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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追究祸因 变生肘腋 难开心锁 泪湿罗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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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璇缓缓说道:“据齐老前辈的猜测,天权师兄可能是中了毒而不自知。” 天玑哼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涵虚则忍不住说道:“先师内功深厚,除非是孔雀胆、金蚕盅、蝮蛇涎、黑心兰之类的剧毒,否则恐怕也难令他中毒。而且哪有中了毒半年之久,自己还未知道的道理?” 天璇说道:“齐老前辈说,这恐怕是一种下毒方法极为高明的慢性中毒,中毒的人,极难觉察,日子久了,才有似病非病的感觉。但即使是医术高明的大夫,单从脉象,也看不出中毒迹象的。” 涵虚说道:“有这样厉害的慢性毒药吗?”说话之时,眼睛望着唐希舜。 唐希舜道:“据我所知,这是有的。我们唐家制炼的毒药,可以令受毒者一年之后方始死亡,平日毫无异状。但在这方面,我们唐家的毒药还不是最厉害的,用来对付内功高明的人,就难以遮瞒了。另外两家的慢性毒药,却是可以杀人于不知不觉之间,一等的武学高手,也是防不胜防。” 涵虚仍是有所怀疑,问道:“这种慢性毒药,是必须连续下毒,而非一次过的吧?” 唐希舜道:“不错,对付令师这样内功深湛的人物,份量必须下到恰到好处,多了就被觉察的。所以必须连续下毒。” 涵虚说道:“如此说来,下毒的人,必须是日常能够接近他的人了?” 唐希舜道:“这个问题,恕我无法回答。”想了一想,继续说道:“根据令师的病态推测,那种毒药,也不是可以将他置于死地的毒药,乃是令他的功力逐渐消退的毒药,那个下毒的人,显然对他的内功深浅,也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若是用可以致命的毒药,一定会给令师觉察。” 涵虚吃了一惊。惶然说道:“如此说来,有嫌疑的人,那就屈指可数了。我恐怕就是最值得怀疑的一个。” 天梧道:“涵虚师侄,你别多心,我们当然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唐希舜说道:“我也只是根据中毒的迹象推测而已,没有实际证据之前,不放说绝对无误,根据我的推测,那个人恐怕还是一个工于心计,善于把握机会的人。” 涵虚道;“善于把握机会,那是什么意思?” 唐希舜道:“那人下毒的时机选择得很好。” 涵虚道:“你是说他选择先师在练本派上乘内功心法的时候下毒?” 唐希舜道:“不错,因此当出现了精神恍惚,不时感觉疲劳等等现象之时,他会以为这是练功急于求进所生的毛病,甚至怀疑是走火入魔的预兆。却不知他的功力已是在不知不觉之间逐日消减了。” 天梧说道:“多谢唐二公子给我们讲解了这种慢性毒药的性能。我看这个推测很是合理。” 天璇说道:“那人下毒手的时机也选择得很好,天权师兄看了剪大先生那封信之后,心神自是难免不安,而这个人又是他绝对意想不到会暗杀他的,因此这个人才能够一击成功。” 天玑冷笑道:“你倒好像亲眼看见似的!” 天璇正容说道:“凶手行凶的情形我当然没有看见,但前掌门刚被害死之后的遗容,都是我们都见到了的。他脸上的神情显然是十分诧异,假如不是他熟识的人,他怎会有这种表情?” 在长老中排名第三的天枢道人比较稳重,说道:“我不敢说这个推测不合理,但也只是推测而已。假如找不到真凭实据,就信以为真的话,恐怕反而会引起同门的彼此猜疑。” 天梧道:“不错,没有凭据,是不能断案的。但冥冥之中,似乎也有天意,我恰好保存了前掌门师兄的一件遗物,当初是没想到可以用为凶手的罪证,现在却似乎可以派上用场了。请唐公子代为鉴定一下。” 涵谷、涵虚不约而同问道:“是什么遗物?” 天梧说道:“是天权师兄喝剩的半坛松子酒。天权师兄井非酒徒,但却习惯在饭前喝两杯他自酿的松子酒,我保留他喝剩的半坛,原意是想在拿到真凶,替他报仇之后,让大家分喝的。”说话之间,已经有门下弟子把那半坛酒拿出来。 天枢说道:“这坛酒我记得也曾喝过的。”他一说天玑马上就接下去说道:“不错,我也曾喝过的。天权师兄有时叫我们陪他吃饭,我们也总是多少陪他喝两杯的。喝过的不仅是我们两个。” 唐希舜不作声,蘸了酒就放在口里尝。半晌,点了点头。涵虚连忙问道:“是毒酒么?” 唐希舜道:“不错。酒中正是含有那种慢性毒药。”此言一出,华山派弟子的面色全都变了。 唐希舜继续说道:“这种毒酒,偶然喝一两杯不妨事。但若两三天喝一次,喝上两三个月,那就不同了,普通人还不怎样,练有内功的人,功力会在不知不觉之间,给这毒酒逐渐化去。”他这番话表面井非针对天玑,但却说明了他何以没有中毒的原因。 天玑作贼心虚,故意喃喃自语:“有这样神奇的毒酒?” 唐希舜接着说道:“这种毒酒,还有一样特点,藏的日子越久,毒性越厉害。以现在这半坛酒来说,喝一杯虽然还是并无大碍,但却会感觉心跳加速了。” 天梧接过那坛毒酒,倒了一小杯喝下,说道:“不错,果然如此!”随即眼睛望着天玑,说道:“你要不要试试?” 天玑已经觉察到天梧的目光有异,涩声说道:“为什么只叫我试?” 天梧道:“没什么,我见你好像还不相信这是毒酒。” 天玑不敢发作,只好说道:“师兄已经试过,我不必试了。 不过,我还有个疑问。” 天梧道:“请说。” 天玑道:“毒酒已经证实,那么接照合理的推测,凶手似乎就应该是本门弟子了?” 天梧的性格一向是优柔寡断的,天玑以为他的答复顶多是模棱两可的,哪知他竟然斩钉截铁的道:“不错,外人怎能长期在前掌门的饮食之中下毒?” 天玑道:“然则那个凶手和下毒的人也应该是同一个人了?” 天梧道:“不错,我也认为你的推测极为合理。因为这种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事情,通常都是不敢让第二个人知道,只能自己干的。” 天玑强摄心神,不让声音颤抖,说道:“我的疑问就在这里了。前掌门师兄是给掌力震毙的,身上没有伤痕。当时我们曾研究过这是哪派武功,结论是大摔碑手和锦掌合而为一的掌力。 这种武功是剪家的独门武功,但剪大先生也未练成的。故此我们都是大惑不懈。莫说剪家武功不会传给外人,即使要练,亦非易事。本门弟子,恐怕不会有练成这种武功的吧?” 天梧忽道。“你错了!” 天玑大吃一惊,失声叫道:“那个本门弟子是谁?”此时已是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了。 天梧似是怔了一怔,说道:“什么是谁?” 天玑道:“那个练成了剪家玫门武功的本派弟子!” 天梧好像开始懂得他的意思,微笑说道:“你别着急,我说的不是这个。本门弟子有没有谁练成剪家的武功我不知道,我要说的只是这种以刚柔掌力合而为一的武功,已经不是剪家的独门武功了!” 天玑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说道:“恕我狐陋寡闻,不知还有哪个门派有这种武功?” 天梧说道:“据我所知,最少有一个人已经练成这种武功。” 天玑迟疑半晌,问道:“那人是谁?”虽然他知道师兄说的不是本派弟子,心头还是禁不住卜通卜通的跳。 天梧缓缓说道:“这件事最好请卫少侠来说,他是和那个人交过手的。” 卫天元站起来道:“未说出这人是谁之前,我要先讲一件事情。我有一位世伯,名叫姜志奇,他是被人毒死的。” 天玑又忍不住道:“他被人毒死,和我们说的事有何相干?” 卫天元道:“请少安毋躁。我要说的不是这位世伯,是他的妻子。你有耐心听么?” 天玑只好说道:“请说下去,” 卫天元继续说道:“这位姜夫人在丈夫被害之后不久,也遭人暗杀。不见血,也没伤痕,只是顶门微凹,不知贵派掌门被害的情形是否一样?” 天梧道:“完全一祥。” 卫天元道:“当时我也深受困惑,怀疑是否剪家的人所为。 但我知道剪大生并没练成这种武功,倘若是剪家的人干的,那就只能是剪二先生。但剪二先生却又是早已半身不遂的,他又怎能跑得这样快呢?” “这个疑团直到去年我在秘魔崖碰上那个人的时候,方始揭破。原来剪二先生因练功不慎,走火入魔,得这个人之助,脱了险难。但也被这个人诱人歧途,和他交换武功,而且任由这个人冒充他的。” 说到这里,有几个人已是不约而同的叫起来道:“慕容垂!”要知华山派虽然没有参加秘魔崖之战,但慕容垂日充剪二先生一事,却是早已传遍江湖的了。 卫天元道:“不错,是慕容垂。那日我在秘魔崖与他交手,伤在他的掌下。他用的就正是剪家那种独门武功。后来真的剪二先生到场,这才揭破他的面目。剪二先生虽然也被他用寒冰掌所伤,但终于亦已将他击毙了。” 天梧忽道:“且慢,你说慕容垂是用什么武功伤了剪二先生的?” 卫天元道:“寒冰掌!” 天梧道:“寒冰掌和火焰刀不是白驼山的武功吗?” 卫天元道:“不错。慕睿垂正是白驼山主宇文雷的师兄。他和剪二先生决生死,当然不敢用剪家的武功,只能用本门武功了。” 天梧道:“晤,如此说来,事情可说是已经明白了一半了。” 天玑心头卜卜的跳,强作镇定,说道:“恕我愚鲁,我还是不懂。卫天元说的这件事情。只能证明慕容垂也会剪家武功而已,与本门弟予有何关系?与其怀疑本门弟子,不如怀疑凶手是慕容垂了。” 瑶光散人已是忍不住说道:“怎么没有关系,凶手的武功也可是慕容垂教的呀!”她从天玑脸上的神色,己是猜到几分了。 天玑明知会惹嫌疑,但却不能不辩:“你这推测,似乎不大合理。剪家的浊门武功是这样容易练成的吗?最少恐怕也得十年八年吧?本派弟子,除非离开华山,否则又怎能长时间练别派的武功,而不给人发现?” 瑶光散人道:“假如我是本门长老的身份,晚间偷练别派武功,叉有哪个弟子敢来窥探?而且由我来练,当然要比一般弟子容易成功。武功之道是一理通、百理融的。有本门的上乘内功做底子,又有‘名师’指点的话,即使练别派一种深奥的武功,相信也无需十年八年吧?” 天玑登时板起脸来,说道:“六师妹,你当然不是说你自己。 说清楚点,你究竟是怀疑谁?” 瑶光散人冷冷说道:“我没有说哪一个,谁作贼心虚,我就怀疑谁!” 天梧打了个手势,缓缓说道:“现在正是应该冷静下来,查究真凶的时候,请大家先真争吵!” 天玑面红耳赤,咕噜道:“六师妹分明是指桑骂槐!” 天梧道:“六师妹也没有指明是哪一个,不过,我认为她的推测是有道理的。” 天玑道:“什么道理?” 天梧道:“大家还记得先掌门被害那天,有个十分可疑的人物也在山上出现么?是个我们从没见过的中年妇人,好在武当派的玉虚道长当时正在本山作客,他认得这个妖妇。”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过他也认错人。起初他以为是穆氏双狐中的银狐。 后来才知道不是银狐,是银狐的姐姐金狐。”这件事情,华山派弟子都已知道,天梧也就用不着多加解释,何以后来知道不是银狐而是金狐了。 但却有人问道:“是金狐那又怎样?” 天梧说道:“金狐正是白驼山主的妻子!”这件事情有很多人是还未知道的,听罢不禁都是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天梧继续说道:“穆家的祖先是从唐家偷学毒功的。金狐可说是当今之世有数的使毒高手,排名相信下会在五名之外.唐二公子,我说得对么?” 唐希舜道:“不错,她使毒的本领虽然源出唐家,但有某些毒药的配方,其阴毒之处,已是在我们唐家之上。例如我怀疑贵派掌门所中的那种慢性毒药,就是其中之一。” 天梧说道:“现在不是怀疑,而是已经证实了。先掌门的死因有二,中毒于前,被人用剪家那种刚柔兼济的掌力击毙于后。 善于使毒的主狐是白驼山主的妻子,懂得使用剪家那种武功的慕容垂是白驼山主的师兄。但若不是先掌门熟悉的人,他也不至于猝不及防,便遭暗算,你们说这个凶手是不是和白驼山有关?” 众人惊疑不定,谁都不敢作声,只有天玑说道:“根据现在已知的事实看来,和白驼山有关,大概是没有疑问了。但若说是本门弟子所为,这个、这个……” 天梧道:“你认为还是没有确实的凭证?” 天玑不作声,不作声即是等于默认。 