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和香华动身的前一个礼拜,柔安和李飞到香华的庭院去看她。杜范林很生气,儿子的孀妇竟完全不顾老规矩,祖仁死了才六个月,她就要改嫁了。杜家的财产留不住儿媳妇,他觉得更屈辱。香华已明白表示,她不要丈夫的遗产。
柔安听春梅的劝告,到正院去请安。春梅已经劝过叔叔,并且对柔安说,她身为小辈,理应先有表示。不出他们所料,气氛很冷淡,仪式简短而拘谨,柔安看到叔叔和婶婶,不由得觉得恐怖。杜范林似乎元气大减。下眼凹陷成深沟,多肉的面庞而今皮肤也松了。彩云婶婶的灰发已转成白色。
大约十天后,春梅来电话,说她要去三岔驿。
“你叔叔要去解决水闸的大事,”她说,“他执意要去。”
“你要陪他去?”
“是的。我得陪他去,看能不能作一番安排。总有办法协商吧!”
柔安告诉李飞,他说:“你叔叔会陷入蜂巢里。”
一个礼拜过去了,李飞请范文博来便餐,饭后他谈到三岔驿可能会发生的问题。
“我和那些返乡的三岔驿回兵一起穿过沙漠,对他们相当了解。我想拉门、阿魁和阿都尔阿帕克看到水闸复建,一定不会甘休的。”
范文博眼色凝重。“你叔叔要去修复水闸?”他问柔安说。
“是的。”
“我想他会带兵去。”李飞说。
柔安说:“春梅没有说他要不要带兵去。她说她要尽量想办法,看能不能和平解决。所以她才陪他去。”
范文博差一点由座位上跳起来:“她去啦?”
“嗯,她已经去了一星期左右。她要阻止我叔叔鲁莽行事。”
“你知道这表示什么?”范文博声音沙哑。他转向李飞:“我们至少得去一个人。天知道战祸一起,她会遭遇到什么结果。李飞,你了解那些军人。我们得想想办法。”
“李飞这次可不去。”柔安说,“原谅我自私。但是我关心春梅。我们能不能送个口信去?”
文博把香烟压熄。
“你们正在度蜜月,我若要李飞去,未免太不公平。你们俩都认识回人。如果你们写一张条子,我负责送到他们手中。我打算亲自去。”
“你一个人去?”李飞问他。
“这是最好的——不依靠别人。”
“我写一张字条给蛋子,叫他保护春梅就成啦!”柔安说,“飞,你写信给拉门,说春梅是站在他们那一边,要劝我叔叔的。我们得说清楚,她是我们的朋友。”
文博说:“我带这两封信去见海杰兹。他还记得我。”
那晚,范文博来拿信,然后搭车去宝鸡。两天后他到达三岔驿,马上去见海杰兹。他没有找春梅,因为他不想与杜范林碰面。
“我带来一封柔安给蛋子的亲笔信。这里的局面还好吗?”
海杰兹大叫:“还好!好得叫人担心。”
范文博在海杰兹的门廊上俯视水闸。闸长六七十尺,以水泥柱撑着,中央呈直线,但是两端向内弯。湖水由中间的一个大洞和两边的几处小裂口徐徐流出来。岸上堆了几桶水泥,和几个木制的弹药箱。范文博听说这两样东西都是最近三天运来的。有两个士兵看守。村民已经知道杜家要建一个永久的水泥闸,代替原来的一篓篓石堆。湖畔有六个士兵轮值,等工程一开始,还会再派兵来。
海杰兹说:“士兵只会把局面弄糟。前几天阿扎尔和老杜商量,求他作一番安排。照目前的水位,山谷还有水可用,勉强能灌田。我承认我们族人曾经撬坏一两个石堆,把裂口扩大。不过只要水位不降,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老杜说些什么?”
“阿扎尔白跑一趟。老杜说大湖是他的财产,他的咸鱼生意全靠大湖,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阿扎尔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妇?”
“有。听说是他的儿媳妇。”
“阿扎尔该去找她谈谈,不该找老杜。这个女人比我们都有脑筋。”
范文博要找蛋子。蛋子回乡后,已经娶米丽姆为妻,和索拉巴母子住在一起。
蛋子看看柔安和李飞的信件。
“你是来和解的?”
“不,我只是替柔安带信来,万一有纠纷,千万别伤害春梅。”
“我不知道会有什么纠纷。一切全看对方。我打仗打烦了,不想在我的村子里再惹起战端。我想柔安的叔叔带兵来,简直疯了,只会激怒大家。水泥闸有什么用呢?五十磅的炸药就能炸一个大洞,我们有的是炸药。阿都尔阿帕克和拉门都坐立不安了。有些人想等水闸完成,再用炸药去破坏。他们总不能一年到头都派兵把守哇。也有人主张现在就出面阻止建闸。村民都很不高兴。等工事开始,任何小事都会害村民和士兵干起来。”
文博告诉他李飞归来和婚礼的情形,蛋子很感兴趣。
“柔安父女是我们的朋友。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就是不能救她叔叔。”
“这位春梅她是你们的朋友。她和柔安的意见相同,也反对造水闸。她是来替你们说话的。你能不能答应救她,并且对你们族人说说看?”
