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晋身之道,也有自退之道,苏东坡专门从事于后者。现在苏东坡不追求政事,却为政界所追逐,实在是一个有趣的现象。王安石当权,他在政界失败还不为奇,他自己的党人得势,他仍然“不成功”,可就令人吃惊了。苏东坡向来不是好党人,因为他做人的格调太高。同党当道,他自己又享盛名和高位,连太后都佩服他,他却一直想放弃这个受人羡妒的官职。他没有立刻如愿,不过凡是知道苏东坡脾气的人都可以看出,他不会永留政坛。延年术的第一道法则就是避免一切情绪干扰,而苏东坡对政坛他所谓的“奸小之境”却有不少情绪的纷争。政治游戏对于爱好此道的人颇有魅力;对于不想统治别人的人来说,失去人类尊严以换取权势和浮名实在太不值得了。苏东坡从来不热衷政治游戏。他缺乏跻身公卿的决心,如果他个性稍微改一改,升官并非难事。他身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其实等于太后的秘书——有机会和皇族亲近,只要他有心玩一手,凭他的智慧一定可以大大成功。但是这不合他的本性。
宋朝的官制特别容易造成党争。大权操在皇帝手里。虽然元丰元年(1078年)朝廷曾改组官制,简化官制,仍然没有专责的宰相一职。内阁的连带责任并无明文规定,好让宰相和阁员成为一体。我前面已说过,在位党和反对党也没有明确的权责。多数党统治的机能并不存在。于是政治游戏便成为个人之间的斗争,比西方更剧烈。但是东西方的政治规则完全一样:爬到顶端的一定是庸才。游戏大部分在幕后进行,有几个固定的规则。第一,好政客要会说一大堆话,却不透露任何消息。好官决不肯定什么,只用否定。只要学会“无可奉告”、“你说得对”等至理名言,好官就可以无往而不利。第二、他应该施惠于朋友。第三、他应该小心不得罪人。一个人如果不随便说话,爱用文雅、细柔、愉快的低语,又很喜欢施小惠给人家,他就算不位极人臣,也不会失势。他到死都有官做。
不幸苏东坡并非这种典型。几年内他解犯了每一道作官成功的规则。朝云的儿子出世,他曾写出下列的愿望:
惟愿孩子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小娃娃夭折,没有机会实现父亲的愿望。我们怀疑诗画家能不能做一个成功的官员。太平时期应该可以,不过“太平”是一个相对的名词,政治上没有一段时期没有热门问题可争。诗画家满怀高超的哲学观点,很难专心于政治问题,甘愿玩政治、受折磨。他试了几次之后,往往嘲笑自己不该下海从政。
苏东坡逃避政治,政治却在追逐他。他和司马光政见不合——独立的心灵永远不会完全一致——但是他到京师半年,司马光就去世了。苏东坡陷入显赫遭忌的地位。不久风暴向他袭来,朝廷的争斗立刻以他为中心。到了次年一月,有几十篇表状攻击他。司马光一死,政党就形成了——有理学家为首的“河北派”、“河南派”和苏东坡为首的“四川派”。由记载和苏东坡的退意来判断,他根本不知道“四川派”是什么意思。但是政敌很气他,一心要与他狠斗。说句公道话,斗争是由他弟弟子由引起的。元祐初年子由入京担任右司谏,他自认为有责任清扫政府,去除骑墙派和王安石的余党。后来惠卿终于被逐,蔡确、蔡京和章惇也暂时贬官,然而他们日后却强力反击。不过子由也上了七道奏折弹劾河北派的一位领袖,最后那个人垮台,他还说河北派其他的人都是“饭袋”。
斗争热烈进行。政客吵架一点意思都没有,因为这回不象上回为王安石的新政而辩论,这回根本和政策原则无关。苏东坡曾反对恢复征兵制,但是党人争的不是这个问题,纯粹是借故挑衅。他担任秘阁试论的考官,曾叫考生阐述下面的问题:“今朝廷欲师仁祖之忠厚,惧百官有司不举其职而或至于偷。欲法神宗之励精,恐监师守令不识其意,而入于刻。”汉文帝无为而治,并未造成弊端。宣宗励精图治,也没有过严的现象。他要考生说明中庸之道的奥秘。政客们指摘这个考题,苏东坡一再上表给太后,要她主持公道。他们指控他的罪名是渎蔑仁宗和神宗。