天梧忽道:“上官姑娘,我们所需的凭证,不知你带来没有?” 上官飞凤道:“已经带来了。请你过目。”说罢,交出两封信。 这刹那间,全场鸦雀无声,跌一根针在地下也听得见响! 天梧看过那两封信,把第一封先折起来,缓缓说道:“天玑师兄,这封信好像是白驼山主写给你的,对不住,我已经看过了。” 登时许多人七口八舌的问道:“信中写的是什么?” 天玑也算应变得宜,尽管心头剧跳,脸上的神色却还能够保持镇定,他没有去接那封信,却道:“我和白驼山主素不来往,他怎会有书信给我?掌门师兄,请你念这封信给大家听听。” 天梧道:“不必照念了,简单说一说信中的意思吧。天玑师兄,白驼山主似乎很看得起你。他要你早日设法,接掌华山派掌门之职,嗯,我无德无能,当初本来也说好只暂行代理掌门的……” 天玑作出一副受了冤枉的模样,立即打断他的话,叫起来道:“掌门师兄,请你别受奸人挑拨!”回过头来,厉声喝道: “上官姑娘!这封信你是怎样得来的?” 上官飞凤平静说道:“是我的爹爹截获的。白驼山主和我爹爹作对,如今已是势成敌国。他暗中侦查我们的人,我们也暗中侦查他的人。他派人送信,‘不巧’正撞着我们这位申大哥。” 申洪说道:“我缴获这封信,呈给主公,主公又叫我马上送来给小姐的。” 天玑冷笑道:“这还不明白吗,是有人假造白驼山主的书信,来陷害我!” 他的自辩,倒是说得一部份人心中起了怀疑了,这些人俱是想道:“不错,上官飞凤是卫天元未婚妻,他帮卫天元来陷害天玑长老,那也不是奇事。” 涵谷站出来说道:“白驼山主的笔迹我们都未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兹事体大,请掌门师兄慎重处理。” 天梧说道:“我当然要慎重处理的,嗯,这里还有一封信,受信的人是白驼山主,发信的人没有署名,但字迹却好像是咱们的熟人,请各位师弟师妹帮眼看看。” 天玑的排行仅次于天梧,按道理是该他先看的。他不敢接,略一迟疑,瑶光散人心急,已经拿过来先看了。她看信的时候,其他的人也围拢过来。 这封信和刚才那封信又不相同。信笺很薄,只有巴掌大小,上面还有几个小小的“斑点”,“斑点”白中带黄,好像是有实质的东西凝结成的。瑶光散人用指甲一刮,闻了一闻,说道: “是白蜡的粉未。”有经验的人可以看得出来,原来的信件乃是封在一颗蜡丸之中,以利传送,又可保密的。 这封信写的是蝇头小字,只有几行,字体写得倒还端正。除了天玑之外,天策、天璇、天枢、瑶光四位长老和第二代的两大弟子涵谷、涵虚都围拢来看,他们都是练有上乘武功的人,视力极佳,字体虽小,看得倒还清楚。 但一看之下,他们却是不禁面面相觑了。 那几行字写的是:嘱办之事,己按计划进行,一切均如预期。目前时机已至,为防万一,有人接应更佳。知名不具。 天枢讷讷说道:“咦,这真的好像是,好像是他的笔迹。” 瑶光散人道:“什么好像,分明是他的笔迹!”说罢,忽然哼一声,面向着天玑,大声问道:“天玑,你和白驼山主图谋的是什么大事?” 天玑怒道:“你胡说什么?”暗自思量:“只要那个人不给他们知道,我还可以有辩解的机会。” 瑶光散人冷冷说道:“你拿去自己看,你敢说这不是你的笔迹么?” 天玑装模作样,看过之后,气得双眼翻自,说道:“真是卑鄙!” 瑶光道:“谁人卑鄙?” 天玑道:“当然是那个假冒笔迹的奸人!哼,他假冒我的笔迹,确是十分相似,但可惜经不起推敲!” 瑶光冷笑道:“那天,前掌门师兄遇害,我们进去的时候,你已经在那里了。” 天玑道:“我是一听见天权师兄的呼叫,就赶去的。总有一个最先到达的人,这又有什么稀奇?” 瑶光道:“对你来说,是不稀奇。但这一件再加上这一封信,可就经不起‘推敲’了!” 涵虚忽地说道:“这封信是不是天玑师叔的笔迹,我不敢断定。但那天散会之后,天玑师叔却是和我们在一起的。” 天梧道:“你说‘我们’那就不只两个人了,还有谁?” 涵虚道:“是涵谷师兄和我们一起。”涵谷不爱说话,只点了点头,表示师弟所言是实。 天梧道:“好,你说下去。” 涵虚继续说道:“我们一听见师父的呼叫,连忙赶去,我们跑得没有师叔快,所以来得迟了。” 他这么一说,不啻是给天玑提出了一个有力的反证。 要知问题的关键不在来的迟早,而是天玑也是在听见了掌门的呼叫之后才赶去的,那即是说暗算天权真人的另有其人了。 天梧本来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天玑是凶手的,听得师侄这么一说,也不禁有点怀疑。涵谷、涵虚是天权真人的两大弟子,他们对师父的忠心是无可怀疑的,假如不是事实,他们没有香天玑辩护的道理。 天梧迟疑片刻,回过头来问天玑道:“那封信你又如何解释?” 天玑自觉有了指望,登时挺起胸膛,作出理直气壮的神态,指着上官飞凤道:“关于这封信的事情,我正想请上官姑娘解释。” 上官飞凤道:“哦,你要我解释什么?” 天玑道:“这封信没有具名,但却是有发信的日期的,是么?”他是在看过那封信之后说的。 上官飞凤道:“这封信我只是奉家父之命转交给贵派掌门的,并没有私自拆开来看过。” 天枢再看一看那封信,说道:“不错,发信的日期是去年七月初三。” 他说的这个日期正是天权遇害之前大约一个月左右。 瑶光散人冷冷说道:“这封信是求白驼山主派人接应或协助的,一去一来,一个月左右刚好可到,那个派来的人亦已经证实就是白驼山主的妻子金狐了。” 天玑成竹在胸,语调反而平静下来,说道:“金狐是否白驼山派来的帮凶,这件事我们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究这封信的真伪。好,就姑且当作是我写的,但一年前我写给白驼山主的密信,又怎能落在上官云龙的手中?白驼山主不会亲手交给他吧?难道也是上官云龙截获的? 再说,倘若这封信早已落在上官云龙手中,自驼山主又怎会知道这封信的内容,马上派人来呢?” 天梧听他说得有理,把眼睛望向上官飞凤。 上官飞凤说道:“我已经同过申洪,这封信并不是在途中给我们的人截获的。” 天玑立即问道:“如此说来,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这封信是令尊从白驼山主手中夺来的!” 谁都知道这是不合情理的,天玑发问的用意,不过是要问得她哑口无言而已。 哪知上官飞凤却一本正经的答道:“莫说家父的武功未必胜得过白驼山主,即使胜得过他,家父也不知道他的手中有你亲笔写的这封信。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秘密的泄露,只有两个可能,其实是不止的。” 天玑冷笑道:“你凭什么咬定是我亲笔写的,我暂且不管。 我只问你,依你的说法,你是知道这封信令尊是怎样再来的了?” 上官飞凤斩钉截铁的道:“不错,我已经知道!” 天玑厉声道:“好,那你说出来吧!总不会是白驼山主自动交给令尊的吧?” 上官飞凤似笑非笑道:“你说对了一半。” 天玑一愕道:“说对一半,什么意思?” 上官飞凤道:“实不相瞒,的确是有一个人把这封信交给家父的。不过不是白驼山主罢了。” 天玑心想:“只要不是白驼山主,我就好办。”厉声喝道: “这人是谁?” 上官飞凤游目四顾。 天玑冷笑说道:“这个人乃是‘乌有先生’,你根本就说不出来,是不是?” 上官飞凤忽地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人已经来了,与其我说,不如让她来说更好一些!” 话犹未了,只见那个人已经走出来了。 那人除下面纱,是一个妖艳的中年妇人。 涵谷涵虚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失声叫道:“金狐!” 天玑比他们更加吃惊,这刹那间,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封信是我支出来的!”金狐一开口就这样说。 天玑一呆,叫道:“宇文夫人,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此际他才明自上官飞凤说的“一半”是什么意思。主狐是直接参与其事的,她知道的秘密比她的丈夫更多。 金狐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是愿意自己供出来呢,还是由我说出来呢?” 天玑只道金狐已经落在华山派手中,力求自保,把罪过都推到自己头上。不由得气怒文加,厉声喝道:“金狐,我若不是坠人你们的陷讲,也不至于帮你们谋害师兄。今日若不先杀了你,我死不瞑目!” 他怒气冲冲的奔向金狐,但刚一迈步,就给天梧拦住,天梧喝道:“你可以和她对质,不准私自杀人灭口!” 就在此时,一个老道士突然从人堆里跑出来,身法快得难以形容,只一眨眼,就跑到金狐跟前,喝道:“骚狐狸,竟敢叛夫投敌,我毙了你!”大喝声中,一掌劈下。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只见剑光一闪,上官飞凤已是拦在金狐身前,喇的一剑,刺向那老道士的虎口。 老道士化掌为指,铮的一声,把上官飞凤的剑弹开。说时迟,那时快,卫天元亦已如飞来到,一个龙爪手,抓那老道士的琵琶骨。 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老道士霍的一个凤点头,反手一个掌刀,斩卫天元右臂。卫天元赶忙沉肩缩肘,双掌划圈,化解对方劲力。 三个人的动作都是快如闪电,上官飞风如影随形,明晃晃的剑尖亦己指到那老道士的后心。 掌风剑影之中,老道士发出狼曝也似的号叫,身形俨如大鸟飞腾,转眼掠出双丈开外。 上官飞凤顾不得追他,忙把卫天元扶稳,道:“不碍事么?” 卫天元道:“好在有了上次经验,大概不至于大病一场了。 不过,首先当然还得多谢你们……” 卫天元话犹未了,眼前又已出现了新的变化。哪老道士竟然不顾自己受伤,又向天玑站立之处冲过去了。他的左肩已经给上官飞凤刺了一剑,仍然步履如飞。 此时华山派弟子都已经看清楚这老道土是谁了,许多人失声叫道:“咦!怎会是他?” 天梧喝道:“守拙,你干什么?” 原来这个老道士并非华山派的弟子,只是一个从外地来的挂单道士,他来到华山的时候,是有病在身的。病好之后,说是感激众人对他好,就不愿走了。他没有什么本事,动作笨拙,状似痴呆,前任掌门天权真人就赐他一个道号,叫做“守拙”。 华山群仙观是个规模甚大的著名道观,像这种收留外地来的云游道土之事,经常都有,何况他又是贫病无依,因此谁也没有认真查究他的来历。 前任掌门天权见他痴呆,又没有什么本事,就让他在自己的身边,做些轻便工作,例如烹茶扫地之类。他服侍天权三年,颇得天权欢喜。天权赐他道号“守拙”,门下弟子都叫他做“拙道人”。 哪知这个拙道人如今却是一点也不笨拙! 平日的龙钟老态不见了,弯腰驼背的模样也改变了。他纵跃如飞,卫天元的擒龙爪和上官飞凤的幻剑都拦他不住,武功之高,简直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天梧喝道:“守拙,你干什么?”那老道士道:“你给我滚开!”声到人到,双掌齐飞,一掌打向天梧,一掌打向天玑。 天璇刚好站在天梧身后,抢出来接了他的一掌。这一掌他本来是要打天玑的。 天梧内功最高,天璇曾经闭关练功,此时的功力亦已不在天梧之下。不料他们合力抵挡,仍然抵挡不住。 天梧倒跃三步,失声叫道:“火焰刀!” 天璇也在同时失声叫道:“寒冰掌!” 火焰刀和寒冰掌乃是白驼山的独门武功,天策、天枢、瑶光齐声怒喝:“好呀,原来你是白驼山妖人!” 那老道上出掌如电,天策等人还未来到,他的第三掌已是向着天玑打下来了! 天玑喝道:“你要杀人灭口!” 那老道士喝道:“不错,我正是要杀你灭口!” 天玑早已拔剑出鞘,一招“三转法轮”,就向那老道士刺去。 “三转法轮”是华山派剑法最凌厉的一招,一招三式,每一式又有三个剑点,即是说一招之间,可以遍刺对方九处穴道。天玑又是华山派中的第一剑木高手,在生死关头,使出拼命的一招,其厉害可想而知。 叱咤声中,两条人影倏的分开,天玑像一根木头似的晃了两晃,“卜通”倒地。那老道士血流满面,转身飞奔。原来他的双眼亦已给他刺瞎! 天梧叫道:“师弟,师妹,不可和他拼命!”天策天枢只觉一股热风扑面面来,那老道土已经从他们身旁掠过了。 卫天元道:“不能放过这个妖人,凤妹,咱们上吧!” 他正想和上官飞凤上前拦阻,金狐却道:“不必你们动手,他活不了的!” 