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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3)

    【目 录】   

  电话号码是她的,打开手机到了化妆室,那里三个女演员正在换裙衩,我那时的急迫样子她们一定会发笑,但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还活着?
  我在你心中已经死了吗?
  不,不,是我快为你急死了!你在哪儿?
  我在善鄯。
  天哪,你真的也到了西部!我在嘉峪关,嘉峪关离善鄯多近啊———你在善鄯等着吧———我们明天,最迟后天就到!
  我已经离开善鄯到敦煌,然后去青海油田,要走的是油线。
  油线?
  电话突然地断了。我以为地处偏僻,信号不良,低头看时,竟是我的手机没电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没了电,使我十分沮丧。下了戏楼,用宗林的手机再拨,然而,她的手机已经关闭了。
  我们的车往戈壁深处疾驶,路还算平,一个小时后进入文殊沟。沟里驻扎着某装甲团,因为有部队在,小小的河岸这一片那一片是藏人、裕固人和维吾尔人开设的毡房。毡房门口支着货摊,守摊的姑娘衣着鲜亮,摊位上的熟肉酱着颜色。越往沟里走,路越不平,到处是坦克和装甲车的履带压轧出的硬土痕,而且游串的鸡步伐悠然,根本不让道,车就走得特别慢,货摊前的姑娘就招手,挤眉眼。小路说:她在叫我哩!也招手回应,一只狗就叼着骨头从车前跑过,车轮撞着了狗腿,狗叫声如雷。沟几乎走到头了,却往左拐钻一个山道,山道极窄,崖壁几乎就在车外,伸手可以撑住。远看这崖壁玄武色,十分威武,近来却只是沙粒的黏合,这让我有些失望,而水流冲出的渠道上是一蓬一蓬沙棘,沙棘的根已经相当苍老,又让我想到了四五十岁的侏儒。在山道七拐八拐了十几分钟,天地突然开朗,出现在面前的又是一望无边的戈壁!这是我见到的最为丰富的戈壁,五颜六色的沙棘、骆驼草和无名的野花,塞满了从南边文殊山峰流下的河道两旁,而河道没有水,沙白花花如铺了银。一辆摩托车就从远处顺了河道而来,先是一个黑点,黑点后拖着一条白色的尘烟,终于与我们擦身而过了,骑摩托的是一位黑红脸膛的年轻人,后车座坐着一个穿短裙的女子,吊着两条腿,丰腴得像白萝卜。摩托在河道上跳跃着,女子的裙子就一掀一掀,暴露了并没有穿裤头的屁股,小路脸上的表情就滑稽了,大家没有理他,因为车上有黄参谋。
  已经是太阳如金盆一样悬在了西边的地平线上,戈壁上的草全部沐浴在金黄色的光辉里,我们驱车回返。我打问着那些草都是什么名称,黄参谋说过了五种,自己也再弄不明白,我和宗林就下车去为每一种草拍照,并采下标本。草的叶子各式各样,但没有一种是丰厚的形状,而且枝秆坚硬,正感叹人的性格就是命运,而环境又决定了草木的模样,庆仁就在车上锐叫:鹿!鹿!我先以为他是在叫小路的,抬头看时,我身左二十米的地方竟站着一对小兽。但这不是鹿,是黄羊,黄色皮毛,光洁油亮,小脑袋高昂着,一对眼睛如孩子一样警觉地看着我。这突然的奇遇使我如在梦境,竟发了一个口哨向它们召唤,它们掉头就跑,跑过了一座小沙丘,却又站住,仍是回过头来看,那并排的前蹄正踩在一蓬开了小繁白花的草上,像是踩了一朵云。我们在车上的时候,甚或下了车为草拍照了那么长时间,谁也没有看到黄羊,而蓦地就出现在面前,犹如从天而降,这令我和宗林都怔住了,以至于手脚无措,当意识到该拍张照片了,相机却怎么也从皮套里取不出来,越急越坏事,相机又掉到地上,终于将镜头对准了它们,又激动得“ 噢噢”叫,黄羊这次跑去再不回首,极快地消失在远方,和那咕咕涌涌的骆驼草一个颜色了。
  见到黄羊,我称之为惊艳,它对于我犹如初次见到了她。黄参谋浩叹他服役十数年了,没有见过黄羊,甚至也未听说过谁看见过,在这连一个苍蝇都碰不上的装甲车坦克演习地,竟出现了黄羊,这说给谁谁都不会信的。他说:或许你是神奇人,你来了瑞兽才出来。我兴奋异常,这倒不是因为他恭维我,而是我想起了她,今日如此吉祥,是上苍在暗示我在西路上能碰着她了!
  回到驻地,我没有先去洗澡,关了门就拿扑克算卦,要证实我的预感。扑克打通得非常快!我挥拳在空中打了一下,就去了小路的房子,一下子将他掀翻在床上,我说:咱们吃宵夜去!庆仁看着我,说:真是稀罕———是她来了消息了吗?我那时表现得极有控制,知道高兴过早往往事与愿违,沉住气是非常重要的,另外,同在天涯路上,我如果太张扬,他们会嫉妒我的。我说:别的你不管,你要去就去,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们在酒泉街上吃泡炒。饭馆很小,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我主动地去占座位,站在一对快吃完的男女身后。这一对男女面对面地坐着,而女的脚却从桌子下伸过来放在男的膝盖上,男的将一块带骨头的肉咬了一口,递给了女的,女的手没有接,脑袋凑近去,嘴撅得老长地咬了一口。然后在一个盘里吃粉条,粉条太长,吃着吃着两人同吃了一根,一头在男的口里,一头在女的口里。我把头仰起来看前边的玻璃门里的厨房,六个厨师手里拿着面团,一齐扯着面片往一口滚沸的大锅里丢。骚情,我想,就那个满是雀斑的脸也值得在公众场合这么肆无忌惮吗?如果她在这里出现,这女子,这条街,这座城怕都没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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