太后照例把议状束诸高阁,官吏们又接着上了几道表状。元祐元年(1086年)十二月中到元祐二年(1087)一月十日朝廷收到四、五篇弹劾苏东坡的状子。一月十二日太后命朝臣不要再进言。一月十三日百官在中书省收到圣诏。那批人抗命,第二天又上表论奏。这时苏东坡不想答辩,却四度上表请求离京。十六日太后对朝臣说,苏东坡的意思是百官失之过宽或过严,并非存心污蔑先帝,显然支持苏东坡的立场。甚至还说要处罚弹劾苏东坡的人。
这时候苏东坡决定不求外放,要为这件事争斗到底。一月十七日他写了一封两千字的长信给皇上,点明立场,责备政客小人。他维护意见不一的原则。信中指出,“若上之所可,不问其是非,下亦可之。上之所否,不问其曲直,下亦否之”,对国家并没有好处。君主和大臣应该互相提供意见,如果百官唯唯诺诺,就变成孔子所谓“足以丧邦”的跟屁虫了。然后他举出他和司马光对征兵问题的异议。他们看法不同,却尊重彼此的意见。现在司马光去世,这批人遵行他的政策,一心只想顺从君主。事实上,他认为司马光并不要求别人永远顺从他的意见,太后也不希望大家唯命是从。他另一道异议是,免役法所收的三千万贯中,除去西北战争的费用还剩下一半,政府应该在城郊买地,安顿退休的老兵,减掉一半的兵员。“此本民力,当复为民用”。他始终维护这些论点,得罪了不少人。十二日左右他写信给好友杨珪(元素),再度指责那批人。颇为自己独立的思想而自豪:
“某近数章请郡未以允。数日来杜门待命,期于必得耳。公必闻其略。盖为台谏所不容也。昔之君子,惟荆(王荆公)是师。今之君子,惟温(司马温公)是随。所随不同,其为随一也。老弟与温相知至深,始终无间。然多不随耳。致此烦言,盖始于此。然进退得丧,齐之久矣,皆不足道。”
最后朝廷在二十三日下令苏东坡留任原职,二十七日决定赦免弹劾他的官吏。
苏东坡进退两难。太后支持他,政敌没有达到目标,反而丢尽面子,他只好留任原职。为了报答太后的鸿恩,他决心更坦白、更直率,向她提出别人不敢说的意见。如今苏东坡全集中有不少策论和上书,都是往后两年写的。这些表状明列日期,我们可以看出他争取的是哪些问题。
首先他争取“广开言路”。若生在现代,他会为言论自由或健全的舆论而战。这是他一再重弹的主调。他指出好政府好皇帝一向肯接见任何人。譬如唐太宗——也许是中国四千年来最好的皇帝——甚至准许没有官阶的百姓上殿进言。人民若求见皇上,御用卫士不准在宫门挡驾。苏东坡提醒太后,宋朝初年低层官吏和没有官阶的学者也可面见君主。如今可以见她的不出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怎么能知道全国发生的事情呢?万一这十几个人都是庸碌之辈,不敢告诉她实情,太后必以为百姓无冤曲。这岂不是一大病态?其它官吏虽然可以上书,但是书表一入禁中,就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太后不亲自召见,又怎能详细讨论问题呢?何况有许多事,不宜用笔写。有些事情太复杂,连口头都说不清楚,何况是书信!他在另一封书信中又说,马病不能申诉,“人虽能言,上下隔绝,不能自诉,无异于马”。