话犹未了,只见那双目已瞎的老道士碰上一棵树,徒然间狂性大发,喝道:“谁敢拦我!”呼呼两掌,把那棵树打得如受狂风摇撼,枝断叶落,片刻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树干。但他撞在树上,亦已撞得头破血流,终于倒了下去。七窍流血,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唐希舜道:“穆家的七煞针果然厉害,唉,但这种歹毒的暗器……” 金狐向唐希舜遥遥一揖,说道:“多谢唐二公子夸奖和规劝。 但对付这种妖人,也只能用这种歹毒的暗器,下次我不会再用的了。” 众人这才知道,这老道士虽然先后和卫天元、天璇、天梧等人对掌。又接连受了上官飞凤和天玑的剑伤,但置他于死地的“致命伤”却还是金狐的毒针。这老道武功之高和金狐毒针之厉害,同样令人吃惊不已。 华山派弟子涌上去问候掌门,天梧苦笑道:“好在有天璇师弟和我合力抵挡,现在不碍事了。”众人一看,他的手掌好像给烧红的铁块烙过一般,而天璇的手掌却好像变成了一块冰,和他握手的人都感觉冷得难受。众人都是不禁骇然。 一众弟子见掌门没事,这才开始去注意倒在地上的天玑。 天枢道:“这厮好像还没有死!” 天玑动了一动,终于能够开口了,他嘶哑着声音道:“掌门师兄,我罪不容诛,你肯让我说话么?不说出来,我死不瞑目!” 天梧正是要他说话,当下用手掌贴着他的背心,一股真气输送进去,道:“你说吧,首先请你告诉我:这妖道是谁?” 天玑道:“他是白驼山主的大师兄,名叫司空照。慕容垂则是白驼山主的二师兄。慕容垂会剪家的独门武功。他也会!我有份谋害天权师兄,但下手杀害天权师兄的人却不是我,是这个改名守拙的司空照!” 他说出这个老道士的来历,众人方始恍然大悟。 要知守拙乃是服侍天权的人,自从他来到华山,一直又是装痴扮呆,天权对他自是毫不提防的了。一众弟子,心里都是这样想道:“怪不得掌门被害之时,脸上留下那样一副惊奇已极的神情,恐怕他死了也不能相信,这个体态龙钟的痴呆老道,竟然会对他实施杀手!” 瑶光想起前掌门的惨状,骂道:“虽然不是你亲手行凶,但你勾结妖人,谋害掌门,也可说是丧心病狂已极了!” 天梧柔声道:“他如今已知仟悔,师妹,你就别要再骂他了。” 天玑脸上的肌肉已因痉孪而变形,嘶哑着声音说道:“我是该骂、该杀的。掌门师兄,即使你肯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只怪我自己意志不坚,如今后悔也迟了。” 天璇道:“他们用什么引诱你?” 天玑道:“白驼山制炼的一种毒品,名叫神仙丸。我被诱吸毒,上了毒瘾。身不由己,被他们控制,到了司空照来此潜伏,我更是只能任由他摆布了。” 天璇道:“你若不是怀有野心,也不至于任人摆布。” 天玑道:“不错,我是利钦熏心,他们答应扶助我做掌门。 据我所知,他们用这种手段,已经控制了江湖的一些帮派。” 众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天梧道:“各大门派之中,有没有他们的人?” 天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天璇道:“金狐就是你请白驼山派来的人吧?” 天玑应了一个“是”字。此时他说话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弱,但断断续续,还是说出了内里情由。 他和司空照是为了预防万一失手,才请金狐来协助的。主狐善于使毒,又有一种烟雾弹,必要时可以掩护他们逃走。 说至此处,他突然提高声音道:“这妖狐就是诱我服毒之人,白驼山主的许多坏主惫,也是她替丈夫出的。你们若放过她,我死不瞑目!” 他这样一说,天梧倒是感到为难了。 他不知道金狐何以肯来作供,但她既然做了主要的证人,而且又替华山派杀了害死前掌门的凶手司空照,按道理说是应该准她将功赎罪的。 华山派弟子以涵谷涵虚为首,将金狐团团围住,等候掌门命令。 天梧却把眼睛望向上官飞凤,说道:“上官姑娘,金狐是你请来的,贫道想听听姑娘的意见。”他这么一说,华山派的弟子登时也把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了。 大家都以为她会替金狐求情,哪知她却说道:“涵谷、涵虚两位道长,请你们看清楚。当日你们所见的那个金狐,是否就是此人?” 涵谷涵虚疑团满腹,齐声说道:“没错呀,她不是金狐还能是谁?” 话犹未了,站在他们面前的“金狐”忽然开始有点改变了。 改变的不是面貌,而是“仪态”。金狐的那种妖冶的“骚态”不见了,虽然还不能说是怎样端庄,却已是令人看得“顺眼”许多。 接着她把脸上的一颗“痔”抹去,笑道:“小时候,爹娘有时也会认错我们姐妹的。我和姐姐在面貌上的分别只有这颗痣她的痞是天生的,我这颗是自己安上去的。” 到了此时,不但容貌有了一点改变,连声音也改变了。 声音的改变更大。金狐的口音是甘肃、宁夏一带的汉人口音,她说的却是地道的“中州话”(河南话)。众人都知道银狐和齐勒铭的关系,先是齐勒铭的情妇,后来才成为他的妻子的。 但不论是情妇还是妻子,自从她十八岁和齐勒铭开始相识,大半生的时间,除了两次短暂的分手之外,都是跟着齐勒铭在一起的。而齐勒铭正是河南人氏。因此她也才会跟着齐勃铭讲中州话。 那次华山派弟子在北京的“什刹海”碰上齐勒铭,银狐也是在齐勒铭身边的。当时武当派的长老玉虚子在场,曾为他们指出金狐与银狐的分别。银狐靠玉虚子的指证才得解围。 如今华山派弟于是第二次碰上银狐,在银狐露出“原形”之后,毋须玉虚子在场替她分辩,华山派弟子也看得出她不是金狐了。 涵虚仍然有点怀疑,问道:“齐夫人,金狐是你的姐姐,为什么你反来帮我们的忙?” 银狐穆娟娟忽地哼了一声,说道:“我是看在上官姑娘的份上,倘若是你们求我,给我磕头也不行!” 说也奇怪,涵虚受她奚落,倒是并不生气,反而向她施了一札,说道:“齐夫人,上次京师相遇,我们不知此案内情,多有得罪。今日你给我们找出真凶,邵使你只是冲着上官姑娘的面子,我们也还是要多谢你的。” 原来银狐说的那一段活,不过是重复上一次说过的话。其时乃是玉虚子替她解围之后,华山派弟子仍然要她说出金狐的踪迹,方始肯放她走。她拒不就范,上官飞凤便出来作调人,要华山派弟子改为向她请求。那段话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那次他们围捕金狐也没成功,不过这一段话他们还是记得的。如今从银狐口中重复说出来,当然更加可以证明她的身份了。 本已奄奄一息的天玑道人,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原来你果然乃是银狐,我也上了你的当了。” 穆娟娟笑道:“我倘若不是冒充姐姐,你怎肯供出实情?” 天玑叹了一口气之后,却道:“我虽然上了你的当,但我也要多谢你。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要是永远隐瞒下去,恐怕我内心所受的痛苦更甚,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而已。如今我说了出来,死了心中也可稍得安宁。” 天梧缓缓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虽然悔悟嫌迟,总胜于至死不悔。我可以减轻你的刑罚,只削除你的长老尊衔,准你仍以本派弟子身份葬在本山。” 天玑大喜道:“多谢掌门师兄。” 天梧朗声为他念往生咒:“罪孽缠身,永无安乐。欲求超度,唯有悔改。弃此残躯,得大解脱!天玑,你去吧!” 天玑在他的念经声中,闭上双眼。 天梧呗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一众弟子,宜以天玑为鉴!” 华山派得报掌门被害的大仇,对穆娟娟、上官飞凤、卫天元三人自是十分感激,以往的仇怨当然是一笔勾销了。 第二天,他们三人在已经参加过对前掌门的安灵典礼之后,便即告辞。天梧送了一程,瑶光散人和她的弟子青鸾却并不跟随掌门回去,她们还要多送一程。 瑶光散人素来是冷若冰霜的,和他们的交情,也并不比华山派其他的人和他们的交情深。他突然表现得“过份热情”,倒是颇出他们意料之外。 走了一程,瑶光散人说道:“卫少侠,上官姑娘,那天在楚大侠家里,我们师徒上了奸人的当,与你们为难,思之有愧。多谢你们不记旧仇,反而来帮我们的忙。” 卫天元道:“误会揭过就算,还提它作甚?” 瑶光散人道:“但听说楚大侠已经被逼毁家逃亡,这也都是我们连累他的。” 卫天元道:“即使没有你们这件事情,楚大侠亦已是早就受到清廷注意的了。这次他们不过是提前进难而已。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瑶光散人道:“你可知道他们父子是逃往哪里吗?” 卫天元道:“当时大家都急于离开,我们是最先走的。我们走的时候,楚大侠似乎尚未打好主意,只说待他们有了落脚之处,再设法和我门联络。” 瑶光散人甚为失望,说道:“如此说来,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向他们父子道歉了。”她的徒弟青鸾紧蹙双眉,失望之情似乎比师父更甚。 卫天元笑道:“楚大侠也唯恐你们怪他那天失礼呢,道歉嘛,我看是可以两免了。再说,那天晚上令徒对我的师妹手下留情,我是知道的。若要说多谢,我也应该多谢令徒。” 青鸾脸上一红,说道:“齐姑娘不怪我就好。对啦,令师妹怎的这次没有和你们一起来?” 卫天元道:“她跟楚家一同避难去了。” 穆娟娟一直没插口,此时忽地说道:“青鸾姑娘,有一件事,我也应该多谢你。” 青鸾一怔道:“多谢我什么?” 穆娟娟道:“据我所知,楚天舒去年曾经来过华山,他在千尺幢被我的姐姐用迷香暗算,全亏姑娘你救了他。这事不假吧?” 瑶光散人突然板起脸孔替徒弟回答:“不假。但这件事情,何以要你替楚天舒道谢?” 穆娟娟笑道:“天舒是我的女婿呀,你不知道吗?” 瑶光吃一惊道:“什么,天舒是你的女婿?这、这怎么可以……” 穆娟娟道:“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兄妹,父母都不相同,有什么不可以?不错,齐漱玉也不是我生的,但我是她的继母,她嫁给天舒,天舒也就是我的女婿了。嘿嘿,我如今是以丈母娘的身份,替女婿多谢令徒救命之恩,你说是不是理所应当?” 瑶光散人道:“你真是、真是……”青鸾泪珠儿在眼眶打滚,扯一下她的衣袖,轻轻说道:“师父,咱们该回去了!” 穆娟娟盯着瑶光散人道:“哦,我真是什么?” 瑶光本来想说她真是不知羞耻的,但一想她好歹都是对本派有恩,这句话又如何能够当面骂她? “你真是好命!”瑶光冷冷说道:“有别人给你养个好女儿,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好女婿!”她总算有点“急才”,临时改口,居然可以自圆其说。 穆娟娟苦笑道:“多谢。但愿如你贵言,从今之后,我真的可以苦尽甘来。”想起自己大半生命途多劫,其中苦楚,又有几人知道,不禁也是泪咽心酸。 卫天元拱手道,“不敢有劳远送,请回去吧。” 瑶光还礼道:“卫少侠,上官姑娘,你们都是好人。他日小徒行走江湖,还望你们照拂。” 瑶光和她徒弟走了之后,卫天元道:“我道她何以对咱们这样大献殷勤,原来她是要为徒弟打听意中人的下落。奇怪,华山派的女道士难道是不禁婚嫁的吗?” 上官飞凤道:“女道士就不可以还俗吗,你真是死心眼儿。” 卫天元哈哈一笑,说道:“对,我是脑筋转不过弯,她早已说明她的徒弟是要行走江湖的了。倘若不是还俗,她就要被关在观里修行,偶然才能下山一次,又哪来的工夫行走江湖?” 上官飞凤道:“瑶光这人,据说性情甚为怪僻,少年时候,在婚姻上似乎也曾受过挫折,因此才出家的。”接着笑道:“你说你的脑筋转不过弯,依我看,这位女道长的脑筋也是转不过弯。” 卫天元一怔道:“此话怎讲?” 上官飞凤道:“青鸾于楚天舒有救命之恩,她又是已经准备还俗的。因此瑶光道长自是不免要为爱徒的终身打算。我猜她的想法,恐怕就是认为楚天舒理该娶她的徒儿。” 卫天元笑道:“那就是她看中了楚天舒,未必是她的徒弟亦有此意了。” 