“我保证亲自负责她的安全。你要留在这儿?”
“我只留一天,看看情况。我会在海杰兹家。”
那天下午,村民报告说,有十二个汉兵由东山脊过来了。回僧阿扎尔三四点就到驿宅去见老杜,求他撤兵。阿扎尔争了半天,没有结果。老杜不肯妥协。士兵驻扎在渔人村。
阿扎尔乘船回家,已经傍晚了。他经过河岸,停下来看看那一堆水泥桶。
“你在这边干什么?”一个士兵前来挑衅。“我是路过。”老僧回答说。
阿扎尔上前数水泥桶。
士兵揪住他的肩膀。阿扎尔把他甩开,径自向前走。
“站住!”士兵大喊。另一个士兵上前阻挡他的去路。
“我们奉命不准任何人靠近这儿。”
阿扎尔把第二个士兵推开,他们揪住他的肩膀,抓得他四处摇晃。
“你还是跟我们来吧!”其中一个说。
阿扎尔抵抗,但是敌不过他们。手被反绑在后面,推进小船里。他们上船的时候,有几个村民看见了。
回僧被捕的消息像野火烧遍了全村。海杰兹从躺椅上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气得发抖,神情很吓人。“如果阿扎尔再过一个钟头不回来,就要不惜一战了。”
黑黑的人影在山谷中流动。奴莎姨和孩子们都吓得发抖。不久阿都尔阿帕克来到花园中,肩上扛着步枪。
“大家都聚拢了,”他说,“再过半个钟头就到方场集合。与其日后再阻止他们,不如现在行动。”
海杰兹走到方场,文博也跟了去。一大堆男女在夜色中咒骂、狂喊。拉门来了,蛋子和另外五个人跟在后面,都骑着马,宽刀在腰上闪烁。另外还有七十多个人手拿锄头、短刀和长矛。
“我们再等半个钟头,看阿扎尔回不回来。”拉门说,“如果不回来,只好去救他了。最要紧的是阻断士兵的退路。我们到山顶的松林去。最好偷偷爬上山脊,在暗处攻击他们。我们有三十匹马。一部分人到另一山头,切断他们向东的退路,另外一些人打驿宅和渔村,搜救阿扎尔。我们要给他一个教训。以后再没有汉兵敢来三岔驿了。”
几颗星星在暗谷的天空上闪烁。头上的清风吹过松林。有两个人上山看阿扎尔回来没有,如今正是走下坡的小路。
“没啥动静。几间渔舍和三岔驿宅灯光都很亮。”
大家决定等到半夜。八十个人整装待发,武器也分好了。还要足足等两个钟头。有些人把马系好,坐在草地上升起火来。还有人回家磨刀磨剑。他们派人到斜脊站岗,注意另一面的灯光。渔村的灯火熄了,不过杜宅的窗口还很亮,可见屋主还没有上床睡觉。
文博走向火边的人群,要蛋子救春梅。
“别担心。我带的那伙人负责攻杜宅。我已经叫手下找她,带她来这里。”
“你们要怎么样对付杜范林?”
蛋子伸伸舌头,眼睛在火光中亮晶晶的:“那就看他的运气了。我猜他会抵抗,我可不喜欢和命运作对。”
在沉寂的星夜里,阿帕克带一批骑兵走向回村和汉地交界的山口。一上山脊,地面就向南岸缓缓倾斜。大家穿过密密的灌木,无声无息往下走。下面的渔村灯火全灭了。通向平地的三百码距离倒不难走。
一到平地,拉门所带的主队就要包围村庄,寻找阿扎尔。阿帕克领导的骑士尽量靠近外围区,枪火一起,立刻奔上东山脊。蛋子所带的第三路人马则包围三岔驿杜宅。
巡逻队先走。两个汉人哨兵蹲坐在码头上。“没有办法啦!”巡逻队长说。
巡逻队离第一栋村舍二十尺的时候,声音惊动了哨兵,他们立刻站起来,四处搜索。
回人爬到屋墙附近,猛然跳出去。一场混战,两个哨兵都被杀了,临死还射出一颗子弹,在空中咻咻响。
其他各小队知道事不宜迟,连忙由暗处往外冲。夜里到处是马蹄声和脚步声。
蛋子率队走上杜宅的砂石小径。还没到目的地,突然听见一声声尖叫,在静夜里非常清楚,接着是渔村砰砰的枪弹声。
杜范林睡在驿宅的前厢。他听到第一枪响,连忙起身,窥视下面的山谷。由窗口可以看见奔忙的人影。过了一会儿,一个士兵用力敲门,说下面有人。他立刻披上长袍。
脚步声已踏上小径。驿宅只有四个卫兵,其他的人都在渔村里。已入梦乡的卫兵刚刚爬出床铺,阳台上枪声就起了。
杜范林冲出房间,大叫春梅:“回人来啰!打起来了。我们还是由花园逃走吧!”