但是学者若缺乏独立思考和大胆批评的精神,言论自由也没有用处。在这方面他推崇欧阳修,贬抑王安石,因为欧阳修鼓励自由批评,王安石却极力压制。苏东坡很关心当时死气沉沉的气氛,学者都忘记自己思考了。这段期间他曾写信给门生张耒说:“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实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好使人同己。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颜渊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学同天下。地之美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卤之地,弥望皆黄茅白苇。此则王氏之同也。”
元祐元年(1086年)八月,苏东坡终于使朝廷不再行青苗法。同年四月,朝廷曾颁布诏命半废此举。常平仓恢复了,但是农民贷款照样发给人民,只是款额限于仓谷价值的半数。朝廷用意甚佳。不许官吏象往日一样,到村中召集人民,硬摊贷款,更不许官员挨户到民家收债。但是苏东坡认为,这种半改革还不够,还会造成往日的弊端。八月四日他上书给太后,首先要求政府不再行青苗法,又要求政府免掉贫民的债务,本息皆免。他把四月的法令比为偷贼决心改过,却声明每月只偷一鸡。典故来自“孟子”。“臣伏见熙宁以来,行青苗免役二法,至今二十余年。法日益弊,民日益贫,刑日益烦,盗日益炽……又官吏无状,于给散之际,必令酒务设鼓乐娼优,或关扑卖酒牌子。农民至有徒手而归者。但每散青苗,即酒课暴增,此臣所亲见而为流涕者也。二十年间,因欠青苗,至卖田宅,鬻妻女、投水自缢者不可胜数。”苏东坡问道,君主怎么能自卑自贱,借钱给人民来赚利息呢?他建议政府下令欠官债的人分十期还债,半年为一期,甚至希望皇帝体念债务人已付了不少利钱,大发慈悲,免掉四等以下贫民的债务。下个月政府就宣布罢行青苗法。不过贫民免债的建议,却直到六年之后,经过苏东坡再三争取才被朝廷接受。
他独自对抗政府的贪污和无能。他要由基层改革吏政。科举是选官的基础,但是考试制度已经松懈了。他曾三、四度担任主考官,尽力选拔人才,有时候还救下其他考官所遗弃的卷子。有一次考生在内廷卫士监督之下应考,卫士的嚣张使苏东坡吓了一跳。巡捕内廷对应考人高声喝叫有如使唤新兵。有一两位举人挟带,被人扶出殿外,由兵众大声喝叫。一片闹哄哄,再由巡铺内臣恢复秩序,有如平乱一般。他们存心污辱举人,苏东坡立刻写了两封信,将那两位内臣免职。
当时政府最大的问题——中国每一朝代都是如此——就是冗官充斥。文人太多,官位太少,在“学而优则仕”的中国社会成为经常存在的弊端。除非现在能改变此一观念,否则教育普及就能把国家拖垮。我们要如何提供四亿五千万知识分子的官位呢?如果公职制度严格遵行,用人惟才,则考中的人数自然有限,素质也会提高。但是苏东坡时代已盛行亲族主义。各省来的考生有不少凭着亲友的推荐,没有应考就得到官职。中举得官的人若有三、四百位,免考得官的就有八、九百人。礼部能荐用两、三百个特免生,其它的由兵部和皇家亲戚推荐。春祭时节,很多学者蒙皇上“解恩”免考。苏东坡说,结果“一官之阙,率四、五人守之,争夺纷纭,廉耻丧尽。中材小官,阙远食贫,到官之后求取鱼利,靡所不为,而民病矣”。又说:“臣得伏见恩榜得官之人,布在州县,例皆垂老,别无进望,惟务黩货以为归计。贪冒不识,十人而九。朝廷所放恩榜,几千人矣,何曾见一人能自奋励,有闻于时。而残民败官者,不可胜数。所至州县,举罹其害。乃即位之初,有此过举,渭之恩泽,非臣所识也。”苏东坡建议削减免考的人数,严格限制大官的儿子、亲戚和皇族推荐的人当官。
苏东坡自觉有责任把官吏怠惰、无能和欺君的情形告诉太后。他写过不少机密的表状。很多封都加了附笔,求她自己保管书信,不要发交中书省。