上官飞凤笑道:“我倒希望你说的对,青鸾这小妮子我见犹怜,但愿她不是单思才好。” 穆娟娟道:“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倘若平日没有什么机会结识异性朋友的活,是比较容易坠人情网的。但这种恋情,不一定能够持久。到她长大了,眼界开阔了,碰上更适合她的男子之时,她会发觉她对第一个男子的恋情,其实只是好感而已。” 卫天元颇有感触,想道:“漱玉对我的感情,恐怕就是属于这类。不过她把我当作大哥哥看待,比‘好感’更进一层而已。” 上官飞凤笑道:“齐夫人,你对男女之情,好似看得很透。” 穆娟娟道:“这不是世故之谈,而是我的经验之谈。不瞒你说,我在碰上齐勒铭之前,也曾喜欢过别的男人,而且不止一个。但我终于发现,我真正爱的人只是他。爱和喜欢是不同的。” 上官飞凤道:“你是怎样发现的?” 穆娟娟道:“因为在他回到别个女人怀抱的时候,我发誓要不借用任何手段把他抢过来。”说罢,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朝上官飞凤笑了一笑。 上官飞凤道:“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的。不管青鸾的想法怎样,你说了出来,最少可以避免她的师父纠缠不清。” 上官飞凤避开她的目光,说道:“希望你对青鸾的看法没有错。” 穆娟娟道:“青鸾不是我这类人,我倒觉得她和漱玉比较相似,因此我对她的误人情网,也并不怎样担心。你不认为我对她太过残忍吧?” 卫天元却是感到迷惑,暗自想道:“不择手段的把自己所爱的人抢过来,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吗?对方又愿意接受这样的爱情吗,如果他发觉的话。” 穆娟娟把目光移到他的身土,笑道:“卫少侠,你在想什么? 不赞同我的做法?” 卫天元道:“我是在想另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正要向你请教。” 穆娟娼道:“什么事情?” 卫天元道:“天玑写给白驼山主的那封信,怎会到了你的手上?” 穆娟娟道:“简单得很,这封信是我用解药交换来的。” 卫天元道:“解药。给谁的解药?” 穆娟娟道:“我的甥儿。” 卫天元一怔道:“你的甥儿?” 穆娟娼道:“我只有一个外甥,就是白驼山主的独子宇文浩。” 卫天元道:“他们夫妇都是使毒高手,是谁敢对他的儿子下毒?” 穆娟娟道:“我!” 上官飞凤道:“你不知道吗?她做这件事,就是为了救你的师妹的。你的师妹在京城的时候,曾经落在白驼山主的手中。要不是她下的毒连她的姐姐都不能解,你的师妹现在恐怕已经被囚在白驼山了。” 卫天元道:“这件事我知道,我还以为师妹是她的父亲救出来,却原来还有这段曲折。齐夫人,你不借对外甥下毒,来救我的师妹,真是多谢你啦!” 穆娟娟噗嗤一笑,说道:“怎么要你多谢我呢,你的师妹不就是我的女儿吗?外甥虽亲,又怎比得上女儿的亲。”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和齐勒铭还是未有夫妻的名份的,不过卫天元当然是不会和她谈及名份的问题了。 “不过我还是有一事不明,你是用宇文浩的性命交换师妹的,当时难道没有给他解药吗?” 穆姐姐道:“有。但我故意没有给他足够的份量,你可以说我是立心不正,但更正确的说乃是你欺我诈。我是早已估计到他们还有阴毒的手段在后头。”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们指使慕容垂和天玑道人勾结,害了华山派的掌门,却故布疑阵,令华山派的弟子把你的师叔当作疑凶,甚至连你也受牵累。因此,我要他们交出那封密件,才把另一半解药给他们。” 卫天元叹道:“遇文王,兴礼乐;遇桀纣,动刀兵。师婶,你的做法是对的。师叔近来好吗?” 这是他第一次称穆娟娟做师婶,穆娟娟听了甚为高兴,说道:“好。他的武功也快将恢复了。” 卫天元道:“啊,这可真是大喜事啊!我还以为……”说至此处,忽地想起令师叔失了武功的就正是穆娟娟,连忙止口。 穆娟娟道:“你不必避忌,他的内功是给我用化功散化掉的。这种药散,我只会配制而不会解,莫说你以为他永远不能恢复功力,我也以为是如此的。”说至此处,叹了口气,续道:“我做了这件事情,真是后悔莫及。说起来应该怪我多疑,我以为他总是不能忘怀前妻,要是不把他的内功废掉,他始终会离开我的。我打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 上官飞凤笑道:“后来你才发现,他的心本就是向着你的。 你不但碍到他的人,也已经得到他的心了。” 穆娟娟道:“可是我做的这件事,却是大大伤了他的。他是个嗜武如命的人,一旦失了武功,他虽然没埋怨我,我也知道他心里难受。” 上官飞凤道:“现在你们都不必心里难受了。” 卫天元只道她已研究出解药,笑道:“师婶,这可应了一句俗语:解铃还得系铃人啊,师叔不过失掉一年的练功时间,但你对他的苦心,相信他是终生不会忘记的。” 穆娟娟道:“你以为我替他解的吗?不,这解药直到现在我还不懂应该如何配制呢。” 卫天元正等待她说下去,穆娟娟却忽地一顿,半晌说道: “我不想见这个人,我先走一步,你的疑问,上官姑娘会给你解释的。” 她的轻功不在上官飞凤之下,一转身就没入林中。 上官飞凤笑道:“原来是这个人,怪不得银狐都给他吓跑。” 卫天元定睛一看,那个人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 并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物,但吹牛的本领则是天下第一。 这个人是著名的“包打听”,原来的姓名叫申公达,武林中人因为他和《封神榜》中那个专爱造谣生事,挑拨是非的申公豹相似,只差一个字,就索性叫他做“申公豹”。 “申公豹”是曾参加过在梅清风家里的那一次聚会的,在那次聚会中,也曾为天玑他们出谋划策,教他们如何对付卫天元和上官飞凤的。他不知道天玑早就有了一套计划,根本用不着他出主意。 他心中有鬼,突然碰见卫和上官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也知道凭他的本领是决计逃不脱的,只好笑嘻嘻的迎上去。 “两位是刚从华山下来的吧,幸会,幸会。”“申公豹”笑嘻嘻的说道。 “幸会?你见我们都还活着,恐怕有点失望吧?”卫天元道。 “卫少侠说笑了。”“申公豹”道:“我知道你们在扬州曾遭受一场无妄之灾,但早已平安度过了。我替你们庆幸都来不及呢,岂能幸灾乐祸?” 上官飞凤道:“多谢你的好心。请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想上华山问候天梧道长。” 上官飞凤似笑非笑的说道:“问候天梧道长是假,想向天玑表功才是真的。可惜你来迟了一步,要不然你倒可以和他喝一杯庆功酒。” “申公豹”给他说中心事,侥是脸皮粗厚,也不禁有点尴尬。 卫天元心里好笑,说道:“现在还不迟。据我所知,他还留有半坛陈酒,等着你去喝呢。” “申公豹”见他们似乎心情甚好,最少是并无杀他之意,便大着胆子,赔笑道:“两位真会说笑。我早已知道,两位和华山派所结的梁子,其实乃是一场误会了。实不相瞒,我正是想上山为你们解释的。不过,现在也用不着我来解释了,天梧掌门、天玑道长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料想他们亦早已发觉这是一场误会了。”他见卫天元和上官飞凤能够活着下山,大胆作此猜想。说罢,心中忐忑不安,留神两人神色。 上官飞凤笑道:“看来你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包打听确是名不虚传。”她这天确是心情甚好,这一点倒是给“申公豹”猜中了。 “申公豹”道:“多谢姑娘夸赞。请问姑娘和卫少侠是上哪儿?” 上官飞凤道:“你打听我们的行踪干吗?” “申公豹”道:“姑娘,你莫多疑。只是你们假如要回齐家的话,我倒有个消息告诉你们。” 卫天元道:“什么消息?” “申公豹”道:“令师祖已经离开王屋山,我曾去拜访他,连丁勃也不在家,令师祖是已经十多年未下过山的,此次不知何故离开。你们打听清楚了才回去似乎好些。” 卫天元道:“哦,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么?多谢你的提醒,但却不公有劳你来替我担心了。” “申公豹”讪讪道:“卫少侠精明能干,本来无须我多嘴的。 卫少侠要是没有什么吩咐,我告辞了。” 卫天元哼了一声,冷笑说道:“要你不多嘴、不去造谣生事,那就等于要一只狗不要吃屎一样,吩咐你也是多余的。你给我滚吧!” 话是说得十分难听,但听在申公豹耳朵里,却是如蒙皇恩大赦,连忙说道:“是是,我一定记着卫少侠的教训,爱说话的脾气纵然一时改不了,造谣生事那是决不会有的了。”他本以为卫天元不肯放过他的,哪知卫天元只是叫他“滚”,说话再难听他也是喜出望外了。果然就像一条狗似的夹着尾巴溜走。 卫天元默默前行,许久都不说话。 上官飞凤道:“咦,你又在想些什么?还在生申公豹的气吗?” 卫天元道:“这种人怎值得我为他生气?我只是在想,他说的那个有关我爷爷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原来王屋山距离华山不过两三日路程,卫天元是曾动过念头,要不要回家一次,探望爷爷的。 上官飞凤道:“申公豹喜欢吹牛,但他的消息也不一定全是假的。” 卫天元道:“那么你以为他这个消息是真的了?” 上官飞凤点了点头,说道:“我倒有几分相信他,因为他造谣也必定要有造谣的目的,亦即是说对他多少也得有点好处,他才造谣。你不回家,我想不出对他有什么好处,不过你若放心不下,一定要回去看一看的话,我也不反对。但咱们恐怕又得耽搁数日路程了。” 卫天元听她说得如此勉强,当然知道她的心意实是不想自己回家的。 “爷爷和她的父亲曾经有过一点过节,她可能是害怕爷爷阻挠我与她的婚事。而且,目前正是白驼山主准备向她父亲挑衅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发难,她当然是希望我能够赶快和她回去的了。” 心意已决,卫天元便即笑道:“咱们早就说过,从今之后,咱们是永远不会分开的。你急着回家,我当然是陪你去先见过岳父。不过,你也一定要答应我,将来陪我一起去拜见爷爷。” 上官飞凤笑靥如花,伸出指头,轻轻刮他的脸,说道:“不识羞,我的爹爹是不是喜欢你还未知道呢,你就以女婿自居了。” 卫天元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敢担保你的爹爹一定夸赞我是世上无双的好男儿,只有我才配得上他的独生爱女。” 上官飞凤道:“嘟,嘟,法螺越吹越响了,真是王婆卖瓜,自赞自夸。” 卫天元道;“我这可不是胡说的。你爹爹最喜欢的人是你,没说错吧?” 上官飞凤道:“那又怎样?” 卫天元笑道:“你爹最喜欢你。你最喜欢我,那你说他还能不喜欢我这个女婿吗?我即使是大饭桶,恐怕他也要夸我是天下第一了。” 上官飞凤笑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说真的,爹爹疼爱我倒是确实如你所说那样。”说罢,眼波流转,似忧似喜的望着卫天元。 卫天元懂得她的心意,轻轻说道:“你放心,爷爷待我有如亲孙几,他喜欢我就像你爹喜欢你一样。” 上官飞凤道:“只要你对我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卫天元道:“即使不是为了我的缘故,我想爷爷也会喜欢你的。因为你这次帮了他的大忙。帮他的儿子洗脱了暗杀天权真人的嫌疑。” 上官飞凤道:“这是银狐的功劳,我可不敢冒领。” 卫天元想了起来,说道:“对啦,她说我师叔的武功即将恢复,可惜没说完就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记得穆娟娟临走之时,是叫他问上官飞凤的。 上官飞凤道:“很简单,我家的内功心法和齐家的内功心法合起来练。