师，你先洗个澡，我回家帮着做饭，呆会儿让小芳送过来。”丘林已经知道，小芳就是那个给他献花的小姑娘，也是村主任的女儿，十二岁。里屋内，不知何时放了一个大木盆，木盆是新的，盆里，满满的温水已帮他备好了，旁边的椅上，放着全新的香皂和毛巾。丘林呆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始脱衣服。
洗完澡，天黑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丘林靠着窗口，心事重重。是的，在白天，丘林随时都可以说明真相，但是，看着那一张张热切期盼的脸，他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若是在城里，学校都开学一个多星期了，而这里的孩子却还没有老师。想到这里，丘林决定将错就错，反正自己也还有十来天的空闲时间，再过几天，也许真正的王老师也就来了。
第二天大清早，乡亲们又来了，没有人的手里是空的，不大一会儿，丘林的屋里多了一大堆东西：碗、筷子、热水瓶、油、盐、柴火、菜等等，村主任也来了，他问丘林：“王老师，晚上还安静吧？睡得好不好？”丘林连连点头，村主任指着已经很像样的厨房，笑着说：“本来想让你在我家吃，可我们乡下人不讲究，怕你不习惯……这些东西都是新的，以后就让小芳给你做饭，别看她小，烧菜可是一把好手。”正说着，小芳从后面跳出来，喜滋滋地说：“王老师，我家离学校最近，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说完，小芳转身去了厨房，一会儿，香味就从那儿飘了过来。
村里的野味
饭菜很快做好了，丘林一看，居然有一碗肉。乡亲们都不富裕，哪儿来的肉？那颜色、香味都不像猪肉，丘林就问小芳，小芳脱口而出：“老师，这是狗肉。”
丘林一听，就把筷子放下了：“你家的狗？”
一旁的村主任忙解释道：“王老师，你别看我们这儿穷，可我们是山区，野东西多，随便去哪座山，野兔、狍子、獾什么的，回来总空不了手，所以肉还是不缺的。昨天，我们家那只狗自己找死，爬到山冈上摔下来了，所以，今天让你尝个鲜。”
丘林想想也是，他还没吃过狗肉，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从这以后，丘林顿顿都能吃到野味，他不知道那是啥野味，小芳就告诉他，中午吃的是兔子，晚上吃的是狍子，连黄鼠狼的肉，小芳都做给他吃了，丘林可从没吃过这样的美味啊！
眨眼间三天过去了，这三天里，丘林认真地教，孩子们认真地学，他觉得自己真像个老师了，再一想，他禁不住笑了：自己本来就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嘛！也就在这时，意外突然发生了：这天晚上，丘林正在批改作业，村主任来找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半天才开口说：“年轻人，你不是王老师，对不对？”原来，村主任在白天已经接到乡里的通知，说是王老师嫌这里偏僻、贫穷，不肯来了，他这才知道正在教孩子的不是王老师！
丘林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给弄明白了，他红着脸，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说了一遍，丘林说：“孩子们太需要老师了，被你们误会后，我不想让大家失望，所以才冒名—”
“别说了，我们怎么会责怪你呢？你是个好人，但是，现在事情清楚了，你不是王老师，你就没有必要留下来，你应该回去，随时都可以。”说完，村主任默默地离开了屋子。
丘林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儿，脑子里一片混沌：我只是来旅游的，没有义务继续教，应该走，可我走了孩子们怎么办？还有那些乡亲，他们是那样善良，他们需要老师啊！这个晚上，丘林一夜没睡。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背上了包，刚到村口，丘林的心禁不住一颤：村口黑压压地站着一大片人，乡亲们早已等在那里了！丘林不敢看，他怕一看，眼泪就会掉下来，于是就咬了咬牙，自顾自地走，但是乡亲们全都默默地跟在后面……
出了村口，乡亲们才停下了脚步，丘林心头这才松了口气，他加快脚步走着，他得爬过两座山，到了镇上，那儿才有汽车。
可刚到山脚下，丘林被一个人拦住了，是小芳，她红肿着眼对丘林说：“王老师，我不要你走！”
丘林走上前去，尴尬地笑了笑：“可是，我、我不是王老师……”
“不，你就是王老师，在我们心里，你就是王老师！”小芳说着，眼泪不住地淌着，丘林不敢看，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小芳急了，她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了丘林的手，大喊道：“王老师，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丘林停下了脚步，问什么秘密，小芳小声说：“这事，我爸交待过不让告诉你，但现在，我一定要说——你吃的那些，都不是野味，全是狗肉，你来的前一天，村里就把所有的狗都杀了。”
“什么？”
“乡亲们说，怕狗晚上叫，影响你睡觉，而且，狗肉还可以给你改善伙食、增加营养。他们怕你吃不惯粗茶淡饭，离开这里，现在，他们每家都把狗肉腌成了腊味，说要存下来，让你一个人慢慢地吃，可你—”小芳说完，止不住哭出了声。
听完了小芳的话，丘林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晚上那么安静，听不到一声狗叫，原来……丘林再也无法抑制了，他放声大哭起来。
半晌，丘林擦了擦眼泪，对小芳说：“孩子，回去吧，再等两天，王老师一定会来的！”
两天后，丘林带来了四处筹借的五万块钱，回到了村里……
新学校建好后的第一堂课，丘林站在讲台后，闪着泪花，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王老师……”
(题图、插图：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