例如西北蛮族暴动,中国农民将近万人遇害。军事将领不肯将实话奏报朝廷。甚至消息传到京师,朝廷派特史去调查,他本着“官官相护”的古风,说只有“十数人”遇害。特将灾情化小,要求原谅守军将官,慢慢调查案情。两年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该受抚恤的村民,被剥夺了不少利益。苏东坡上书给太后,指出这样忽略民情,政府很难赢得百姓的爱戴。
“官官相护”自然造成“官对民”的结果。还有广东守将童政无法平定盗匪,竟杀害数千无辜的百姓。但是其它官吏都奏报他平贼有功,是大英雄。还有温杲诱杀平民十九人,只是降官而已。一位小吏卒为了请赏求功,大白天入民宅杀了一家五、六口人,都是无辜妇女。他把首级割下来,自称杀了不少强盗。案件太多,无法遮掩,朝廷下令调查,官吏竟辩称杀时无法分辨男女。有这些暴政存在,苏东坡实在不能保持沉默。
抱怨最多的就是周穜的大案件。这件事苏东坡实在忍不住了。王安石的余党失势在外,打算卷土反攻。首领惠卿、蔡确等人都已遭罢黜,但是他们仍有许多朋友仍在京师任职。为了试探朝廷的态度,他们叫一个默默无名的州学教授周穜上表,建议朝廷把王安石的灵位放在皇家祖祠神宗牌位下,分享神宗皇帝的祭祀。如果太后恩准,就表示他们可以出来公开行动了。苏东坡看出他们的意思,就猛烈攻击这些投机分子。他列出十六位奸党人物,说他们是“虮虱”、“蛆蝇”、“邪妄小人”、“国之巨蠹”。他第一次不吞吞吐吐谈王安石,而公开称他为大骗子。他告诉太后,如果富弼、韩琦、司马光还在,“此鼠辈”就不敢露面了。他警告说,这次的阴谋若不加以阻止,则“惠卿、蔡确之流,何忧不用。青苗、市易等法,何忧不复哉”。根据他自己的观察,这些事迟早要发生的。事实上他已决心离开朝廷。他说君子如麟凤难求,小人“易进如蛆蝇,腥膻所聚,瞬息千万”。含意很明显:人若不想与苍蝇合污,就只好自己离开垃圾。
两年之间,苏东坡强烈的个人主义和大胆的言论得罪了不少人,包括河北、河南派在内。他更变成王安石党人的眼中钉!苏东坡一天不走,这些人就一天无法再得势。
有些弹劾状很有意思。最有趣的也许是苏东坡替皇上起草的王安石政敌吕大防任职召命。圣诏称赞吕大防的勇功,说王安石不再当道,“民亦劳止,愿闻休息之期”。这是一句人人可用的古文。出自“诗经”一则讽刺暴君的诗。御史们眼睛一亮,他们说苏东坡毁谤神宗,把他比为周厉王。御史们听到心爱的先帝受谤,气得双脚发抖。
还有一个案件牵涉到苏东坡几年前由南都回京时所写的一首诗,说他听到朝廷准他往常州,欣喜欲狂。他经过扬州,曾在一座庙墙上刻了三首诗。三首一起读,主题决定不会弄错:他一直想安居,却没有结果,如今真高兴能退休欢度余年。他第三首诗说:
此生已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
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
恰好这首诗在五月一日写成,神宗却在三月五日(五十六天前)去世。他在庆祝国丧哩!他高兴皇帝去世嘛。好一个懦夫——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这是最近苏东坡所遭遇的最严重的指摘,罪名可大了。照文章看来,我相信“好语”只是代表那年的好收成。但是子由替哥哥想出了更好的辩白。元祐六年(1091年)子由作证说,苏东坡三月在南都,当然已听到皇帝去世的消息,不可能五十六天后在扬州才听到。他告诉太后,“好语”是指苏东坡下山听到农夫争传小皇帝即位的好消息。这个说法高明多了,子由说完证辞,就退出圣殿,让别的官吏去争到底。