三个月内,就可以恢复他失去的功力。当然,怎样合起来练,也还得有人指点一点窍门。” 卫天元恍然大悟,说道:“啊,我懂了。银狐不惜得罪她的姐姐,取得那封密件,想必就是用来和令尊交换内功心法的。” 上官飞凤道:“对银狐来说,这是一举两碍;即使我的爹爹不用内功心法为饵,她也应该做这件事的。不过,爹爹乃是因利乘便,让那封信转两次手到我的手上,才好连带把你的嫌疑也洗脱了。” 卫天元道:“多谢你。” 上官飞凤道:“你我之间,也要言谢?” 卫天元笑道:“不错,你救过我的性命,已经不只一次了,要多谢也多谢不了这许多。我应该说,我的爷爷也要多谢你。” 上官飞凤道:“或者他会对我说一声多谢,但他只怕不会喜欢我的。” 卫天元道:“你别多心,爷爷不会把你当作妖女的。你不知道,我的爷爷就和你的爹爹一样,也是曾经被许多人当作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的。” 上官飞凤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卫天元道:“那是为了什么?” 上官飞凤道:“说出来请你也别多心。你的爷爷本来是希望你娶他的孙女的,是不是?” 卫天元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他以前曾否有过这个念头,我不敢说。但现在我则敢说他没有了。祖父虽亲,但至亲却还是莫如父母。儿女的婚事毕竟还是应该由父母作主的。漱玉师妹是由她的父母作主,而且加上她的继母在内,一致赞同将她配给楚天舒的。你说我的爷爷还能不接纳楚天舒做他的孙女婿吗?” 上官飞凤不作声。卫无元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上官飞凤道:“我承认你的话说得有理。”听这句活的语气,似乎是应该还有“下文”的,但她却没有说下去。 卫天元道:“你承认有理,那就行了。” 上官飞凤忽道:“你的师叔曾托银狐传话,对你表示歉意,我几乎忘记对你说了。” 卫天元一怔道:“他用不着对我道歉呀!” 上官飞凤道:“是不是为了他要女儿另婚的事?” 卫天元想了起来,笑道:“你又多疑了。依我想,恐怕是因为他在京城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曾经要捉我去给白驼山主换他的女儿吧。但这件事也早已揭开了,我不会抱怨他的。” 上官飞风问道:“如此说来,一切结果都很美满了?” 卫天元心情极佳,笑道:“是呀,美满得超乎我的期望。师妹有了归宿;华山派掌门被害一案真相大白;师叔的武功行将恢复;银狐可以名正言顺的做齐夫人;我的前任师婶也可以安做楚夫人。这一切结果不都是很理想吗?” 上官飞凤拖长声音说道:“一……切……结……果……都……很……美……满?” 好像睛空出现云翳,卫天元的脸色暗淡下来,黯然说道: “唯一的遗憾,只是雪君,她、她死得不值……” 上官飞凤没有搭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但人死不能复生,过去了的我们也只能当它过去了。飞凤,你说是吗?” 这本来是上官飞凤以前拿来安慰他的说话,现在却已是由他自己说出来,好像这本来就是他想要说的话,征求上官飞凤的同意了。 上官飞凤本来应该从心底笑出来的,但她脸上没有笑容,心中也只有苦笑。 这也是她以前没有想到的,她的愿望已经达到了,但却没有感到预期的欢乐。 她没有作声,甚至脸上一派“不置可否”的冷漠。 卫天元的神情却已重新开朗,就像一抹云翳遮不住燃烧的太阳。 “一切的不幸都过去了,是吗?不错,我们还有仇人需要对付,但已不是在暗中摸索了。有你和我在一起,什么困难,相信我们都能够应付!” 这时他才发觉上官飞凤神气有点特别,顿了一顿,又再问她:“飞凤,你不是这样想吗?为什么你不说话?” 上官飞凤这才淡淡说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多谢你对我的信赖。” 卫天元笑道:“我是靠了你的鼓舞,你的支持,才能够活下来的。我不信赖你还信赖谁?” 他歇一歇便即接下去说道:“还记得莫愁湖上的一句联语吗?试看一局残棋,向谁能解?如今看来,这局残棋、是已经解开了。” 不错,是难怪他有这个想法的。华山的疑案解开了,他和师妹的葛藤解开了,对姜雪君的感情上的结解开了。心中的快慰,不正等于一个棋手解开了一局本来以为是茫无头绪的、十分复杂的残棋吗? 他希望上官飞凤能够分享他的喜悦。 但上官飞凤却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冷静说道:“懂得下棋的人都知道,残棋的变化是最为复杂,也是最为奥妙难测的。往往你以为已经解开了,其实却还有你未曾想到的变化在后头!” 卫天元笑道:“飞风,你真是个怪人,在我对一切都绝望的时候,你会鼓励我振作起来;在我高兴的时候,你却反而对我泼冷水。” 上官飞凤笑道:“让你的头脑冷静些,那不好么?” 卫天元一想,点头笑道:“你也说得有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那么,依你看,这局残棋,还有哪一着是我们未能解开的?” 上官飞凤道:“我已说过,我不是高明的棋手。这局棋变化莫测,我又岂能尽悉其中奥妙?” 卫天元道:“你的意思是你尚未曾看出是哪着棋?” 上官飞凤道:“不错,要是我早就看出,我就不用担忧了。 我只是隐隐觉得,可能还有我们难以预测的变化在后头。” 卫天元笑道:“自从我们相识那天开始,不论我碰上什么疑难之事,都是得到你的指引解开的。倘若你还不能算是高明的棋手,我根本就不懂下棋了。” 上官飞凤道:“多谢你的夸奖,但愿这只是我的过虑。不过,不懂下棋的人往往也有妙着的。说下定那步棋将来还得靠你来解呢。” 卫天元笑道:“你越说越像禅机了。不过有沛出高徒,倘若真的如你所言,我能够想得出什么‘妙着’的话,那也还是你这位名师的指点之功。” 他只当上官飞凤是和他随便说笑的,哪里知道,在上官飞凤布置的“棋局”之中,的确是还有一步棋,上官飞凤也还未能解开的。 这关键的一着就是姜雪君的生死之谜! 这个谜倘若解开了,卫天元又将会对她如何呢? 残棋的变化往往是最复杂的,上官飞凤也没把握预知这个变化。 目前,她只能如一个平庸的棋手,“见步行步”了。 楚天舒和齐漱玉也正在并肩同行。 他是和齐漱玉回家的。 那日楚劲松弃家出走,为了安全起见,把家人分作两路。楚劲松夫妻和女儿楚天虹一路,准备到剪大先生那里暂避一时。齐漱玉想回家看爷爷,则让楚天舒伴她回去。 齐漱玉的爷爷是天下第一高手,又是在王屋山隐居,绝少与外间来往的。对齐漱玉而言,天下还有哪个地方比自己的家更为安全,不但她这样想,楚劲松也放心让儿子和她回家避难。 甚至连他们的心情也没有避难的凄惶,只有回家的愉快。 他们已经在江湖上闯过几年了,风浪亦已经过不少,在扬州不能立足也算不了什么,失了一个家还有另一个家,不但齐漱玉没把它当作一回事,楚天舒亦是处之泰然。 “依我说,今后你就把我的家当作你的家吧。这样才公平。”齐漱玉笑道。 “咦,这怎么扯得上公平两字?”楚天舒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气问她。 “这你都不懂吗?你的爹爹已经有女儿陪伴,如果我也留在你的家里,我的爷爷由谁陪伴?” 楚天舒故意气她:“俗语有云:嫁鸡从鸡,嫁狗从狗!” 齐漱玉噗嗤一笑,说道:“你要是一条狗,我不把你宰了才怪,还会从你?管它雅语俗语,我偏要说是娶妻从妻。” 楚天舒笑道:“好,依你,依你,谁叫我喜欢你呢。但却不知你的爷爷喜不喜欢我。” 齐漱玉道:“爷爷对你如何,你早就应该知道。” 楚天舒道:“不错,说正经的,前年我在你的家中遭受金狐暗算,要不是你的爷爷牺牲三年功力救我一命,我哪里还有福份做他的孙女婿。这件事我还未多谢他呢。” 齐漱玉笑道:“你对我好,就是多谢他了。对啦,你说起这件事情,我可想起来了。当时连爷爷都有点怀疑,你中的那枚毒针是银狐射的。想不列银狐如今却变成了我的后母。不瞒你说,自从我知道爹爹和她的事情,我是二直把当她当作坏女人的。想不到……” 楚天舒接下去道:“想不到她会对你这样好,可见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是不能只信人言的。” 齐漱玉道:“可不是吗,再以我爹爹来说,如今仍然把他当作大魔头的恐怕也为数不多了。我想,假如爹爹和穆娼娟回家,爷爷相信也会原谅他们,接受穆娟娟做他的儿媳了。” 她越说越开心,但在高兴之中,却也有点遗憾:“可惜妈妈这次却不肯和我回家。” 楚天舒笑道:“若是这样,岂非又不公平?” 齐漱玉道:“此话怎说?” 楚天舒道:“你们一家子团聚,我的妹妹将来也要嫁人的,她嫁人了,我的爹爹还有何人作伴?” 齐漱玉道:“你不知道,我家的王妈本是妈妈的奶娘,这些年来,她一直惦记着我的妈妈,要是妈妈能够回来,对她来说,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 楚天舒道:“王妈身体好吗?” 齐漱玉道:“她的身子一向都很硬朗。” 楚天舒道:“那你可以放心,她一定见得着妈妈的。” 齐漱玉道:“你怎能说得这样确定?” 楚天舒道:“因为我懂得你爷爷的为人,他是不为礼法所圃的高人,一定不会拘泥于世俗之见。” 齐漱玉懂得他的意思,心里想道:“妈妈改嫁楚家,本来是得到爷爷默许的,她现在或者还是不好意思回家,但将来待我和天舒成了婚,她不回去,爷爷也会请她回去。” 楚天舒笑道:“世上往往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齐楚两家的冤仇早已化解,咱们亦已从兄妹变作夫妻了,我想咱们两家人将来也可以变作一家人的。” 齐漱玉面上一红,嗔道:“油嘴滑舌,没有半句正经的话儿,不和你说了。”心里却是想道:“但愿如此。” 不知不觉,家门已然在望。 齐漱玉忽地起了童心,说道:“咱们不要拍门,悄悄爬墙进去。” 楚天舒道:“为什么?” 齐漱玉道:“我已经对丁大叔说过年底才回家的,爷爷一定想不到我会提前回来,我要让他得个意外的惊喜。” 楚天舒笑道:“以你爷爷和丁大叔约本领,只怕咱们还未曾爬过墙头,就给他们当作小贼打下来了。” 齐漱玉道:“打断你的双腿更好。” 楚天舒道:“这样狠心!” 齐漱玉道:“打断你的双腿,你就只会叫痛,不能胡说八道了。” 说笑之间,齐漱玉已经爬过墙头,楚天舒跟着也跳了进去。 忽然他们发觉有点不对了! 他们本来准备一跳进去,就会听到丁勃的喝问“是谁”的。 哪知什么声音都没有! 齐漱玉不敢再淘气了,叫道:“爷爷,你看是谁来了?” 仍然没有回答! 齐漱玉吃了一惊,叫道:“丁大叔,丁大叔!” 楚天舒道:“要是了大叔在这里,他早就该听见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齐漱玉嘀咕道:“爷爷是从不下山的,丁大叔在扬州比咱们早一日动身,他的脚程只有比咱们快,不会比咱们慢,按说也应该早已回到家中了。为什么他们都不在家呢?” 楚天舒道:“不要着慌,王妈总会在家的。” 齐家是“天下武学第一家”,楚天舒和齐漱玉一样,都是未曾想到齐燕然也有可能遭遇意外,纵有意外,这“意外”也不过是因事离家而已。 他们先到齐燕然的房间,再到了勃的房间,两个人都不见。 这也是早在他们意料之中的,如今不过是由眼睛来证实而已。 齐漱玉满腹疑团:“丁大叔途中因事耽搁,那犹可说,爷爷却因何事离家?”她怀着疑问,赶忙跑进王妈房间,叫道:“王妈,王妈!” 一踏进王妈的房间,齐漱玉就不禁呆住了,声音也突然冻结了。 王妈躺在床上,脸如金纸,双眼紧闭。 这刹那间,她几乎以为王妈是死了。 “王蚜,你怎么啦,请你张开眼睛看看我吧!” 忽见王妈动了一动,眼睛果然慢漫张开了。 “你认得我吗?我是阿玉呀!” “啊,小姐,是你和卫少爷回来了吗?” 声音虽然好像蚊叫,但毕竟是能说话了。 虽然认错了人,但毕竟是看得见了。而且还知道有两个人。 齐漱玉道:“唉,王妈,你怎的病成这个样子?” 王妈道:“你见着妈妈没有?我、我好惦记她!” 齐漱玉道:“你放心,妈就会回来看你的。爷爷呢?” 