外面发出一连串的枪响,卫兵四处乱窜。
春梅穿着睡衣跳下床。房里没灯。杜范林不等春梅,径自跑到屋后,蛋子刚好带电筒冲进来。他开灯,叫大家搜索驿宅。
房门打开,春梅躲在角落里发抖。电筒一照,照见她缩在床铺附近。来人退出,蛋子进来了。他扭开桌上的台灯。灯光照见春梅半露的身子,黑黑的大眼睛充满惊慌。
“你是谁?”蛋子问她。
“我名叫春梅。”
“穿上外衣,不用怕。”蛋子说,“老杜呢?”
“我不知道,他正和我说话,听到外面的枪声,就跑出去了。”
蛋子转向一个部下说:“看守这个女人,别让人伤害她。”他用安详、稳定的声音对春梅说:“不用逃。这个士兵是留在这儿保护你的。”
他走到屋后,碰见一群人。
“老杜逃了,”其中一个说,“他们正往小丘追去。”
屋后有一个斜坡,长满灌木、竹子和高树。杜范林逃出驿宅,连忙向斜坡奔去,想爬上山脊。后来他听见下面的枪声,知道那条退路已经受阻,就开始爬上后面的矮丘。有人追来,他知道自己被包围了。他唯一的生命就是爬巉岩,由另一面下山,但是他岁数大了,追兵愈来愈近、愈来愈多。他跑下斜坡。前面是一片沼泽。没有别的出路。他听见后面有人追来。摸黑往前跑。脚下的泥土陷下去,他双脚湿淋淋的。他想爬上来,但是愈陷愈深,泥土到达他膝部——最后淹到他的肩膀。大家听到他可怜、发狂的求救声。微光下他们看到杜范林的头颅慢慢沉到泥沼中,两手高举,猛挥着不停,最后终于消失了。
大家回头,在崖边碰到蛋子,把所见的情形告诉他。他回到驿宅,对春梅说:“老杜死了。淹死在沼泽里。”
“你们要把我怎么样?”春梅满眼怒火说。
“我名叫蛋子。柔安和你很好,对不对?”
“嗯。”
“她也是我的朋友。她派一个友人来,叫我保护你。我马上带你去见他。”
春梅露出怀疑的神色:“那个朋友是谁?”
“他姓范。就在我们村里。”他由口袋里掏出柔安和李飞的信件。春梅认出柔安的笔迹,知道老范是专诚来救她的。
村里还有一场战斗。熟睡的士兵不声不响就被干掉了。四个人逃出去,刚到东山脊底部,就被阿帕克的手下射死。不幸有一两个渔人在暗夜中丧生。回僧阿扎尔关在一间村舍内,安然无恙。
蛋子带春梅走下斜坡。到了下面的村子,他牵一匹马给她骑。
“我不会骑马。”她抗议说。他轻轻把她扶上马背,自己跳到她身后,阿扎尔骑另外一匹马,跟在他们后面。
来到海杰兹的住宅,范文博早已等得焦急万分,正和海杰兹翁媳说话呢。他看到蛋子走进花园,眼睛不觉一亮。房门开了,由屋里透出来的灯光,他看到春梅坐在蛋子前面。他冲出去迎接他们。蛋子滑下马鞍,伸手给春梅抓,另一只手扶她的腰部,拉她下来。
她看到范文博,心跳不已。虽然听人说了,还是很难相信他会真的出现在这儿。
蛋子对老范说:“我守信用,把她平平安安带到你面前。”
春梅满眼激动和困惑。杜范林暴死,她第一次随男人骑马,范文博意外地出现在回村,现在又看到陌生的回舍内部,海杰兹和奴莎姨都在,后者身穿回衫、灯笼裤和翻起的靴子,这一切使春梅产生奇怪而混乱的印象。
奴莎姨端出马奶、葡萄干和甜饼来待客。已经一点半了。文博对春梅说:“今天晚上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你得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要参观村子,然后我就带你回家。”
奴莎姨带她进房。她睡不着,对自己生命中突来的变化感到十分不解。
今后她要独力掌管杜家的产业。杜范林死了。杜太太生病,对家里的事情不感兴趣。柔安嫁人,香华已经回上海再嫁了。她没想到一年之间,变化这么大。她想起自己的孩子祖恩和祖赐,年龄还小,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她不明白,有些人远不如她能干,却好像无须计划就能过得很好——香华就是一个例子——而她的忧患总是一天天增加。柔安曾经有一番苦斗,勇敢地撑下来。如今雨过天晴,正和年轻的丈夫过着幸福的日子。她忍不住羡慕她们。
第二天她很早起床,屋里已充满男人的喧闹声,有些人在花园里,大家都讨论前一夜的事故。阿帕克和拉门商量炸水泥桩的事。
吃过早饭,阿扎尔和蛋子来了。阿扎尔建议大家去埋尸体。