苏东坡觉得,太后收到的弹劾状远比他所知道的多。她不断把状子束诸高阁。他要求公布弹劾他的书表,让他有机会答辩,但是太后不赞成,他知道敌人打算推翻他。连他起草的惠卿谪官诏命都被敌人提出来,说他贬抑先帝。他赶苍蝇实在赶厌了。不但苏东坡本人,连他的朋友秦观、黄庭坚、王巩、孙觉也经常成为攻击的目标,有时候是正式告状,有时候是造谣中伤。暗中造谣,使人无法自辩,这可不是现代的新玩意儿;只是现在升格为政党攻讦的战术之一而已。苏东坡觉得自己仿佛置身蛇窝中,他决定退出去。
元祐元年(1086年)他第一次遭到攻击,曾想辞官不作,第二年又再度请辞。这两封信含有自传的题材,点明他作官的生涯和他倔强的个人主义所招来的灾祸。元祐三年(1088年)十月十七日那封表状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两年内他“四遭口语”,他推荐的人也遭到无谓的毁谤。他提醒太后,前朝他曾受李定弹劾,他写讽刺诗,本意是希望皇帝听到百姓的疾苦,改变政策。御史把他的忠言当做“毁谤”,指控“犹有近似者”,而今他用“民亦劳止”一辞竟有人说他毁谤先帝,连“近似”也谈不上。“臣以此知挺之险毒,甚于李定、舒亶、何正臣……古今有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臣欲依违苟且,雷同众人,则内愧本心,上负明主。若不改其操,知无不言,则怨仇交攻,不死即废。伏望圣慈念为臣之不易,哀臣处此之至难,始终保全,措之不争之地。”信中他加了四道附笔,注明“贴黄”、“又贴黄”、“又贴黄”、“又贴黄”。最后一则说,如果太后觉得他的话不真实,就把这封信交给外府,公开调查。如果相信他的话,请她留在宫中省阅。他会再写正式的表状辞职,对外公布。
他表达退意最好的书表是元祐六年(1091年)五月十九日写成的,当时他杭州任满,要求继续留在外郡。这是苏东坡最好的自传信,列出他过去遭逢的一切恶运,包括他被捕受审在内。党人对他“嫌忌”甚于子由。他列出长长的政治生涯,然后说“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独立不回,以犯众怒者,所从来远矣”。他反对周穜的信触怒了敌人,更增加他们的恨意,他们拼命攻击他。古语说,“聚蚊成雷,积羽成舟,寡不胜众也”。
他接着写下去:
臣岂敢以衰病之余,复犯其锋。虽自知无罪可言,而今之言者,岂问是非曲直。今余年无几,不免有远祸全身之意。再三辞逊,实非娇饰……臣若贪得患失,随世倪仰,改其常度,则陛下亦安所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终不变,则群小侧目,心无安理……所以反复计虑,莫若求去。非不怀恋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余,耻复与群小计较短长曲直,为世间高人长者所笑。伏望圣慈……早除一郡。所有今来奏状,乞留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若朝廷不以若不才,犹欲驱使,或除一重难边郡,臣不敢辞避……惟不愿在禁近,使党人猜疑,别加阴中也。
他一再请求,元祐四年(1089年)三月十一日终于如愿以偿。以龙图阁学士出任杭州太守,领兵浙西。浙西太守可以管辖六区。包括现在的江苏。临走皂帝还赐给他茶叶、银、金镀鞍马、官袍、金带等礼物。这匹马苏东坡用不着,就送给穷门生李廌去卖钱。
临行八十三岁的老臣文彦博特地来送他,劝他不要乱写诗。苏东坡已经跨在马上。他大笑说:“我若写诗,有一大堆人正等着替我注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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