王妈道:“丁、丁大叔、他、他……”齐漱玉有点奇怪,她为何不说爷爷的下落却先讲丁大叔,但也没有拦阻她。 王妈的声音微弱之极,断断续续的说道:“丁大叔,他、他死了!” 齐漱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呆了一呆,叫道:“他怎么死的?” 只见王妈嘴唇开阖,却已听不见语音。 楚天舒连忙上来,手掌贴在她的背心,默运玄功,施行急救。 齐漱玉把耳朵贴近她的唇边,这才听得见她的说话。但却不是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卫少爷,老爷,叫你、叫你……”她仍然是把楚天舒当作卫天元。 齐漱玉知道她已是无法说出丁勃的死因了,忙问道:“爷爷怎样?” 不知是否回光反照,王妈声音大了一些。 “老爷,没事。他叫卫少爷去,去白驼山!” 齐漱玉知道楚天舒懂得一点医术,听见祖父没事,松了口气,说道:“奇怪,王妈怎的一下子病得这样重,大哥,你看看她得的是什么病?” 楚天舒忽地“咦”了一声,说道:“不对!” 齐漱玉道:“什么不对?” 楚天舒道:“她好像是中毒!” 齐漱玉叫道:“王妈,你快说,是谁下的毒手?” 王妈已经闭上眼睛了。 突然有人说道:“是我!”只听得“波”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斗室里登时烟雾弥漫。 楚天舒闻得一股香味,正是他在华山千尺幢遭受金狐暗算的那种迷香。 烟雾迷漫中,但见两条人影向他扑来。模样看不清楚,只知不是金狐。 楚天舒呼呼两记劈空掌发了出去,叫道:“快退!” 齐漱玉咧的一剑刺过去,可惜烟雾中看不真切,失了准头,只刺穿了对方的衣袖,却给对方掌锋扫了一下。她脚步一个跄踉,险些跌倒。楚天舒单掌护身,轻轻将她一带,冲出房间。 那两个人如影随形的追出来,院子里亦已烟雾弥漫了。 原来这两个凶手是早就埋伏在屋子里的。 他们故意不杀王妈,让王妈苟延残喘,目的就是要暗算齐家从外地回来的人。他们最大的目标是卫天元,也是楚天舒合该有难,恰好这个时候回来,做了卫天元的替身。 这两人扑了出来,笑道:“错有错着,这小子是齐勒铬的女婿,身价亦已不输于卫天元了。” 楚天舒咬紧牙根,护着齐漱玉,在院子里和他们苦斗。 他的武功本来在这两人之上,但此际一面要运功抗毒,都是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幸亏他中过一次毒,抗毒的能力相应加强,虽然只有招架的份儿,一时间也还勉强支持得住。 齐漱玉可比他差得多了,她眼前只见模糊的人影,在向她张牙舞爪,她只能舞剑防身。 剧斗中楚天舒呼吸加速,吸进的毒气更多,他亦已感到头晕目眩了。 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忽听得大门外好像有人说话。 “奇怪,没有人应门,里面却似乎有兵器碰击的声音!” 这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齐家是天下武学第一家,谁敢到他家中生事?叫道:“师父,你来听听……” 他的师父道:“我听见了,齐老前辈是无须别人帮忙的,咱们不可失礼。待他打发了……”他知道齐燕然的脾气,要是未得到他的邀请,就闯进去,只伯齐燕然见怪。 但他话未说完,就已知道不对了。在他们说话之间,估计里面最少已过了十招,若是齐燕然的话,焉能容得别人在他手下走出十招, “齐老前辈,齐老前辈!” 他的徒弟也在叫道:“谁在里面?谁在里面?” 楚天舒虽然中毒,神智尚清,仔细一听,听见这个人的声音了。 “奇怪,这不是鲍令晖么,他怎会来到这儿?”鲍令晖是洛阳名武师鲍崇义的儿子,鲍家和楚家乃是世交,那年楚天舒到洛阳参加徐中岳的“婚宴”,就是住在鲍家的。 他无暇细思,连忙大叫,“鲍兄,是我!” 他这么张大嘴巴一叫,登时毒气攻心,身形好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了! 幸好,在他将倒之际,鲍令晖已经冲了进来! 而且和鲍令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当世第一的高手。武当派五大长老之一的玉虚子。他是鲍令晖新拜的师父。 院子比较开阔,毒雾已经随风四散。但残余的毒雾还是令得鲍令晖感到一阵昏眩。 他冲到楚天舒身边,和那人对了一掌。那人身形一晃,鲍令晖却给他打得弯了腰。 那人发觉鲍令晖武功尚不如楚天舒之高,冷笑道:“好小子,你也来找死!”正要出拳再打,玉虚子拂尘一挥,已是把他的肋骨打断两根。 另一个人比同伴机灵,一见有人进来,立即把齐漱玉抓到手中,往外就跑。齐漱玉失了楚天舒的掩护,本身已是没有抵抗的能力了。 “你不要这女娃子的性命,就追来吧!”那人以为有了护身符,玉虚子武功再高,也是难奈他何。他把齐漱玉高举起,当作盾牌,夺路硬闯。 哪知玉虚子不但追上来,而且一掌打在齐漱玉身上。 他用的是“隔物传功”,齐漱玉毫无伤损,那人胸口却是如受铁锤一击,登时双手松开,齐漱玉跌在地上。 救人要紧,玉虚子无暇追敌,只好让他们走了。 齐漱玉居然还有气力,身一沾地就反弹起来,叫道:“舒哥怎么样了?” 楚天舒道:“我没事。” 齐漱玉道:“唉,你的声音有点不对。玉虚道长,你一定要救他!” 玉虚子已经挥舞大袖,把残余的毒雾扫荡干净,说道:“你放心,我会救他的。” “咕哆”一声,齐漱玉忽然又跌倒了。原来她早已是筋疲力竭,只因记挂着楚天舒,才有那一跃之力的。 楚天舒亦是勉强支持的,见齐漱玉倒下,他吃了一惊,只觉地转天旋,登时也不省人事了。 玉虚子武功虽高,却不懂解毒,不禁皱起双眉。 鲍令晖道:“那两个妖人凉还走得未远,咱们追上去逼他们交出解药。” 玉虚子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他们中毒甚深。我离开他们,只怕解药拿了回来,也没用了。” 他把齐、楚二人并排放在一起,背脊朝天,左掌贴在齐漱玉的背心,右掌贴在楚夭舒背心,以本身真气输送进去,帮助他们凝聚真气,这样可以增强他们抗毒的能力。 但这样的办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时间一长,玉虚子还是不能保全他们的性命的。 就在此时,忽地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是什么人,给我站住!”声音突变高亢,接着喝道:“大胆妖人,岂有此理!” 玉虚子听出这女子的声音,当真是喜同天降,忙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把声音送出去:“瑶光道友,留活口!” 原来来的乃是华山派唯一的女长老瑶光散人。玉虚子知道她出手狠辣,故而二话不说,一开口就提醒她。 但可惜还是迟了。 只听得一个惨厉的声音叫道:“我死了,你们也休想得到解药!” 接着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似是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呀,师父,不好了!” 这少女是瑶光散人的徒弟青鸾。 瑶光散人道:“胡说,师父有什么不好?” “我说的是解药,这妖人把一个瓶子抛下去,里面装的一定是玉虚道长要的解药。” 瑶光散人一面走来,一面说道:“这两个妖人胆敢对我的徒儿无礼,我已经把他们杀了。你因何要留活口,是要逼供,还是要解药?” 原来瑶光发现这个人从齐家出来,觉得奇怪,正要盘问他们,这两人认得她,知道她是玉虚子的好友,情急之下,又再重施故技,想把青鸾掳作人质,瑶光大怒出手,出手就不留情,剑如闪电,一下于就刺中他们的要害。解药在其中一人身上,他临死前把解药抛下去,下面是个泥塘,当然无法找了。 玉虚子大为失望,叹口气道:“我本来是两佯都要的。” 瑶光听不见齐燕然和丁勃的声音,大为奇怪,说道:“齐家出了什么事情?谁要解药?” 玉虚子道:“楚大侠的儿子和齐老前辈的孙女。”蓦地想了起来,说道:“对啦,你的琼花玉露丸好像也是能解百毒的,是吗?” 瑶光散人道:“哼,一个是忘恩负义的小畜牲,一个是水性杨花的小贱人,有解药我也不给他们。” 青鸾听说楚天舒中毒垂危,却已踏进齐家了。 瑶光跟着进来,说道:“你已经救过他一次了,他对你怎样? 这样的负心汉子,你还要救他!” 青鸾道:“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楚公子,并没存着为自己打算的念头。第一次在千尺幢救他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瑶光道:“你的心意,瞒不过我。哼,纵然你没有说出来,他也应该知恩报德。” 青鸾泪盈于睫,叫道:“师父,你……” 瑶光道:“好,你不怕日后更加伤心,也任由你。”把脸转过一边。 玉虚子搭讪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名叫鲍令晖。他的父亲是洛阳鲍崇义。” 鲍令晖上来行札,瑶光散人淡淡说道:“很好,很好。鲍老头是个老实人,他的儿子想必也错不了。” 玉虚子道:“我是来拜访齐老前辈的。但你怎的也这里来,是路过还是……” 瑶光道:“齐燕然我高攀不起,我是来找他的仆人丁勃的。” 玉虚子道:“在江湖上知道丁勃名头的人恐怕比知道齐燕然的人还多呢。你找他何事?” 瑶光道:“青鸾还俗,想知道她在乡下还有什么亲人。” 原来青鸾的母亲是瑶光散人义结金兰的姐妹,父亲则是丁勃的小同乡。二十年前,青鸾父母双亡,丁勃就是受她父亲之托,将襁褓中的青鸾抱上华山,送给瑶光散人抚养的。 玉虚子叹口气道:“丁勃已经死了。” 瑶光吃了一惊道:“怎么死的?” 玉虚子道:“给白驼山的妖人害死的。” 瑶光散人道:“齐燕然呢?” 玉虚子道:“赶往白驼山给丁勃报仇去了。” 瑶光半信半疑,说道:“你不是亲眼见到的吧?” 玉虚子道:“我刚来到。” 瑶光道:“那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玉虚子道:“齐燕然留下一封信给卫天元,封面却没写上名字。我拆开来看了。” 青鸾给楚天舒服了一颗琼花玉露丸,跟着替他推血过宫。楚天舒似醒非醒,眼睛没有张开,嘴里却在叫道:“玉妹,玉妹,要死咱们一起死!” 瑶光冷冷道:“你听见没有;他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玉妹!” 青鸾不作声,放下楚天舒,又走过去救治齐漱玉。或许是因为一来齐漱玉中毒较深,二来是施救迟了一点,她的手足已经冰冷,青鸾挖开她的牙关才能让她吞下药九,急得青鸾满头大汗。 瑶光叹道:“青鸾,你这是何苦!”底下的话没说出来,意思却是可以猜想得到的。北是因见徒弟去救“情敌”而有所感。 但也可以听得出来,并无责备的意思在内,只是为徒弟感到不值。 玉虚子道:“我为你有这样一个徒弟而感骄傲。” 瑶光道:“不错,她的心地是比我好上十倍、百倍,我是不肯饶恕别人的过错的,你不知道么?” 玉虚子心道:“我知道你是在我面前故意装成这样的,其实你是面冷心热。” 青鸾忽道:“师父,请你发发慈悲。” 瑶光道:“你要我怎样?” 青鸾道:“楚公子似乎尚可性命无优,这位齐姑娘,她,她……你老人家还是过来看看她吧。” 瑶光道:“我不用看也知道,她的功力比楚天舒差得远,琼花玉露丸也不是对症解药,她的性命最多能保三天。” 青鸾道:“你老人家不能救她吗?我知道你有金针刺穴的解毒之法。” 瑶光道:“像她这样中毒之深,每天要针灸三次,最少要三七二十一天,还得细心服待她,她又不是我的亲人……” 青鸾哭起来道:“师父,你就看在我的份上,救救她吧。” 瑶光道:“你急什么,她还有三天性命呢。我也用不着现在就给她针灸。” 青鸾道:“啊,那你是答应我了。师父,你真……” 她的一个“好”字尚未出口,瑶光已是说道:“我没这样说过!” 玉虚子忽地站了起来,说道:“瑶光道友,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咱们外面走走,好吗?” 瑶光道:“有话可以在这里说。” 玉虚子道:“这里有两个病人,医生和病人似乎都是需要安静的,对吧?” 