“我们怎么办?”他看看海杰兹,又看看蛋子,“政府不会放过这件事。”
蛋子说:“我们已经做了,只好担当一切后果。政府派兵来,我们可以在湖边打一仗。我们还构不成一支完整的军队,只好在山里对付他们。北面都是回人的领域,西面的高山和溪谷很适宜埋伏。”
文博一直低头默想,现在说话了:“我若能表示意见,我可要出几点主张。”他从容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大家都面向他。
“情况并没有糟到那个地步,其实还有了转机。”范文博说,“杜范林死了,三岔驿产业现在掌握在两个女人手中,她们都是你们的朋友。我是指杜大爷的女儿柔安,和蛋子昨天晚上救来的春梅。我相信她们俩都不想留住水闸。至少柔安的父亲主张拆掉。所以一切纠纷的成因已经不存在了。
“第二点,县长派兵来,是受了杜范林的压力。我相信他不愿意再派兵来惹麻烦。我们回去后,春梅和柔安可以拟一份正式的请愿书,以三岔驿继承人的身份告诉县长,事情已经和平解决,叫他不要再派兵到本区。这种事件应该立即停止,再闹下去会演成回变,连甘肃南部也会发生一场汉回小战争,像新疆的回乱一样,这一点是不难明白的。如果柔安和春梅肯签下这样一份请愿书,县长高兴都来不及呢。
“第三我想你们族人太多虑了。县政府受了私人的请托,派几个士兵来,你们就吓得半死。你们不知和县长打交道。你们忘啦,本省主席马步芳是汉人回教徒。阿扎尔该跑一趟,把事情说给马步芳听,要他主持公道。他是回教徒。他下一道命令,什么事都解决啦。别为这些小县官担忧。”
文博说完,海杰兹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由颔部落下来。阿扎尔皱着眉头,但是他一面抚须,一面点头赞许。奴莎姨深棕色的眼睛投出一道佩服的眼神。蛋子心上的石头落地。春梅笔直坐在躺椅的角落里,用心听。她忍不住赞同文博的看法,他的话使大家惊喜交进。
“你看法如何,春梅?”文博问她,“你和柔安都是继承人。你可以替自己说话呀。”
“范先生的话我赞成,”春梅说,“我希望我们能使本区和平共存。至于水闸,你们何不现在就派人去炸呢?”
阿扎尔站起来,双手摸摸胡子,对这位汉族少女说:“我献上全村的友谊。你不必怕我们。”
老僧伸出手,春梅站起来握住。“你不愧为杜恒大夫的继承人。”阿扎尔说,“杜大夫生前,就是他和我的前辈握手,才挽救了三岔驿的命运。”在场的人都瞪大眼睛,这样简简单单握一下手,就保证村民不必受到战火的威胁。
外面的阿帕克等人正把炸药捆在水泥桩上。全村都出来看热闹,和柔安她爸爸领大家拆水闸的那一天一样。男男女女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火药爆炸。
十一点火药爆炸,溅起一股浪花,把水泥柱和石堆冲垮了,砂石滚下河床。大水冲过破闸,岸上的男女和小孩都发出高兴的欢呼。
第二天春梅和文博离开了三岔驿。他们回到西安,把一切情形告诉柔安和李飞,杜范林死无葬身之地,文博帮着柔安和春梅写一份请愿书给县长。他所提一切都照办了,他们收到阿扎尔热烈的谢函。
七月到了,三岔驿呈现山区胜地的美景。李飞划了一条船,柔安抱着六个月大的娃娃坐在里面。春梅也在湖上,带着孩子,和范文博同船。
文博划入湖心。他停下船桨,让船在水上漂着,眼睛注视着半里外李飞和柔安的小船。
“三岔驿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对不对?”文博说,“从现在起,我们每年夏天都应来一趟。”
“真可惜,我到杜家十一年,今年才看到这个地方。”
“为什么你穿孝服呢?”他问道。
春梅斜眼看他:“你怎么问这种话?这是规矩嘛!”
“因为香华只穿了三个月。规矩已经变啦,你知道。”
春梅是个聪明人,当然猜得出他的意思,她忍不住满面羞红。
“三个月还没到哩!”她说。
“你对香华再嫁有什么看法?我不再信那些老规矩了,你呢?”
春梅低头摸祖赐的头发说:“看情形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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