瑶光道:“你大概不是想要和我吵架吧?” 玉虚子笑道:“这可说不定啊,你若是怕吵架输给我,那就得接我划出的道儿。” 瑶光道:“打架我也不怕!” 玉虚子道:“好,不怕,那就走吧!” 两人步入屋后的松林,瑶光道:“这里没有人听见了,要吵架还是要打架,随你的便!” 玉虚子道:“两样我都不要。” 瑶光道:“哼,你不是说过的吗……” 玉虚子道:“我只是说,说不定要和你吵架,那就是可以吵架,也可以不吵架。最好是不吵。” 瑶光道:“吵不吵架,全要看你。” 玉虚子道:“哦,我倒以为全要看你呢。” 瑶光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最好莫要劝告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平生最痛恨的是什么。” 玉虚子道:“对不住,我还未知道。” 瑶光道:“我平生最痛恨的是寡情薄义的男子!” 玉虚子道:“你知道我平生最痛心的是什么?” 瑶光呆了一呆,似乎想说什么,终于没说。 玉虚子则接下去说道:“我最痛心的是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有情却被错当作无情!” 瑶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虚子道:“我不是想劝告你做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瑶光道:“何事?” 玉虚子道:“听说你最近去了一趟扬州,可曾重游二十四桥?” 瑶光想不到他问的是这样的“事”,说道:“我哪里还有功夫去逛名胜?” 玉虚子道:“是没有时间,还是没有心情?” 瑶光板起脸孔不答。 玉虚子叹了口气,轻轻念道:“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瑶光散人脸上现出一片红晕,但眼神仍是冰冷的似含怨恨。 玉虚子道:“记得吗,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扬州二十四桥边。当时你为我唱姜白石这首词,我吹萧相和。” 瑶光散人道:“陈年旧事,我早就忘了。” 玉虚子道:“最后一次约会也是在二十四桥边的。第一次约会你可以忘记,最后一次约会,你总不该忘记吧?” 瑶光道:“别说了。你若要和我吵架,那就痛痛快快再吵一场吧!” 玉虚子笑道:“果然你没有忘记,不错,咱们最后那次约会。 是以吵架而分手的。但要和我分手的是你,我可没有想过要和你……” 瑶光道:“这些活你现在说已经太迟了,我不要听!” 玉虚子道:“当时我也曾经和你说过的……” 瑶光道:“当时我不要听,现在我也不要听!” 玉虚子道:“你不愿重提旧事,听我说个故事好不好?” 瑶光道:“你说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也早已没有听故事的兴趣了。” 玉虚子道:“好吧,听不听由你。我说给自己听。” 他开始说故事了,瑶光把脸转过一边,但并没有走开。 “从前有个男子,他出身名门,文才武艺都很受到亲友的夸赞,而且还有美男子之称,因此他也不免有点骄傲,等闲的庸脂俗粉,他都不放在眼内。” 瑶光散人说是“不听”,但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却发出了两声冷笑。 玉虚子继续说道:“不错,他也犯了一般世家弟子的通病,自以为能武能文,就不免有点自命风流自赏。他看不起庸脂俗粉,有时却也和他同一样身份的朋友在风月场中走走。但那也只是逢场作兴而已,并非真的拈花惹草的。当时的风气如此,他的毛病只是不能免俗。其实他的一班朋友并无品格低下的人在内,即使是在风月场中的宴会,也只是饮酒赋诗。” 瑶光忽道:“你替那位自命风流的美男子辩解,也似乎辩解得太多了?” 玉虚子继续说道:“后来那个男子在江猢行侠仗义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女子,他才深自仟悔,知道自己过去错了。” 瑶光冷笑道:“他那样骄傲,也会知错么?” 玉虚子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正因为他妄自尊大,一旦发觉他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的时候。他才知错。过去,他眼中所见都是庸脂俗粉,只道普天下女子都是如此,没一个女子配得上他。待到他结识了那个女子,唉……” 瑶光道:“怎么样?” 玉虚子道:“那女子才貌胜过他,武功胜过他。唉,不是他看不起别人,而是他怕别人看不起他了。” 瑶光道:“你倒很会替别人送高帽。嘿嘿,那我倒要问你了,既然那个女的这样好,何以他们后来又会闹翻?” 玉虚子道:“因为那个女的比他更骄傲,她不能原谅他的过去。” 瑶光道:“就只不能原谅他的过去这样简单?” 玉虚子道:“还加上一点小小的误会。” 瑶光道:“一点小小的误会?你倒说说看,那是什么样的误会?” 玉虚子道:“他的父母替他订了一头婚事。其实他是不知情的。家中给他订婚之时,他正在出门呢。” 瑶光道:“我也曾经听过这个人的故事,和你说的好傍并不一样。他的未婚妻和他本是中表之亲,青梅竹马,自小就给家人当作一对小夫妻的。可是他和表妹的事情,他却从来没有对那个女子说过。” 玉虚子道:“误会就在这里了,他并不是个拘谨的人,他和表妹一起长大,尽管别人拿他们来开玩笑,他自问心里无他,每次回家,还是乐意陪表妹一起玩的。他也并不认为这是严重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想到要提前告诉那个他所喜欢的女子。” 瑶光道:“提前是什么意思?” 玉虚子道:“他喜欢那个女子,却不知道那个女子是否肯接纳他的爱意。他是准备待交情更进一步,才向那女子求婚的。在那女子答应了他的婚事之后,当然是什么都会告诉她的。不料家里给他订婚之事,却是那个女子先知道的、他怎样解释,她却不能原谅他了。” 瑶光道:“他们吵翻之后,第二天晚上,他做什么?” 玉虚子道:“和一个好朋友在蓬莱阁饮花酒。”蓬莱阁是扬州一间最出名的妓院。 瑶光散人连连冷笑。 玉虚子不待她发话便即说道:“他得不到心上人的谅解,胸中郁闷难渲,这才无可无不可的陪朋友去饮花酒,也好借酒浇愁。” 瑶光散人冷笑道:“如此说来,倒是那女子的过错了?” 玉虚子道:“不是谁的过错,只是对一件事情,各有不同的看法罢了。他跑到风月场中借酒浇愁,的确是太过放纵自己,但如果你知道他当时那样苦闷的心情,我想你也不至于认为他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了吧?” 瑶光冷笑道:“我不但应该原谅他,似乎还应该帮他骂那个女子太过古板,不懂得欣赏他的名士风流,对吧?” 玉虚子道:“如果他知道那女子那晚还留在扬州,他一定不会跑去蓬莱阁的。但他虽然是在妓院之中,却的确是眼中有妓,心中无妓。” 瑶光道:“哦,心中无妓?但我听说,那晚他好像还为了一个扬州名妓和别人争风打架?” 玉虚子道:“打架是实,争风是假。蓬莱阁有个卖艺不卖身的清水倌人,陪他朋友喝酒,有个土豪强要‘梳拢’(即要她陪宿之意)她,他一腔闷气,正要找个地方发泄,就发泄在那土豪身上。后来他才知道,他喜欢的那个女子正是因为听到他这件事情,气跑了的。唉,说闲话的人当然都是喜欢加油添酱的……” 瑶光道:“那个女子还不至于去呷一个妓女的醋!” 玉虚子道:“那她为何不肯原谅他呢?” 瑶光道:“第三天他去了什么地方?” 玉虚子道:“第三天一早,他就回家去了。” 说至此处,他偷偷一看瑶光面色,不觉叹道:“我明白了,那个女子一定是误会他赶回家去的原因,以为他是因为和她闹翻了,又要回到未婚妻的身边了。” 瑶光道:“难道不是这样么?” 玉虚子道:“要是他汀算回家娶妻,后来也不至于出家当道士了。” 瑶光道:“那是因为他的未婚妻也不肯原谅他的缘故。” 玉虚子心情激动,说道:“咱们不必绕着圈子说话了,我给你看白纸上的黑字!”眼中含泪。拿出一封信来,抽出发黄的信笺,递给瑶光。 瑶光道:“这、这是……” 玉虚子道:“这是爹爹在我给他的一封信上的批示。这封信是我在自家的门口写的。” 瑶光散人先看“批示”,只见那几行字笔划歪斜,写的是: “婚姻大事,当有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抗命拒婚,即属不孝。 父子关系,早已脱离,收回成命,应毋庸议。但你表妹目前尚未许配他人,除非你求得她准你恢复夫妻名分,井为你术情,否则吾家决不能容此不孝之子进门也!” 玉虚子说道:“你现在明白了吧,我回家是为了办退婚的。 但得不到父亲的谅解,他以脱离父子关系来作威胁,逼我遵从父母之命。我不肯屈服,只好到武当山去做道士。” 此时瑶光亦已把玉虚子那封信看完了。是玉虚子求父亲准他回家省亲的一封信。“为什么你这封信是在自家的门口写的?”瑶光问道。 玉虚子道:“这是过了两年之后的事了,我以为过了一段日子,爹爹的气也应该消了一些。哪知我回到家门,爹爹却命家人拦阻,不许我踏进家门。我讨了纸笔,写这封信向他求情,但结果却仍是得到如此这般的批示。唉,后来我才知道,爹爹那时正是在病中的,他有病也不许我进去看他,可知他对我的气恼。他的书法本来是很好的。想必一来是因他在气怒之中,二来是体弱无力,笔划才这样歪。后来,再过一年,爹爹,他、他就死了。” 他用不着“画蛇添足”,瑶光已经知道他也并没遵从父亲的“批示”,去求他的表妹“蓄水重收”了。 瑶光半晌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方始叹道:“都是我,我…… 累得你们父子……” 玉虚子道:“我从不怪你。得不到父亲的原谅,当然难过,但若是得不到你的原谅,我更加难过。” 瑶光道:“你的表妹呢?” 玉虚子道:“我爹爹去世之后,她也知道我是决不会改变主意的了。她现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你不至于现在还误会我……” 瑶光道:“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但我还有一事未明。” 玉虚子道:“请说。” 瑶光脸泛红晕,低声说道:“我等了你五年,方始上华山出家的。你不知道,那晚在二十四桥边。我虽然和你决裂,但心里、心里,还是、还是……”脸上红晕更甚,不知不觉,现出少女的忸怩了。 玉虚子接下去替他说道:“心里还是盼望我来陪罪的,是吗?” 瑶光道:“我不敢要你陪罪,但等了五年,都见不着你的一面,我又怎能不心灰意冷?不错,我知道你在我之前,已经做了道士,但武当派的道家弟子和在一般道观出家的道士不同,所要遵守的清规戒律是没这么多的。比如就拿我们华山派来说吧,华山派弟子也有道俗之分,但我的徒儿青鸾,她要还俗,已经得到我这个当师父的允许,也还要经过一年时间,方能如愿。武当派是没有这么严格的,你不还俗,也总可以来看一看我吧?谁知一直等到二十年之后,我们的掌门死了,你来吊丧,我们方始见上一面。呀,你也未免太骄傲了!” 她抑制了二十多年的心里话,就好像冲破一个缺口的洪水,突然倾泻出来! 玉虚子当然懂得她活里的话。她不但盼望他来赔罪,甚至是盼望他来求婚的。否则他就下会提到武当派的男性道家弟子还俗要比华山派的女道士容易了。 玉虚子叹道:“可惜当时我不知道你的心事。唉,当时恐怕我们都是误会了对方的骄傲。不过,我并不是不想向你赔罪,后来之所以迟迟不去,也并不是因为骄傲的缘故。” 瑶光道:“那是为了什么?” 玉虚子道:“初时是因为我爹的缘故,我还希望得到他的谅解,和你名正言顺成婚的。后来我对此绝望了,但想纵然得不到他的谅解,似乎也下宜令他太过难堪。我是想等多一点时间,侍事情稍微‘冷’了才说的。” 瑶光道:“但令尊在第三年的年头就仙逝了。”言下之惫,即使是从玉虚子父亲去逝的时候算起,她亦已等了三年。 玉虚子道:“我本来是准备为父亲戴孝一年,孝服满了,就来一就来找你赔罪的,不料正是在那一年,发生了齐勒铭和我们武当五子比剑的事。” 瑶光道:“哦,这两件事又有何关连?” 玉虚子道:“你要知道其中缘故?” 瑶光点了点头,问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玉虚子道:“不是难言,而是难看。”说至此处,顿了一顿,喟然叹道:“自从那次和齐勒铭比剑之后。我就避免和你见面。 即使到了现在,唉,咱们虽然见上了,但、但……” 瑶光道:“不错,咱们现在虽然见上了,也还不能说是已经见了面!”原来玉虚子一直是蒙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的,面具虽薄,却已掩盖了他原来的面貌了。 “为什么你不让我见到你的庐山真面?请相信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的眼中,你还是从前的你!”瑶光声音急促,连珠炮似的说了出来,情绪也似乎受到他的感染,颇为激动。 玉虚子终于一咬牙根,说道:“好,你要知道其中缘故,你自己看吧!” 面具拉下来了! 二十年前,玉虚子是有名的美男子。如今在他的脸上,却好像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车轨一般,有十几道伤痕! 玉虚子那次和齐勒铭比剑必定受伤,这一层瑶光散人是早就想到了的。但却想不到他伤成这个样子! 这刹那间,瑶光散人也不禁呆住了! 玉虚子冷冷说道:“是不是吓怕你了?” 瑶光散人扑上去抓着他的手,叫道:“潘郎!” 玉虚子苦笑道:“你想不到你的潘郎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丑八怪吧?” 瑶光散人充满激情的叫道:“不,不,你还是我眼中的那个潘郎!你比从前更美,我好喜欢!” 玉虚子道:“你别哄我了,丑就是丑,美就美,丑的不能当作美的。从前的潘郎早已一去不复返了。我变得这样丑陋,你还喜欢什么?” 瑶光道:“容貌的美怎比得上内心的美?嗯,现在我才明白,当初你并不是存心抛弃我的,我怎不喜欢?” 这时轮到玉虚子呆住了。半晌说道:“你真是这样想?” 瑶光道:“亏你还是学道的人,难道你还不懂得躯壳只是一具臭皮囊的道理?” 玉虚子大喜过望,说道:“如此说来,我现在向你赔罪,也不嫌迟了?” 瑶光面上一红,轻轻甩开他的手,说道:“用不着赔罪,我早已原谅你了。咱们可以像从前一样做朋友。” 玉虚子道:“就只是做朋友么?” 瑶光道:“你我都已历遍沧桑,但求两心如一,又何必着重形式上的婚姻?何况我们心中的结都已解开了,那就应该可以达到更高一层的境界啦!我想这道理你不是不懂,而是你不愿意接受。” 玉虚子默然不语,心里想道:“其实她和我一样,都是未能忘情。不过,她说的这个感情上更高的境界,也未尝没有道理。” 瑶光道:“过去的不必追悔,但已经过去的恐怕也只能让它过去了。如今,你是武当派的长老,我也是华山派的长老!” 玉虚子道:“你的意思我懂,你是害怕像咱们这把的年纪,又是长老身份,一旦还俗成婚,会惹别人笑话?” 瑶光道:“我不是怕别人的笑话,但却何必执着不化?” 玉虚子道:“你要为我说佛法么?” 瑶光笑道:“儒释道三教同源,道理其实都是一样。儒家说人之相知,贵相知心:释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勘破色空,方成正果。道家说神游象外,返璞归真,方为得道。所谓‘正果’与‘得道’似乎都可以解释为永生不灭的上乘境界。人生道理如此,男女之情亦不例外。” 玉虚子苦笑道:“恕我钝根,难明妙谛。” 瑶光道:“咱们的事,谈到这里,似乎可以结束了。还是谈小辈的事罢。” 玉虚子道:“小一辈和咱们不相同,他们是既不想做和尚,也不想做道士的。”说至此处,不觉笑道“其实,咱们当初也并不想做道士,只缘造化弄人!” 瑶光道:“你又来了,我说过不谈咱们的事的。请你言归正传。” 玉虚子道:“好,言归正传。我约你出来,是想你不但能够解开心头的第一个结,也能够解开第二个结的,” 瑶光道:“第一个结是我们之间的误会,这个我懂。但第二个结又是什么?” 玉虚子道:“第二个结是你对楚天舒和齐漱玉的成见。” 瑶光道:“怎见得我对他们是有成冕?” 玉虚子道:“你不是认为他们用情不专吗,这就是成见。” 瑶光道:“这不是‘认为’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实。” 玉虚子道:“你说说看。” 瑶光道:“先说齐漱玉。谁都知道她喜欢的是她的师兄卫天元,当年她赶往洛阳徐家;就是阻止卫天元和姜雪君重修旧好的。但曾几何时,她又变成了她异父异母哥哥的未婚妻子了。” 玉虚子道:“不错,他们是青梅竹马之交。但这情形、岂不正是像我和我的表妹一样。” 瑶光道:“似乎不大一样吧?” 玉虚子道:“他们的感情可能比我和表妹深厚得多,但实质还是一样的。他们之间,并没有产生真正的爱情,只因自小在一起,齐漱玉就自以为是爱上师兄的。待碰上了楚天舒,她才渐渐明白这个人才是她真正所爱的人,就像我当年碰上你一样。 不同的只是我并非渐渐明白,我是一见上你就知道……” 瑶光一挥手打断他的话,说道:“不谈咱们的。再说楚天舒吧,许多人都知道,楚天舒的心上人本来是姜雪君的。” 玉虚子笑道:“看来你对楚天舒好像更加不能谅解?” 瑶光道:“不错,我看他是风流成性,就像……”突然住口,原来她本是说“就像你一样”的,但一想玉虚子其实也并不是如世俗所云的那种“风流成性”的人,纵然他年少之时,的确是有“风流”一面,这话就说不下去了。 玉虚子笑道:“楚天舒的确有点和我少年时候相似,但不能据此说他用情不专。知好色则慕少艾,他和姜雪君大概也只限于单方面的思慕而已,不能算是真正爱情。甚至一个人的一生,也不能限制他只喜欢一个女子,只要他找到他真正所爱的人,而又彼此相爱的话,不再移情别恋,那就行了。” 瑶光道:“你叉怎知道他是真正爱齐漱玉呢?” 玉虚子道:“但我们也找下到证据,说他是欺骗齐漱玉的爱情。” 瑶光道:“那我的徒弟又如何?” 玉虚子道:“男女之情,不能勉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瑶光叹道:“青弯自小跟我,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我总希望她能够找得一个好丈夫。唉,华山派也并不是没有才貌出众的俗家弟子,那么多师兄师弟,她一个也看不上眼,偏偏爱上了外人。” 玉虚子道:“她救了楚天舒的性命,也不见得就是爱上了他。” 瑶光道:“我是她的师父,难道我还不知道她的心事!哼,无论如何,楚天舒总是欠下了她的救命恩情!”不知不觉她又迁怒于楚天舒了。 玉虚子暗暗好笑:“刚才她说得那样好,好像已经悟道,谁知一当问题发生在她心爱的徒弟身上,她却还是那么执拗,难以理喻。”当下笑道:“若然说到恩情,最大之恩,莫如父母之恩,你说是吗?” 瑶光道:“那还用说,父母之恩是每个人必须报的。但你无端提起父母之恩作甚?” 玉虚子道:“我是想到我本身的例子。当初我的父亲不许我们相爱,逼我另婚,我宁愿出家,也不肯遵从父命,并非我忘了父母之恩,而是我不能为了报恩去勉强自己爱一个本来不爱的人。这件事情,我一直认为没有做错。” 弦外之音:青鸾对楚天舒虽有救命之恩,但总还不如父母生养之恩吧?碰上了男女感情的问题,即使动以父母之恩,尚且不能勉强呢。瑶光说不出话来了。 玉虚子缓缓说道:“在楚天舒之方面来说,他是应该报答令徒的救命之恩,假如今徒有什么事情要他帮忙的话。但这种报答,却不一定就是以身相许。” 瑶光想了一想,说道:“但你刚才说过,年轻的男女,往往会把一种对异性的倾慕,误作爱情。” 玉虚子道:“不错。尤其是在很少机会接触异性的情形底下,更是如此。” 瑶光道:“那么,‘日久生情’这句老话,你也认为是不可靠的了?” 玉虚子道:“不能一概而论。若是各方面都不适合的人,相处久了,恐怕只会生厌,不会生情。” 瑶光道:“世界上很难找到各方面都适合的两个人,倘若有两个女的,都是各有一部分适合那个男子,那又如何?” 玉虚子道:“倘若是在这种情形底下,较多机会相处的那对男女,这才可以用得上‘日久生情’那句老话。” 瑶光道:“着呀,那我倒要试一试了。” 玉虚子道:“试什么?” 瑶光道:“试一试楚天舒和齐漱玉的爱情是真是假,也试一试青鸾是否能够与楚天舒日久生情?” 玉虚子怔了一怔,说道:“咦,你想干什么?” 瑶光道:“待会儿你就知道。咱们出来恐怕已有半个时辰了,该回去啦。” 回到齐家,齐漱玉仍然昏迷未醒。楚天舒则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不时发出吃语,他们踏进房间的时候,刚好听见他在叫一声“妹妹”。 玉虚子看着瑶光散人,微微一笑。 楚天舒忽地又叫了一声“师妹”,瑶光听见,也似笑非笑的看了玉虚子一眼,说道:“他的师妹好像是姜雪君吧?” 玉虚子道:“这两个人都是他挂念的人,难怪他会想起她们的。不过,对她们的思念,却未必是完全一样了。” 瑶光不置可否,说道:“他的伤虽然较轻,但心神也该宁静。”当下点了他的睡穴。她的点穴,另有一功,点这个睡穴,是可以令楚天舒熟睡,对他的身体有益无害的。 青鸾见师父的态度业已改变,对楚天舒也关心起来了,不禁喜出望外,说道:“师父,你肯答应我的请求了吧?” 瑶光道:“哦,你什么请求,我都忘了。” 青鸾撒娇道:“师父,你别逗我着急了,我是求你救这位齐姑娘一命呀。她中的毒比楚公子重得多,恐怕只有你用金针刺穴之法,才能救她了。” 瑶光道:“你急什么,这件事慢些再说。我先问你,你是不是还打算去找你的家人?” 青鸾道:“唯一知道我家人的消息只有丁大叔,丁大叔已经死了,我纵有此心,却可找谁打听?” 瑶光道:“这样说,你还是想去寻找亲人的了。” 青鸾道:“我在家乡有什么亲人我都不知道,但我当然还是希望能够找得到他们的。” 瑶光道:“好。玉虚道友,你呢?你又准备怎样?” 玉虚子隐隐猜到她的几分心意,说道:“我本是和小徒来拜访齐燕然老前辈的,如今齐老前辈已经到白驼山去了,我虽然帮不上他的什么忙,也准备到白驼山去一趟。” 瑶光道:“好,那么麻烦你带我这徒儿一起去。” 青鸾一怔道:“师父,你要我上白驼山?” 瑶光道:“不错。据我所知,丁勃与齐燕然名为主仆,实是家人一般。丁勃的朋友,齐燕然都知道。所以丁勃死了,你仍然可以从齐燕然的口中打听到你家人的消息。” 青鸾道:“但楚公子和齐姑娘……” 瑶光道:“齐燕然留下的信,是要卫天元赶往白驼山的。楚天舒是卫天元的好朋友,而且齐燕然于他亦曾有数命之恩,于理于情,他也是应该到白驼山去的。他中的毒不算很重,有你在途中照料他,相信他在抵达白驼山之前,已经好了。” 青鸾道:“这么远的路,我只怕负不起照料他的责任。” 瑶光道:“有玉虚道长和你一起,你怕什么?你不照料他,难道要我把一个大男人带回华山的群仙观去吗?” 青鸾道:“齐姑娘又如何?” 瑶光道:“她中的毒很重,恐怕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治好,她是决不能去白驼山的了。好在华山离此地不远,没办法,只好由我带她回华山去替她疗毒了。” 青鸾道:“我、我……” 瑶光道:“你怎么样?” 青鸾本是有所顾虑,顾虑把齐楚二人分开由她们师徒照顾,自己恐怕会惹出嫌疑。但这话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且路上也是有玉虚子师徒同在一起的。 “没,没什么,我只是舍不得师父。”她只好这样说了。 瑶光笑道:“傻孩子,师父又不能陪你一辈子,迟早要分开的。你已经还俗,这次我带你来找丁勃,本来也就想你单独跟丁勃回乡探亲的。” 齐家有现成的马车,瑶光说道:“齐燕然有事于白驼山,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乘这辆马车走吧。我在齐家多留一晚,明天再另外找辆车子,和齐姑娘回华山去。”青鸾虽然有点尴尬,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唯有如此了。正是: 情假情真何待试,干卿底事巧安排?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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